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從機場到喻檸家大概需要一小時。然而, 來時一路暢通的高速公路, 在回去的時候卻堵成了停車場。
即便是一家人許久沒見聊了好一陣子的天，也架不住這堵的勁兒。
喻檸因為昨天沒有睡好, 再加上下午的陽光暈染的讓人睜不開眼，很快就睡著了。
她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後座傳來她媽媽的聲音, 興高采烈喜氣洋洋的, 好像是在和人聊天，間或還能聽見楚爸的附和聲。
喻檸又迷糊了一陣，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她先看了眼楚千乘。楚千乘的表情可以說是十分複雜了, 他一邊盯著路況, 一邊還時不時的通過後視鏡看向後面的兩個大家長，眉毛糾結地擰著，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怎麼了？」她喃喃問道, 沒等楚千乘答話自己已經擰過身向後看去。
只見她的親媽媽高舉著手機，像是自拍一樣仰頭看著手機屏幕，而且還非常注意角度力爭在鏡頭前呈現出完美的尖下巴。
一旁的楚爸則十分配合她工作的從隨身攜帶的手提包里拿出各種樣式古怪的紀念品。
喻媽在楚爸的幫助下在手機攝像頭前展示這些物品, 同時解說道：「這個是我們在XXX海岸撿到的XXX，據說這個東西可以XXX。」
喻檸那點困意瞬時就被後座這兩人的奇異行徑給趕跑了，她觀察了一小會, 終於還是欲言又止地遲疑問道, 「媽……你在和誰視頻嗎？」
喻媽聽到她的話后, 立刻就將攝像頭轉向了喻檸的方向, 「朋友們看, 這就是我的寶貝女兒，漂亮可愛吧，單身哦。」
然後再將手機攝像頭轉向楚千乘，「我的帥兒子，也是單身。」喻媽話音未落，楚爸已經急急忙忙沖向黑親兒子的第一線，迅速補充道：「就是性格有點問題，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對，宅男！」
喻檸楚千乘：？？？
楚千乘忙著開車沒顧上看，但喻檸可是看了個仔細，怎麼這屏幕上飄著的字體，那麼像不應該出現在喻媽手機上的彈幕呢？
還有那些什麼XXX送了10個金元寶之類的浮動提示，她倒是經常在秦桑的手機屏幕上看到。
喻檸的視線掃過一條正在滾動的彈幕，上面寫著：【嘿呦這閨女可真好看，我兒子也可帥了，就在B市工作，要不互相介紹一下？】
她遲緩地將手機攝像頭推回她媽媽的方向，表情難得有些凝滯，輕輕問道：「媽，你在幹什麼呢？」
「直播啊，你們年輕人現在不都流行做這個？」
是呀，年輕人是在做，開車那個就天天半夜在做呢。但是，親媽啊，你這是什麼時候跟上的潮流呢？
喻檸被她媽噎的說不上話來，腦內亂糟糟的一團，她努力組織語言，好一會才澀聲道：「媽，你不是反感弄這個嗎？」
「反感？什麼時候？」喻媽和直播間的觀眾說了兩句，關掉直播，然後她終於看向喻檸，反問道：「你看阿乘現在做這個不是一個月也能掙幾十萬的？這不是挺好的嗎？」
喻檸還沒有答話，坐在他旁邊的楚爸倒是先不滿了起來，「你誇他幹什麼？他那就是出賣色相！」
楚千乘：？？？
「爸，什麼叫出賣色相？我連攝像頭都不開我怎麼出賣色相？」
「不然呢？就看你打遊戲么，遊戲有什麼好看的？不務正業。」說罷，楚爸冷冷地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充分詮釋了他對遊戲鄙夷的態度。
親爸，真是謝謝你哦，誇他的臉比遊戲好看：）。
楚千乘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麼，然而，當他從後視鏡里瞥見楚爸不屑一顧的表情時，他所有的話都噎在了喉嚨口，然後再被他默然無語的咽回肚子里。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他已經說夠了。
