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似是故人來
大雨延綿不絕下了五六天，直到第七日才放晴。
衛窈推開窗抬頭望去，隻覺晴空萬裏，薄雲繾綣，天空藍得像是浸濕了的藍色綢緞，陣陣涼爽的秋意撲麵而來。
薛府從一早就開始忙的熱火朝天，喧鬧嬉笑聲遠在後院的衛窈都聽得清楚。
派了三個嬤嬤趁著晨露去菜場采買新鮮的蔬菜瓜果，幾名灑掃的丫鬟把荷塘邊上一直空著的客房，蓮花小榭打掃了出來，聽說是要迎接一位貴客，而薛暮晨在天還未亮時就已離府，去往城門口等待。
茉芯為衛窈梳頭，左比劃右比劃，最終決定為她梳個端莊的發髻，找出櫃子裏夫人昨兒個打發名音送來的衣裙。
那是一套緋色長裙，外頭配上一件紅偏橙的開衫，開衫的對襟上繡著朵朵蘭花。
“茉芯，這麽興師動眾的，是誰要來啊。”
“是咱們堂少爺和他的妻子也就是祖州灣城主的女兒要來。”
衛窈了然，早些日子就聽說薛暮晨的堂兄攜妻要來隴城談一筆生意，應該是為了修建福臨寺的事而來。
“現如今祖州灣的城主是誰？”衛窈輕聲問。
“城主梁狀。”
“姓梁？”衛窈仔細想了一下，她父親病逝前，曾去求城主網開一麵給他們衛家時間去籌錢，那時候的城主好像姓楊。
“是呀，”茉芯彎下腰伏在衛窈耳邊小聲說道：“據說他們梁家是建築出身，在祖州灣根基穩固後，發展迅速，短短幾年功夫，躋身祖宗灣首富，後來便做了城主。”
衛窈恍恍惚惚哦了一聲。
但凡是祖州灣富甲一方的商人，基本上都靠著建築發家致富，也就是為別人建築樓房，修葺庭院。一旦自己手裏有了錢，有了工人，便開始一體承包，並售賣建築材料，就好比以前的衛家，在祖州灣可是數一數二的建築大戶。
正說著話，清平院的名音走了過來，她並不進屋裏，隻站在門外廊上催促道：“衛姑娘，夫人讓我來叫你去前院正廳，堂少爺他們都來了。”
“知道知道，我們這就過去，耽擱不了多久。”茉芯翹起頭向外回道。
名音站了一會兒，聽屋裏沒有什麽說話的動靜，一轉身便走了。
“還真拿自己是薛家正主，也不仔細瞧瞧自己是個什麽破落身份，好意思在這裏拿腔作勢，還需得來請你。”
隨著名音的走遠，她的話語越來越不清晰。
茉芯當做什麽都沒聽到，繼續為衛窈梳頭，而衛窈望著鏡子裏的自己一陣無可奈何。
“這丫頭的嘴巴可了不得，我很會記仇的，下次遇到她非得討回來不可。”衛窈悠悠說道。
“衛姑娘別往心裏去，名音那丫頭，牙尖嘴利可是我們府裏出了名的，光是這一點，誰都被她囔搡過。今日她說出這樣的話氣著衛姑娘，少爺知道了自然會教訓他一頓，你犯不著出手，免得還討氣受。”
一番打扮之後衛窈隨著茉芯來到了前院正廳。
大廳內還真是其樂融融啊。
俞熙鳳對薛子昂的妻子噓寒問暖，薛祖母在一邊也是笑的合不攏嘴。
那女子通體綢緞，發髻側麵戴著一對瑪瑙金翅蝴蝶簪，隨著她說話的動作，蝴蝶翅膀一顫一顫的，展翅欲飛，泛著金色光澤。
她斜坐在椅子上，正對著俞熙鳳，側耳聆聽俞熙鳳的關懷備至，時而會轉過頭來與主位之上的薛祖母說上兩句。
薛子昂與薛成業父子倆正在談及修建福臨寺的具體細節，不被女眷的談笑聲所影響。
偏廳早已擺好一套巨大的圓形桌椅，丫鬟們陸陸續續進來布菜，分配碟碗筷子。
望著廳內忙碌的他們，衛窈第一次有了望而卻步的感覺，她扶著門框，站在門外猶豫進還是不進。
“老爺，衛姑娘來了。”茉芯站在衛窈身後，自然看不到她臉上的情緒，及時做了通報。
廳內的所有人停止話語，齊齊向她看來。
不得已，衛窈隻得提起裙裾邁入門內。
“祖母，薛伯父，薛伯母晨安。”衛窈來到座前，右手壓住左手，屈膝垂首行了個禮。
