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此身非人哉
“轟啦！”
已經冷卻的流體接連經過伊安的踐踏和突兀的倒地動作不由隨之撲起，嘩啦啦的液體像是撞在牆壁上反彈過來，一股腦的砸在伊安頭上。
他整個人都傻了！
愣愣的泡在流體中好一會，他才像是想起了什麽，慌忙的伸手向泡在流體中的‘地麵’摸索而去，但可惜不知是天生手短還是因為太過幼小的緣故，他愣是繃直了手臂並將上半身都微微前傾了才艱難的把雙手夠到那裏。
“吼咿？”（我的手怎麽了？）
伊安疑惑的自語了一聲，但發出的卻是一種與人類嬰兒類似，卻迥然不同的聲音……能夠自然而然的理解到其中表達的意思，但語種卻跟自己印象中人類的語言完全不一樣。
他神情一震，猛地想起自己剛才撞到頭時好像也是本能的發出了這種從未聽過的‘嬰語’。
而且這個地方也非常古怪，不管是自己剛才撞到的那麵牆壁，還是此刻坐著的‘地麵’，明顯都不是正常情況下應該出現的東西，他正準備將這幾個疑問和自身手短的事情理清楚……
就在這時，一片朦朧的黑暗裏，伊安伸向‘地麵’的右手突然觸碰到了某種像是條狀物的東西，他瞬間吃了一驚，然後下意識的用手抓了過去。
“嗚哇～！”
也就是在抓住那個條狀物的瞬間，伊安的屁股像是突然被好幾根針紮了一下，一陣難以言述的疼痛感傳來，令他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悲鳴。接著，他半坐著的身體驟然僵住。
他感覺到了，那個聞聞熱熱的條狀物！
他抓住的是一條尾巴！
一條明顯不屬於人類的尾巴！
伊安本該恐懼，因為這說明孕育了自己的這個古怪地方出現了異類，但屁股上突然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感卻證明，尾巴的主人其實是他自己！
下一刻，伊安‘嘩啦’一聲從流體中站起身來。
他就像是不信邪一樣，伸出那對在黑暗中看不清具體模樣的小短手，配合著各種彎腰、後仰、前傾、歪斜的奇葩姿勢，艱難卻堅定無比的將身體各個部位從頭到尾摸索了一遍……
頭頂上有著一些細微不起眼的凸起；腦袋不是單純的長尖圓形狀；整個麵部都怪異的向前凸出，表麵上帶著一種結合了柔滑與粗糙的奇妙觸感；耳朵位置則異常偏後且短小，從正麵看甚至可能會產生不存在的錯覺。
而肚子及大半個前身的皮膚都很柔滑；手臂及背部的觸感則是柔韌中帶著一種比麵部更明顯一些的糙感；雙腿同樣如此，似乎比手臂要健壯一倍，並且腳掌根本就不像是人類，而是如某種野獸般有著三隻爪子！
說實話，在摸索到這裏的時候，伊安已經徹底對自己重生成人類的這個想法絕望了，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放棄。
隻不過，他的執念已經隨著對自己形體的一點點了解，從‘我到底是不是人類’變成了‘我重生成了什麽怪物’！
最後，把自己的主要情況都搞清楚之後，伊安顫顫巍巍的朝著脊背——這個與屁股上那條尾巴一樣，一直傳來微妙感覺的位置上摸索了過去。
因為小短手的關係，即使伊安調整了幾次姿勢也沒法從肩膀夠到背中，甚至其中一次還不小心的摔倒，一頭撲進了冷卻的流體裏麵，嗆了幾口‘洗澡水’。
“噗噗噗！”
有些惡心的將嘴巴裏剩下的‘洗澡水’和唾沫一並吐出來，伊安忍不住齜了齜牙，卻是身體好幾個部位已經因為先前的動作而傳來了一陣隱晦的酸痛，其中右手臂關節處尤為明顯。
這自然是他剛才調整姿勢的時候不小心扭到了……
其實，了解自己的形體本不需要如此麻煩，但不知是否因為在黑暗世界中漂流的經曆，導致伊安缺失了某種人類必備的東西，即便他現在閉著眼睛就能清楚的感覺到身體的各種狀況，也能自由的控製身體如臂指使，但就是無法靠這種純粹的感覺分辨出和曾經到底有什麽不同。
