二十(死亡的華爾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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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盛中央酒店會場,說歌舞昇平也不過,裡面富麗堂皇響著華爾茲,衣著不菲的男男女女談笑風生。樓東角那一大塊還吊著手腳架呢,往裡修繕了,就敢拿出來給旁人倒騰舞會。
做得也精緻,用落地簾一格,那角整一片搭上爬牆繞藤的植物,枝枝蔓蔓打朵的小花兒很漂亮,像是憑空長出來的小花園。
靠著「小花園」修一排柵欄,再里放一張扇形大台桌,魏平坐在台桌前面,背靠椅子,翹著二郎腿,半垂著眼睛,手搭在一個纖細雪白的女人腿上,女人低著頭用指甲銼一點點給他磨指甲。
那女人小小的,穿短紅裙子,低頭看不見臉,但是後背的兩塊露出的蝴蝶骨很漂亮,斜肩勒了白繃帶,許是化妝舞會的新奇打扮。
金盛莊園的大老闆金蝶打魏平一進來就盯著他看了,她還是心心念念想把這個男人收到自己麾下。
魏平嘴角輕輕勾著,掛著一慣浪蕩三分的笑,勾走她眼神。
金盛莊園的東家金蝶是個女人,很妖很漂亮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大多是陰狠的。
「喲,平兒,你忙啊,四爺可要把你看死了,捨得叫你來我這兒。」金蝶掐著水蛇腰款款走過去一站停,瞟了穿紅裙子的易周一眼:「怎麼,好這口?」
魏平笑:「都好。」
金蝶媚笑一聲:「德行,不下去開桌?」
魏平說:「不哎,四爺編排我呢。」
金蝶一隻手伸向魏平的臉:「你家四爺說好聽是老油子,說不好就是個老烏龜,就知道縮頭,」她聲音又膩又甜:「來跟我吧,床上床下都給你看個景兒……」
魏平一把握住了金蝶伸過來的小手,指尖勾纏著,極其曖昧地一圈圈輕輕磨砂著,兩人調情調慣了,也不含糊,眼神互來互去挑逗。
魏平穿西服穿出別個風流味來,一隻眼罩正把臉上刀疤蓋住了,笑一分眼角也吊吊一分,金蝶就心癢一分,魏平這人,最會弔人味口,不近不遠,就是不給你。
女人又都吃這一套,特別是從來沒有什麼得不到的金蝶,越接觸魏平陷越深。
易周低頭給魏平磨指甲,磨到最後一下,每個指甲片子都光滑透亮,魏平的手指節有槍繭,突起一塊,左手要比右手重一些。
指節粗但是勻稱,彰顯著男人粗獷的氣息。
很好看。
易周看夠了扔下他爪子開始修自己的指甲。
魏平大拇指捋過指甲蓋,手感還算滿意,手指順帶勾了一縷她垂在腿上的頭髮絲玩。
金蝶眼珠一低,瞅著魏平把手擱在易周膝蓋上,她帶著紅面紗,露出一雙眼,眼型很漂亮,眼尾帶著一筆上翹的勾子。
金蝶紅唇一抿:「這帶的是那個夜場招來的小蛾子……」
「金總,」身後一個男人上前一步,鞠躬:「趙老闆到門口了。」
趙天元。
這條老狗也想趁機來咬一口肉。
金蝶眼裡射出狠毒的光,瞟了一眼易周,轉身說:「走,去給趙老闆接風。」
易周看著金蝶身旁跟著的保鏢,個個高大魁梧,面容英俊,透著一股子冷勁。
金蝶正是如狼似虎的三十年紀,養個把面首兼保鏢在身邊玩也不是隱晦事情。
易周饒有興緻地一個一個看過去,再看金蝶,這女人聽說是是少數民族,生得五官深邃,蜜色皮膚,濃妝艷抹也不俗氣,不過到底是三十的人了。
舞廳兩排著燕尾服的侍者排站,折門外悠悠走進來一堆人。
金蝶笑盈盈迎上去。
那大腹便便油光滿面的胖男人不用說就是趙天元,胖男人拿一精緻的小手絹擦汗,笑眯眯和金蝶說話。
易周聽不見,不過無非也就是話里藏刀地客套幾句。
金蝶也是從緬甸老林匪窩裡出來,種毒品發的家,人體器官倒賣打得投資底暴富,估計那些器官輸送場子遇著漂亮女的就挑金盛庄來當陪客,黑道生意做全了。
趙天元這人名聲也不小,短几年就資產迅速暴漲引人關注,在媒體底下出名,背地黑道上買賣也少不了,在這邊吞了金蝶不少生意。