“衛窈啊你過來，這位是你堂兄子昂，這一位是你的堂嫂，你都來一一見過吧。”薛祖母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淚。
衛窈幾步過去，對薛子昂夫婦倆行了個平常禮。
薛子昂為人敦厚，立刻不好意思起來，趕緊擺手說道：“使不得使不得，弟妹快起快起。”來的路上，他隻是大概聽說，暮晨已有了未婚妻子。
但薛子昂的妻子梁小葉心中大?不止，本來一見到衛窈就覺得眼熟，剛才又聽見薛祖母叫她的名字，更加確定眼前的這位將來的薛府少夫人就是她認識的那個衛窈，她曾經伺候的小姐。
衛窈本來也覺得堂嫂麵熟，聽到薛祖母為她介紹時提到堂嫂的名字，頓時驚喜起來：“你是小葉！”
對於衛窈的直呼其名，梁小葉覺得有些窘迫，她現在的身份是城主嫡女，再也不是以前在衛家做丫鬟時被主子喝來喚去的她了。
梁小葉低頭輕笑：“弟妹怕不是認錯了人？”
衛窈一頓，隨即心思就轉了過來，連忙抱以羞赫的笑：“抱歉堂嫂，你長得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而且名字也差不多，一時激動便認錯了人，讓堂嫂見笑了。”
梁小葉表示自己不介意。
俞熙鳳的眼睛從衛窈身上轉到梁小葉身上，又從梁小葉身上轉到衛窈身上，雖然她也想八卦一下，但畢竟場合不允許，就笑著出來圓了場：“小葉啊，這一路舟車勞頓地趕過來怕是累壞了吧，咱們就別顧著說話了，用過飯後你和子昂回房歇息歇息，明天你們二人還要去麵見城主呢。”
“還是嬸母疼我。”梁小葉虛弱地扶了扶額頭。
“你們這倆孩子，就算有空閑時間也不來探望探望我這個老人家，到是讓我這個做長輩的頻繁的念叨你們，回去讓你父親多來走動走動，我這馬上入土的人了。”薛祖母站起身來，一手拉著薛子昂一手拉住梁小葉走向偏廳餐桌。
聽見薛祖母說自己是將死之人，薛子昂很是觸動心弦，連連點頭答應。
“祖母不會的，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福祿安康，等父親他忙完了這陣子，自會來看望您，若不然，我們做小輩的也不依他。”梁小葉的柔聲細語又將薛祖母哄得合不攏嘴。
薛暮晨來到衛窈身邊，眉眼含笑，今天的她打扮的端莊正式，就像給公婆敬茶的新媳婦，怎麽看怎麽喜歡。
他變戲法一樣拿出來一小包東西遞給衛窈：“衛窈你看，隻有祖州灣才有的糖人，我特意托堂兄帶過來的。”這五顏六色的小糖人，巧就巧在隻有指甲蓋兒大，可以放在嘴裏一直含著它，直到它融化幹淨。
然而，衛窈卻沒有心思吃它，她冷冷斜了一眼薛暮晨，小聲道：“我馬上要鬧情緒了，不想說話。”
當薛暮晨伸手想要拉住衛窈的胳膊一起走時，被衛窈一把推掉：“別鬧，我情緒來了連我都怕，我會打人的。”
後者心情很好，一直在彎唇微笑，似乎很喜歡她的小無理，像是誰招惹便紮誰的小刺蝟。
走在後麵的俞熙鳳將他們的小動作盡收眼底，肺簡直要氣炸了。這個下賤丫頭，竟敢給暮晨甩臉色，不知天高地厚東的西，恨不能甩她兩巴掌，讓她清醒過來，知道自己是個什麽貨色。薛暮晨，可是她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寶貝兒子！
這一頓飯吃的也算順利，飯後，薛子昂夫妻倆就回了蓮花小榭歇著，薛成業跟薛暮晨外出有事，衛窈獨自回了知秋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