如今的他，在這方麵更像是一個機器人。隻有見到、碰到，才能判斷、確認，最後形成一個可供與記憶對比的概念。
無聲的歎了口氣，伊安舉目四望，周圍都是一片模糊的黑暗，但他卻想到了之前撞到的那麵‘牆壁’，和腳下站著的‘地麵’。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地方應該是處於一種不知名野獸的巨蛋之中，而不是他曾猜測的人類子宮，更不是什麽浸泡了福爾馬林的科學容器……
也就是說，自己這一世的身份，其實是某種卵生動物，而且外麵的環境，應該也是處於一個人獸罕跡的地方。
如此，也可以解釋，為什麽伊安重生後一直沒有聽到外麵響起自己這一世母親的聲音，直到剛才蘇醒的時候，才聽到一句不知隔了多遠的獸吼聲。
在心中過濾了一遍這些關係到自己性命的情報後，伊安又想起眼下還未完成的事情，不禁齜了齜牙，緩步朝黑暗中摸索過去，一步，兩步，三……然後不出意外的碰到了一堵‘牆壁’。
憑著這麵‘牆壁’的支撐，伊安又調整了幾次姿勢，終於靠著一個怪異的‘金雞獨立’的姿勢，控製著小短手從腰背上往背中探去，如願的觸及到了某種像是印象中翅膀類似的事物……
微微用力抓了抓。
一種比尾巴還要明顯的疼痛感如期而至。
這時，伊安像是觸電了一樣瞬間鬆開抓住翅膀的手，然後雙手互相撫摸了一下——那觸感完全不是人類的手掌，而是跟腳掌一樣的那種獸爪！
“吼咿嗚呀……”（這算什麽？尾巴、爪子，還有翅膀，我這是重生成某種龍類了嗎？）
在結束了最後的摸索後，伊安也不知道該怎麽表述自己的心情，之前被有意忽略掉的問題再次湧上心頭，甚至壓過了內心中對新生的喜悅和警惕，讓他情不自禁的開始茫然若失，然後一臉失落的坐了下來。
伴隨著一陣流波的蕩漾，嘩啦啦的流水聲又一次響起，些許水花淋在伊安臉上，餘下的流體很快漫過半身，但是他卻如同沒有感覺到一樣。
【那個不知名的存在，為什麽不肯讓我重生成人？為什麽要讓我重生成野獸呢？】
這個時候，伊安像是突然魔怔了一樣，整個腦海中都回蕩著這個疑惑。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跑到那團光芒麵前，問問她，問問那個奇怪的小女孩聲音，為什麽讓他重生了，卻沒有重生成人？為什麽不肯送佛送到西？
既然他曾經是人類，靈魂也應該是人類，就算是重生，也理所當然是人類才對！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不旦成了非人類，而且……雖然伊安刻意讓自己忽略了那件事情，但是實際上，早在摸遍全身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他是一隻雌性！
也就是說，現在的他，其實應該稱呼為她，又或者是它才對……而這，也是伊安會突然間迷茫的真正原因。
隻是，一想到促成這個結果的是那團神秘的光芒，是給了自己救贖，讓自己重獲新生的救命恩人……隻要想到這裏他就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怨恨起來。
甚至，因為有了對比，他不可避免的想起自己在黑暗世界的種種經曆，想到自己曾差點崩潰，想到自己曾接近死亡……霎時間，伊安什麽失落，什麽憤懣，什麽質問，通通都在這一刻消散一空。
雖然心中還是有些困惑，但他至少不再迷茫……畢竟，對兩度瀕死的自己來說，還有什麽能比活著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