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周摁了個二,阿龍好奇:「姐你也會賭?」


  易周說:「知道怎麼玩。」


  她以前做時琛女伴去澳門開會,陪著客戶去過澳門賭場,有時看著時琛跟客戶玩兩把。


  易周走過前台,保安脾氣有點沖:「不準帶相機,禁止拍照。」


  阿龍拉著保安:「這是開大叫著我帶著玩的妹子,不要緊。」


  保安為難:「開大也不行啊,上頭直接吩咐,賭場裡面不準拍照。」


  阿龍還想爭辯,易周把相機鎖箱子放下了:「我出來再拿。」


  阿龍愣了愣,跟著易周進去了。


  賭場裡面窗帘緊闔,燈火通明。


  綠緞子面鋪桌台,上是甘一點、輪盤、百家樂,跟澳門賭場差不多,易周注意到有幾張小桌子還開了骰寶。


  鋪緞通道一側擺了一排角子老虎機,一個青年坐著離易周很近,老虎機界面跳躍滾動的紅藍指示燈的光打在他臉上,像是他的臉在詭異變換顏色。


  籌碼撞擊機器內壁的哐當陣響,青年抓回一把,直接摁了賭大,加註了三個籌碼,拉動拉杆。


  滾軸轉動,指示燈急劇變色,青年的眼跟著一秒忽閃綠下一秒變藍。


  滾軸停了兩隻橘子一個草莓,機器開始吐錢,青年嘴角往上大大咧開了,抓籌碼,又投進去。


  易周站在邊上看,青年抬起頭,跟易周搭話:「我估摸著這次是這個花色,第一個卷草莓輪完了就是橘子。」


  易周說:「你玩了多久了?」


  青年邊拉杆邊說:「不知道。」


  易周說:「我進過不少賭場,都是這樣不透光的玻璃,拉著帘子,開著白燈,裡面一直透明。」


  青年沒分神去跟易周閑聊,他臉上難抑的興奮:「我這回要贏夠本了。」


  機子又嘩啦響。


  易周淡看了青年一眼,走開了。


  阿龍說:「角子老虎機這種,一卷設定好的東西,玩個百八十輪是能摸出個大概規律。」


  「老虎機的回返率也就是百分之八十上下。」易周說。


  阿龍不說話了。


  老虎機來回輸贏只是給你一種你抓得住規律就贏得了的錯覺。


  而那個青年為了這個模糊的規律不知道嘗試了多少次。賭場燈火通明,刻意與外室隔絕,早已叫青年不知嘗試到了今夕何夕。


  他不明白,易周再提醒也叫不醒。


  易周突然看到一台賭桌上扎著頭髮,穿戴黑白領襯的女人。


  阿龍順著易周的視線看過去:「嫂子是我們這的荷官,今天她值班。」


  阿龍說的嫂子,自然是郝清揚。


  易周摸兜,什麼也沒摸出來,她說:「阿龍,借我點錢。」


  阿龍掏錢包,半天也就拿出總共不到五十塊錢,他有點窘。


  易周數了三十,轉去櫃檯,換了兩個十塊兩個五塊的籌碼。


  阿龍苦笑:「易周姐,這點錢上不了桌,大部分最低押注五十。」


  易周說:「我們先去小桌玩,玩夠五十上大桌。」


  「就這麼幾個籌碼,哪能贏錢,真得到了贏錢的份,不先壓相當數額不行。」阿龍說。


  他在開大手下幹了小三年,相對也就能摸清一點底,而且這賭場能開這麼長久……暗箱操作少不了,真想贏錢,難。


  阿龍開始琢磨從哪給易周多借點錢,開大安排他照顧易周,怎麼處處被易周遷就了,保安那也是,他知道易周是為了給他一個台階下……


  阿龍跑去借錢,易周已經在玩骰寶這看了一會了。


  骰寶還是中國傳下來的一種賭博遊戲,古代是開單雙,現在要複雜一些,有小大、三軍、圍骰、全圍乃至點數可以壓。


  易周以前去過的澳門賭場,骰寶的桌,安了圓底骰盅透明玻璃罩,按鈕一按,很機械化。


  這裡由荷官搖盅,荷官統一穿著黑白領襯,擼袖子露了大半手臂,前胸紐扣開了一顆,搖盅的手勢漂亮,胸前的肉跟著一動一聳,賞心悅目,自然圍了一圈男人。


  桌面少有人壓點數,點數最高一賠五十,但幾率小。


  這桌荷官坐莊,周圍人都很少有押的,都看一個坐台一個男人跟荷官壓大小,男人壓了不少,卻輸一把大的,周圍人都跟著起鬨。


  他看上去鎮定,實際上很不鎮定地把其餘的籌碼全壓在大上,有人陸陸續續壓在男人對面的小。


  荷官開局,是大,男人贏了。


  接下開了兩局男人竟然都連贏。


  周圍人哄鬧著跟著男人這次把余碼全壓在大上。


  易周放了兩枚十塊的籌碼在小上。


  旁邊一個人呲笑一聲:「美女第一次玩吧,賭場轉運,有三有四,這把你應該跟閑。」


  易周笑而不語。


  開盅三三二,開八,小。


  易周贏回雙倍籌碼抽身走了,余桌一陣叫罵聲。


  阿龍借錢回來,看著易周手裡多了一把面值很小的籌碼,但是加起來竟然也有兩三百了。


  阿龍吃驚:「易周姐你怎麼贏的啊?」


  「莊家殺多賠少,跟著賭注少的一方壓注,一次壓一點點,看準時候就能翻。」易周把借的那三十還給阿龍。


  阿龍半懵半醒點頭:「人要知道這麼回事還怕輸么?」


  易周點了一支煙:「可是人貪。」


  貪心不足,一把把拋出去想著一次贏發,誰能贏夠一點點就收手?

