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雨中的大火
第771章
長安城下雨的時候，西北草原也有一場雨來得猝不及防。
相比長安那場柔風細雨，草原上這場雨更加狂暴。浩浩蕩蕩，來勢洶洶，風雨捲起百里枯草。群鳥失飛，野獸驚叫，天空中雷電相映，地上流淌得根本不是雨水，而是泥漿。
這樣的天氣，再老道的獵人也會窩在家裡，不敢觸犯老天的殺威。可偏偏在一處草坡上，有兩個男人正在激戰。
他們身材很高，鬍鬚很長，臉頰很瘦。
一個紅色鬍子，手持金頂棗陽槊，一個黑色鬍子，拿一柄魚叉。
紅色鬍子正是一路追殺混江龍，追到草原上的赤發靈官單雄信。
黑鬍子正是曾經的山大王混江龍。
魚叉使得虎虎生風，刺穿雨幕，潑出殺機。
「有完沒完，有完沒完。」
混江龍放聲怒吼，這段時間過得是怎樣日子，他根本不敢去回憶。渴了喝泉水，餓了摘野果，樹根生魚自己都吃過。在茫茫草原上逃命，上百里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可這單雄信就像索命鬼一般，絲毫不肯放過自己。每次剛落腳不久，他就陰魂不散的追了上來。沒辦法，混江龍只能繼續逃命。
現在他完全無法理解單雄信，不過，單雄信的處境其實也有些尷尬。
追殺混江龍有三兩個月，他便有些後悔了。仔細思來，混江龍的人頭可能也沒那麼重要，不值得如此花大力氣追殺。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樣回去算怎麼回事。山寨的人會怎麼看自己，那些狗呀鵝呀會怎麼看自己，他們還樂不樂意同自己一起玩耍。
沒辦法，只能一條路走到黑，提著混江龍的人頭才有臉回蛤蟆寨。可誰想到，一追出去便是追了這麼久，直到現在，單雄信都忘了當初為什麼要出發追殺混江龍，想到這裡，他恨不得左左右右給自己五百個耳光。
雙方碰上不止一次，對彼此的招數都不陌生。斗到現在，單雄信已經不敢說自己完全能敵得過混江龍，畢竟，人在死亡的威脅下，成長的速度是很快的。
魚叉架住大槊，大槊挑開魚叉，二人都施展渾身解數，因為一旦輸了，結果就是死。
這一場戰鬥，雖然層次不如程大雷激戰小天師，但論及精彩程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惜，無人欣賞。
「下雨天站在草地里，小心天雷呀。」混江龍吼道。
「天雷劈也是劈你，單某平生不做虧心事。」
「呸，大家都是一條道上的，誰也別瞧不起誰，你殺得人未必有我少。」
單雄信沒有否認，某種程度上，二人其實是一路人。他只是惡狠狠的遞出一招，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話多。
對這一招，混江龍並不陌生。他連續退步避開，再立刻攻上，不給單雄信調整準備的時間。
天空中一道道紫電閃過，將陰暗的天空撕裂，旋即又被更深的烏雲填滿。
「要不改天再打，今天這天氣不太好啊。」混江龍與單雄信拉開距離。
轟隆！
宛若千雷起動，戰鼓擂響，混江龍與單雄信的呼吸都是一停。
該不會真的有天雷吧。
二人幾乎同時抬起頭，向天空望了一眼。奇怪的是，此刻的烏雲很安靜，並沒有電閃雷鳴。
「快，你瞧！」
混江龍忽然尖叫一聲，抬手指著遠處。
單雄信這個時候也看仔細了，只見先是一道白茫茫細線，宛若大河漲潮，勢若千軍萬馬。
隨即，他就真的看到了千軍萬馬。
無數人連成一線，在暴雨中只見一道道黑影。黑影連在一起，人馬被水澆，是天地間最兇猛的野獸，也是最磅礴的黑山。
黑山在移動，在靠近，千軍萬馬齊動，馬蹄落在地面，發出整齊的響聲。剛才單雄信與混江龍聽到的，便是這聲音。
二人同時呆住，嚇得呆住。
混江龍只不過是個山賊，出動上百人已經算不簡單。單雄信雖然參加過戰爭，但聲勢根本不是此刻能比。
「戎族，是戎族！」
單雄信像是發現了什麼，放聲大叫。
「小點聲，小點聲，你想要把他們都招過來么。」
單雄信看了混江龍一眼，混江龍也看了他一眼。鋪天蓋地的雨幕中，面對戎族的大軍，兩個剛才還勢若水火的仇敵，此刻忽地生出一種抱團取暖的惺惺相惜之意。
太渺小了，也太孤獨了。
「這起碼有上百萬人吧？」混江龍張大嘴巴驚嘆。
「不，只有一萬。」單雄信搖搖頭，他多少有些經驗：「但這只是先鋒部隊，能以一萬做先鋒，後面的隊伍……」
單雄信不敢說下去，那個數字令他恐怖。
「他們要去幹什麼，他們要去幹什麼？」混江龍大吼。
他知道答案，但他不敢想象那個答案。
千軍萬馬從北方來，到南方去，而南方——是帝國。
那一場大雨中，野原火集結戎族龍、狼、犬、魚、鹿、熊、虎、狐八部，總兵力達二十萬，號稱五十萬，劍指帝國。
單雄信咬緊了牙齒，這場大火終於燒到了帝國。如今一團漿糊的帝國，又該如何抵擋。
不行，必須及時將這個消息報給大當家，讓他早做應對才是。
混江龍察覺單雄信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忽然一激靈，下意識握緊魚叉。
「怎樣，還要打？」
單雄信手中握著金頂棗陽槊，想了想，鬆開些許。
這一場追殺從帝國直到草原，自己先前是非殺他不可。但同這場雨中的焚天大火相比，混江龍又算什麼呢。
「天大地大，日後不要再讓我碰見你，今日，暫且先放你一馬。」
單雄信轉過身來，一聲呼哨，遠處躲雨的瘦馬唿律律靠近。
混江龍眯起眼睛，朝著他背心便是一刺。你不殺我，我卻要殺你，怪只怪你不該把後背賣給我。
單雄信沒有回頭，先俯身，隨著金頂棗陽槊順著肋下刺了出去。
利刃穿心。
踏破鐵鞋無匿處，最後反倒是混江龍自己撞到他的兵器上。
單雄信用短刀割下他的人頭，跨上馬背便向西而去。
必須儘快將這消息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