上次四爺安排處理據點,肯定是人體器官走私敗露了,想來中方軍在調查金蝶,趙天元不是想看好戲就是想趁機分一杯羹。
趙天元此人厲害,可本尊真的叫人看不下去,易周覺得無趣,卻冷不丁看到趙天元身旁站著的男人。
黑西服,不系領扣,架著黑墨鏡的鼻骨挺直成冷酷的線條,嘴唇抿成筆直的弧度,在背後、在暗影里,沉默地站立。
她的目光沒有停佇,淡淡掃過去,然後低頭看自己的指尖。
趙天元和金蝶交談了一會就一齊出去了。
易周的心臟猛地那一跳扯得五臟六腑都有點疼,過了一會她又回看過去那邊一大片人。
突然她頭皮鑽疼了一下。
「看什麼呢?」魏平輕笑一聲,扔掉從易周頭皮扯下來的一縷長發,手指又打折旋撥弄她發稍。
易周抬頭怒視著他,魏平和他笑起來不一樣,總讓人覺得陰毒。
「走,陪我跳一支舞。」
「我不會。」易周煩躁。
魏平揪著她胳膊一把拽起她,疾速後退幾步,一手攬住她的腰,踩著音樂的點子漂亮打了個旋。
紅毯中央舞動著的男女一聲交嘆沒出口,突然會場頂端掛著的琉璃燈罩啪啪啪炸裂了。
人們尖叫,整個舞場極度混亂,高調的華爾茲和著嘈雜聲無所顧忌地響著。
人們朝門口奔逃,而紅毯上魏平交扣著她的手輕柔而緩慢地隨著拍子交替舞步。
易周的指甲扣著他手背,幾乎要扎進肉里:「神經病。」
魏平:「呵,見著相好的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滾。」
魏平促狹地笑:「原來趙天元跟軍方摻和一塊了,我說他怎麼五年就升到這個位置。」
鋼筋吊鐵骨的墜燈搖搖欲墜,魏平摟著她的腰轉了個身,後退一步,撞在一個逃命的女人背上,女人被撞倒在地,同時巨大的吊燈墜落。
女人在她的眼前,瞬間被砸成肉模糊的一團。
音樂持續地響著,魏平死死攥著她的手在混亂與死亡的空間里跳躍著血糜的舞步。
電路崩壞電花點燃了落地簾,火舌迅速蔓延,卷著一個被砸倒牆面困住的男人,男人在火中痛苦地嘶喊。
腿部受傷的女人嗷嗷叫著往外爬。
「魏平,你他媽就是變態。」
易周眼瞳里倒影著火光,一字一恨。
「你不喜歡?」
「不喜歡。」
魏平猛低頭痴痴看著她的眼,嘴角輕輕一勾:「你撒謊。」
東面牆體轟一聲倒了,魏平掐著她的腰奮力朝隔簾的鋼筋架子上一躍。
她被魏平壓在底下當肉墊,整個身子結結實實砸在粗鋼筋上,嘴裡嘔出一層血沫子。
上方倒塌的中央舞廳噴出滿天火星卷著濃煙,嫣紫了一方夜幕。
魏平身子壓在她上面,手指順著她裙子根部深入她雙腿之間。
魏平的眼裡猩紅,閃爍著喋血的光,他說:「墮落吧。」
易周,墮落吧。
跟我一起。
「滾你媽……」易周疼得嘴角抽搐,她努力露出一個笑,嘴角涎了一絲血水:「你下地獄,沒有人能陪你,就你自個兒。」
就你自個兒。
魏平臉上的笑消失了,他暴怒,一隻手掐著她脖子把易周拽起來。
手上用了狠勁,易周聽見她的後頸骨在吱吱作響。
上一次她還害怕,這一次只是覺得,這樣死了會不會很痛快。
「魏平!魏平!!!!!」
傳呼機爆出呲啦一聲。
魏平的手一松,易周頭軟綿綿往後仰。
四爺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惱火:「他們留了後手,上午一撥子事都是幌子!東南河道炸槍子了!」
四爺鎮定不下來,一撥招來的散人怎麼跟瘋了一樣往這扎!太亂了!魏平這個人又只顧著自己找刺激,沒一個對付的住的!
魏平臉色陰沉沉的,一隻手撈起易周扛在肩上,踩著鋼筋十字接點往下下,靠近牆面時候往下一盪,從懷裡掏手槍嘭一槍打碎了下一層樓鋼化玻璃,縱身跳下去。
一個穿黑燕尾服早等在那的男人脫了礙事的外套把狙擊槍遞給魏平,看著半死不活的易周,拘謹地問:「這女的……」
魏平臉鐵青,把易周往地上一扔:「帶回去看住了,我過去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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