  易周手指晃了阿龍一下:「怎麼,沒見過抽煙的?你不抽?」


  阿龍回過神,不好意思地揉著頭髮:「我抽,」他靦著臉笑:「就覺得易周姐你抽煙時候挺帥的。」


  易周挑了挑眉毛。


  她準備上郝清揚那桌賭,轉一圈發現那邊換人了,現在站著的荷官是別個女人。


  阿龍率先一步衝上去了:「麗麗姐,你輪班啦?」


  被叫做麗麗姐的荷官笑著說:「剛才開大來人叫清揚一起上去吃飯了。」


  「不……不是……」阿龍眼神有點飄:「不應該曉菲輪班了么……她呢?」


  麗麗說:「在一樓,她哥哥的一幫哥們來找她。」


  「啊?」阿龍急沖沖往下跑。


  易周覺得蠻有意思就跟著他下樓。易周有點印象,剛來那天晚上,她偷聽蔣越和郝清揚說話,記得郝清揚提過陳曉菲這個人。


  說是她哥哥捅了人在局子里,而阿龍又跟陳曉菲有個什麼……關係……


  一樓迪廳五顏六色的燈光掃射在每一個人臉上,音樂轟鳴,青年男女在每一個角落隨著節拍甩來甩去。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瘋魔。


  人太多,阿龍找了一陣才發現易周還跟著他,他拉著易周到了個安靜點的地方:「易周姐,你先上三樓,03間,我去找找曉菲。」


  「你不去?」


  阿龍攥著拳頭:「我不放心她,你不知道她哥哥都交了些什麼混蛋朋友。」


  易周勾了勾嘴角:「不放心?」


  阿龍支支吾吾:「我……有天我們一起玩……開大給了我一板迷幻片,我磕了兩片就暈乎了……跟曉菲發生關係了……」


  阿龍臉紅了,即使在鎂光燈下也看得出來:「我得對她負責。」


  易周忍不住笑了笑。


  開大挑小跟班,確實精明,阿龍這種實心眼的性格絕對會對他死心塌地的。


  阿龍說著話突然推開了前面兩個人,一把拉住了一個女孩。


  「曉菲!」


  那女孩被拉住的一瞬間身子顫抖了一下,轉頭看到拉住她的人,當場眉毛就豎起來了:「阿龍。」


  陳曉菲想甩開他:「阿龍你別拽著我,我有事。」


  「你那天后一直躲著我,」阿龍結結巴巴不肯放手:「我想跟你說清楚……」


  易周手裡的煙到頭了,落了一簌煙灰,陳曉菲和阿龍還在拉扯不清,這時她手機突然響了。


  陌生號碼,她手指劃到紅色鍵,結果手機又一次鍥而不捨地響起來,她走到走廊接聽,電話那頭的聲音唰衝進耳膜:「易周!」


  她把手機拎得遠了一點,電話那頭男人的吼聲還是那麼清晰入耳。


  「你以為你電話換了,自己的東西捲走扔了跑到緬甸去就真的一切都完了嗎?!」


  易周能想像他現在的樣子,他說話越狠面上越冷靜,就像他越是撒謊眼珠越不轉的偽裝毛病。


  「易周!」他慢慢恢復了正常語調:「你回來。」


  她平靜地說:「時琛,你管不了我,以前是,現在更是。」


  迪廳的音樂猛得更大了,像是貝斯手猛敲錯了架子鼓,一時不可名狀的喧嘩。


  時琛的聲音很悶,壓著一絲火:「你那邊什麼聲音,你又在跟誰鬼混?」


  「噓,」易周倚著牆,半閉著眼:「你聽。」


  舞廳斷斷續續傳來的是一首陳淑樺唱的老歌:


  「醒時對人笑。


  夢中全忘掉。


  嘆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


  愛恨一筆勾銷。」


  時琛更覺得莫名其妙地煩躁:「易周,你胡鬧夠了沒有……」


  易周沒說話,側耳凝神聽著那音樂,陳淑樺的歌聲彷彿穿透了一百年虛無縹緲的光陰――


  「紅塵多可笑。


  痴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卻已無所擾。


  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易周,」時琛咬牙切齒:「你逍遙不了,你的逍遙是瘋魔,它是一種病。」


  瘋魔是一種病。


  她啪一聲把手機拽在地上。


  順著牆根慢慢蹲了下去,深呼吸,她渾身都在抖,像被扔到深不見底的冰窖,冷,冷得發麻。


  她緊緊抱住雙臂,緊一點,再緊一點。


  「易周。」蔣越推了她一把。


  易周猛抬起頭,蔣越怔了一下,他罵:「在這蹲著,你是不是有病。」


  「我是有病。」


  剛剛蔣越在她臉上看到的滿目惶恐彷彿都是錯覺,她眼睛還是一慣的疏離又剔透,嘴角掛著薄涼的笑。


  她說:「我是真的有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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