喻檸又暗自忍耐了一會，一種陌生的情緒在她體內醞釀，直至爆發的剎那，她才恍然發現，這種情緒大概可以被稱為愚弄。
她問喻媽：「為什麼我就不可以做這個？」語氣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和憤怒。
一年前，喻檸研究生畢業從腐國回來時，曾想過專職做視頻。那時候她已經小有名氣，再加上畢業后空閑時間較多，一周她能發布兩部完整的視頻攻略。
她將自己的成果展示給喻媽看，喻媽也會耐心地看完，但之後，她不會對其點評一句，好像這就是孩子一時喜歡的玩具一般，玩一玩就會丟掉了，不值得關注。她更加關心她簡歷的投遞情況，offer拿了多少，要不要繼續念書或者考公務員。
雖然喻媽沒有明說，但是她的態度已經明確告訴喻檸：她不希望她做這個。
喻檸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背棄過喻媽對她的期望，於是她按捺下自己的想法，按著喻媽希望的那樣，按部就班的上班，但也許是那時候終於從骨縫裡爬出來的反骨開始作祟，最終她沒有選擇喻媽更喜歡的銀行或者公務員的工作，而是做了遊戲行業。
而現在，在看到喻媽自己興高采烈地做直播后，那反骨終於茁壯地戳了出來，在喻檸背後張牙舞爪。
聽到喻檸的質問，喻媽沒有答話，反而是一旁的楚爸驚訝地反問道：「怎麼？檸檸，你也開直播了？快告訴爸爸房間號，爸爸給你刷火箭。」
正在開車的楚千乘默默想：我也想要火箭：）
喻檸簡短地答了聲「沒有」，依然執拗地盯著喻媽看。她見喻媽似乎是點開了個視頻，再把手機塞到喻爸手裡，「瞧瞧咱們檸檸做的視頻。」
喻檸臉上的憋悶慢慢變成了訝然，她迅速地看了眼一臉笑意的喻媽，再看向楚爸。
「嗯？這是什麼？」楚爸稍微有點花眼，他伸長了胳膊把手機放在遠處，就見屏幕上一個小人動來動去的，同時好像還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怎麼有男人的聲音？」楚爸迅速抓住了他唯一能明白的點。
「男人的聲音？」旁邊一直伸長了耳朵偷聽的楚千乘也心酸酸地反問道。
「媽！」喻檸懊惱地叫了一聲，迅速奪過楚爸手裡的手機，連忙把頁面關掉，再困惑地看向喻媽。
喻檸整個腦袋都從車前座探出，使勁地往後看，就像一隻抻長了脖子的土撥鼠。
喻媽抬手拍拍喻檸的腦袋，溫柔道，「沒有不同意你做，只是希望你能多積累一些社會經驗。媽媽也沒有想到在這種條件下檸檸你依然堅持，還能做的這麼好，真不愧是檸檸。」
喻檸一下子就傻了。
她根本沒想到喻媽會這樣說。
而且還說什麼她依然做的這麼好……
她一下子覺得眼眶酸脹的難受。
喻媽看到喻檸眼圈泛紅，輕嘆了口氣，道：「媽媽之前也確實是對這些有成見，我這次出去開直播也是想看看阿乘整天都在幹什麼，結果沒想到像我們這種年紀玩直播的人也很多，還認識了不少朋友。」她用細長的手指溫柔地將喻檸頰側的頭髮別到耳後，自嘲道：「現在社會變化太快了，我們再不跟緊點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淘汰啦。」
正在被科技社會淘汰的楚爸：「剛才那到底是什麼？」
喻媽扭頭狠狠地白了楚爸一眼，「遊戲啊。」
困惑的楚爸：「嗯？」
怎麼家裡又多出個打遊戲的？
那他到底是鼓勵還是反對？
剛剛做完思想品德教育的喻媽簡直是恨鐵不成鋼，她從喻檸手裡接過手機，喻檸眼尖地看見喻媽點開了微博，幾下嫻熟的操作，一個熟悉的界面彈了出來——正是她的微博主頁。
「看看咱們檸檸，有三十萬粉絲！」
三十萬這個詞楚爸還是懂的，楚爸選擇盲目誇讚：「真不愧是檸檸！」
楚千乘默默想：爸爸，我有一百多萬的粉絲，只是你不清楚而已。
同在一個家裡，為什麼他就這麼不招待見呢？這是性別歧視吧：）
還有喻檸做了視頻他為什麼不知道？打得什麼遊戲？那個男的聲音是誰？
楚千乘抓心撓肺的難受。
