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軍之魂
第215章
夜來，未央宮燈影闌珊，穿著仕女服的宮女影影綽綽，小黃門來來去去，卻極其安靜。每個人各司其職，但不發出聲音。
御書房內，老者歪在塌上，時不時抿一口香茶。
在他面前，許多人在忙碌著，他們分工有序，忙碌卻井井有條。
這個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偌大帝國的天子，九萬里江山的主人，帝國明帝陛下。
而書房內忙碌的，則就是貼身服侍他的太監。
所謂太監，並不是印象中端茶倒水，鋪床疊被的僕役，若將帝國比作一家超大型公司，明帝便是這公司的董事長，而太監相當於董秘的職位。
明帝很喜歡太監，關鍵是其他人太不招人喜歡。假若在文官面前，他能這樣想挖鼻子挖鼻子，想翹二郎腿翹二郎腿么，那群文官能把你祖墳罵裂了。而那些武將個個擁兵自重，一副隨時準備造反的架勢，實在令人喜歡不起來。
明帝今年已經六十三歲了，在這個時代他已不算年輕，而對於一個帝皇來說他已稱得上長壽。長壽對一個老人的意思是，隨時可以去死了。
這次武舉定下一百位考官，另有兩位主考官，而還有一位隱形的大BOSS，就是明帝本人。今天上交來一百份考卷，這些考卷需要細讀，評級，吸取其中的養分，了解如今的帝國的思潮，這些事若讓一個六十三歲的老人來獨自完成，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所以，明帝身邊的太監便派上了用場，由他們評閱，只有遇到真有價值的，或者難以決斷的文章才會交給明帝，美其名曰『御覽』。
其中又大有文章可做，究竟那些是有價值的，那些是不能髒了明帝眼睛的，就要看執筆太監的心情了。
明帝打了個盹兒，醒來后想起什麼，忽然道：「牛三斤的文章在哪裡？」
「陛下，怎麼想到要看他的文章？」
「朕聽說他要拿第一，倒是想看看，他心裡藏著什麼東西，敢誇這海口。」
明帝對牛三斤是有些印象的，畢竟牛三斤考官的位置就是他親自定的。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牛三斤的祖上曾經伺候過帝國的開國皇帝。明帝每思及此，都會想，唉，還是老祖宗會選人吶，相比之下，我身邊的文官武將都是些什麼東西。
從這個角度說，沒有後台的牛三斤，他的後台就是明帝陛下。
『淺談亮劍精神』
呃……
這個題目令見多識廣的明帝陛下也愣了愣，這批文章的文風大概分為兩種，一種是文官的引經據典，長篇大論，講究字字有處處，句句有典故，反正就是不會說人話，這種文章也是最令太監頭疼的，最後看完了，覺得文章的每句話都對，但要說整篇文章是什麼意思，卻誰也不知道。而武將的文章卻往往顛三倒四，邏輯混亂。畢竟，他們擅長使用的兵器是刀，而不是筆。而那些能文能武的高手，卻又極少。
相比之下，這篇文章的文風就太簡單了，簡單得連三歲小孩都能聽懂。
『一個劍客在與對手狹路相逢時，無論對手有多麼的強大，就算對手是天下第一的劍客，明知不敵，也要亮出自己的寶劍。即使是倒在對手的劍下，也雖敗猶榮，這就是亮劍精神』
『事實證明，一支具有優良傳統的部隊，往往具有培養英雄的土壤』
『信仰，那曾經是多麼厚重的力量，是一隻軍隊的靈魂』
明帝剛開始看的時候歪著，慢慢坐直身子，到後來，他甚至站起來，在房間內不停踱步。
「好，好，好！」
明帝連道三聲好，拍案擊節，良久不息。
「這牛三斤胸里果然有山河吶，怪不得他敢誇口呢，這是自信吶。」
以劉阿吉為首的太監們愣住了，真的好到那種地步了。
太監就是太監，無法理解明帝陛下的心情。帝國一直被戎族摁在地上打，戰爭打不贏，也就只好在精神上尋找安慰。
程大雷信口胡謅，歪打正著，卻也正好打中明帝陛下的心思。
若程大雷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驚呼：擦，原來明帝這麼好忽悠啊，看來我做個奸臣比做個山賊有前途多了。
「這次考核就定這個程大雷為第一。」明帝陛下一揮手：「對於人才就是要重用。」
「這個……」
劉阿吉心中一驚，明帝陛下還真是心血來潮，容易衝動啊，難道他不知道我們已經拿了別家的錢。
「陛下，如今戎族的和談使節馬上要到，這篇文章好雖好，但殺氣太重，若是被戎族談判的使節知道您定了這篇文章為第一，怕是會懷疑我們和談的誠意。亮劍雖好，可是大戰過後，我們需要的是休養生息吶。」
「這樣……」明帝頓了頓，發現自己即便是一國之主，也有無可奈何的事情。
「那就不要定他的名次了，不過這文章還是有用的，把它抄下去，也要軍中好好學習一下。」明帝道：「當然，這文章還是太粗鄙些，由你幫其潤潤筆。」
劉阿吉點點頭，忽然道：「小人聽聞，這牛三斤在京城的住處乃是百里勝安排的，他會不會是將軍府的人？」
「這樣么？」
明帝吶吶道了一聲，腦海里對程大雷的一絲好感，此刻轉變成惡感。
他不是不知道手下的派系鬥爭，他也並非不喜歡，他只是不喜歡一方過於強大。
平衡，乃是帝王之道。
「那個，還沒有小六的消息么？」歪在塌上的明帝忽然道。
「鶴之隊和鹿之隊的人已經派出，有人說在揚州見過六王子，陛下，應該很快就有消息了。」
明帝目光看著飄忽的燭火，眼神中一絲微不可察的擔憂閃過。他是高高在上的帝國天子，也同樣是一個父親。
天子和父親兩個身份融在一起，一方面，天子仇恨一切敢與他爭權之人，而身為一個父親，又不可能不喜歡他的孩子。
而看著那些又討厭，又喜歡的人一天天長大起來，明帝每天什麼心情普通人就很難想象了。
而已經六十三歲的明帝，的確已經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