眼瞧著這個話題似乎就要這麼結束了，正在開車的楚千乘不得不自己探尋真相：「檸檸，你做的什麼視頻？」
「叫姐姐！」——來自沒有存在感的楚爸的聲音。
在喻檸阻止前，喻媽已經十分利索地把喻檸的底兒都抖了出來，「叫Arc-ray，都是遊戲阿乘你肯定懂，回家搜一搜就知道了。」
好的，親愛的喻媽媽，他記住啦！
***
周一。
因為昨天和家人多聊了會，喻檸早上起晚了，她踩著點進的辦公室，剛坐下沒多久，甄意就急急忙忙地摸了過來，給喻檸看手機上的內容。
【818那個自稱是國產之光結果連公眾號內容都抄襲的單機遊戲公司】
這是一條發在單機遊戲貼吧的帖子，發布時間是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已經刷了上千條的留言。
喻檸擰眉仔細翻看了一圈。
主題帖的內容正是說喻檸所在公司上周五發的一條遊戲測評內容和知名遊戲視頻製作人Arc-Ray的視頻內容驚人的相似，甚至部分截圖還可以見到這個製作人自己配置的字幕解說和水印。
接下來就是各種證據截圖。
同時，由於公司製作的一款2D橫版動作遊戲正在前期宣傳狀態，這個遊戲的兩部宣傳視頻也被網友們翻了出來。
【國產單機之光？我看不如說是國產抄襲之光】
【看抄襲之光要出的新遊戲，是不是和O雨系列非常像？都是2D，都是橫版，都是動作遊戲，都是武俠水墨風】
【跟你們說個笑話，中國武俠風遊戲=中國遊戲】
【樓上你是不是忘了還有仙俠了www】
這樣的樓蓋了幾百層后，話題很快就飛了出去，單機遊戲吧的吧友主要是由一些玩國外大作的玩家組成的，其中有小部分的國產遊戲擁護者。但是大部分玩家都對國內目前的單機遊戲現狀痛心疾首。久而久之都成了黑粉，戰鬥力爆表。
【終於在17年放棄08年的3D效果改製作2D了嗎？好欣慰哦~】
【這麼一看OOOO傳5也不算坑了，好歹沒有抄襲呀，就是趕工忽悠忽悠等了很多年的粉絲而已ww】
【給樓上遞鍋蓋，這馬蜂窩都敢捅】
【hhh我覺得應該再配合捅一下O劍OO系列】
【大批G粉和X粉正在趕往戰場，卡藍屏ing】
到後面內容完全和主貼不相關了，有說玩盜版遊戲的有什麼資格掐的，有說玩正版還有優越感了的，還有說什麼你敢說你電腦里沒有盜版的軟體之類混淆視聽的，掐的是腥風血雨。
事件的肇事人喻檸慢慢抬頭看向甄意。
這件事是她的失誤，因為視頻和遊戲測評都是她自己製作的，她完全忘記了自己穿了兩個馬甲的事，根本沒想到會產生這樣的後果。
如果她告訴大家她就是那個被抄襲的製作人是不是就可以化解這場危機？
畢竟公司的這款單機遊戲她也參與了製作，有沒有抄襲她心裡清楚，就這樣在網上被帶節奏，她心裡覺得又難受又愧疚，感覺大家的辛苦都付諸東流了。
「我——」喻檸剛剛開口，甄意就像是知道她會說什麼一樣立刻抬手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
甄意迅速退出貼吧，然後打開微信點開公司的公眾號，翻出周五發的那條推送信息，打開後用途著紅色指甲油的指尖指著標題正下方的字樣給喻檸看。
作者：傑榮。
喻檸一下子愣住了，她盯著這個名字看，好半晌才慢慢抬起頭。
她的視線與甄意對上，對方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般，擰著眉用力點頭。
喻檸張了張嘴，一瞬間腦海內無數個想法翻滾而過，最後只剩下強烈的無奈與厭倦。
她又看了眼那個並不陌生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氣，在甄意鼓勵的視線中，試探著輕聲問道：「這是丁傑榮寫的？」說著，她似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語氣也越發的堅決，真心實意道：「這下公司可被他害慘了。他可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