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薛家衣坊 四
李仁鬆是賬房管事李仁海的胞弟,兄弟兩人跟隨薛成業幾十年,對薛家一直忠心耿耿,對衣坊也是盡職盡責,大半輩子的精力和心血都投進了薛家,所以,不論薛暮晨還是薛成業,對他們特別看重,在薛家有著舉足輕重的位置。
“李二叔不必驚慌,有什麽事我們議事廳再說,可用過飯了?沒用的話就在這吃吧。”
“來時我已吃過了的,那少爺既然這麽說了,我就去議事廳侯著吧。”李仁鬆走到門外看了一眼屋內的其他人,除了蕭靖公子外其餘兩位姑娘一個都未見過,隻得先去議事廳。
李仁鬆前腳剛走,後腳廚房就把飯菜端了上來,有酒有肉,準備的倒也豐盛。
席間蕭靖問薛暮晨:“你打算怎麽查?從哪裏先著手查?就這麽挨個挨個問嘛?”
衛窈將嘴裏的雞肉咽下去,說:“我們西河村的村管包了十幾畝菜地,全部中了白芸豆。我姑母還有村裏其他閑著的村民為村管去摘,往外販賣。為了效率他們分工明確,前麵的人隻顧著摘,後麵的人緊跟著拾起裝入布袋裏,最後由幾名婦人碼放整齊放入箱內。不過她們還需要為每一隻白芸豆抹上一種草藥,為的保存時間長久。所以一天下來,她們的手有些紅腫,而且麵負責摘菜和裝菜的人則沒事。我倒是覺得你不如從後往前查,最大的問題可能出在倉庫裏,以上純屬個人觀點昂。”
“不錯,衛窈說的正是我所想的,如果前麵幾道工序有問題的話,上百名工人中肯定會有中毒的跡象,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我決定先從倉庫那邊查。”
南宮綾說:“可是據我所知,你們衣坊裏並沒有什麽人中毒呀。”
蕭靖又白了她一眼:“他不會事先做好防護嘛,比如戴上一副手套什麽的,暮晨說容家衣物上的毒很有可能就是腐蛾身體裏的毒液,做好防護不讓皮膚接觸就可。”
薛暮晨說:“如果這個人要想人不知鬼不覺完成這件事,那隻能是在人少或者沒人的情況下才能這麽做,而唯一占據這種優勢的隻有倉庫裏的工人。倉庫將這些衣物清點包裝好之後,最後一個接觸衣物的人就是下毒之人。”
蕭靖卻有不一樣的看法,白天做工時,衣坊裏的工人們偶爾會來往各個工房拿貨,怎麽能確定就是倉庫的人所為?這般淺顯易懂的現象,還查個毛線查,直接把倉庫主管拉過來問一通不就得了。
“暮晨你不要這麽武斷,如果是別人偷偷潛進倉庫裏下毒呢?又或者說是衣物送往容家的過程中被敵人有機可乘呢。”
薛暮晨一臉篤定道:“若是有人潛入倉庫下毒,那麽多衣物,他是怎樣做到每一件都沾染了毒液?押送貨物的過程出現問題,嗬嗬,絕無這種可能。”說著說著,薛暮晨忽然就止住了話語,因為他想到很重要的一點,如果衣物上有毒,那麽容家負責發放衣物的人怎麽沒有中毒,而是穿上那些衣物的傭人集體中毒?到底是怎麽回事?
“也是,你們押貨的人個個武功高強,而且裝貨所用的木箱都是經過特殊打造的。我猜李二叔想要和你通報的就是此事吧。”
薛暮晨慢慢擰起了眉,有些頭緒像是遊走的閃電在他腦海裏呼嘯而過,片刻不曾停留過,什麽都抓不住。這般重大的事故,可以說人命關天,而他們這邊在被動的情況下才得到消息,容府的深藏不爆發,讓他的心間隱隱生出一絲不安。
議事大廳裏,幾位主管依次坐在位置上,個個憂心忡忡,隻聞沉重的呼吸聲,安靜的氣氛有些壓抑。
廳內兩側的牆壁都排滿了書冊,散裝的,成卷的,大廳中央的隔斷上有一半人高的楠木木托,上麵的蓮型托盤放著一隻拳頭大的夜明珠,隔斷旁臥著一隻青銅招財瑞獸,嘴裏吐納著嫋嫋熏香。
薛暮晨珊珊來遲,撩起衣擺在主位上隨意而坐,就問大家:“我想送往容府的衣物有毒,這件事你們都聽說了吧。”
尹婉玥說:“我們剛聽李掌事提到此事,真是叫人難以至信啊,不管怎麽講這件事已經發生,趁現在還沒有鬧大之際,我們應該查清原因才是要緊,拖的時間越久,誰知道會有什麽惡性連鎖反應。一旦被大眾還有經銷商知曉,將會給我們衣坊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
薛暮晨說:“所以,在接容家單子開始到結束,這段時間裏你們可曾發現或者聽過什麽異樣?”
眾人齊齊搖頭。
凡是接手過容家衣物的所有工人的名單都被李仁鬆整理了出來,他把紙張放在薛暮晨麵前的書桌上:“少爺,你看這些人如今依然在衣坊裏做事,並沒有什麽異樣的表現。”
薛暮晨將那張寫滿人員名單的紙往邊上一挪,眉梢微揚,淡然道:“李二叔,你認為這一幹小小的工人有什麽權利去碰已經包裝好,即將出庫的衣物。”
李仁鬆一頓:“啊!老夫真是急糊塗了,沒想到這一點。”轉念一想薛暮晨的話,最基層的工人不值得懷疑,那懷疑的對象隻能是他們,有權力隨意出入的人。
薛暮晨轉向坐在最後麵的倉庫主管王書河問道:“王主管,衣坊裏所有的衣物出庫,都會經過你手再次檢驗一遍,難道王主管就沒有發現什麽特殊之處。”
此時的王書河很是懼怕薛暮晨那種淡然中透漏著一絲絲危險的眼神,他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回道:“不,不曾出現過什麽差錯。”王書河隻覺得有道驚雷在他心中炸開。
是他大意了。
本來最後一次清點數量,監守包裝出庫是他的職責所在,裝箱之前王書河要確認數量,以及包裝是否有破損,檢查過後還要開具證明,才能裝車放行。
那是半個多月前吧,當時王書河來到倉庫西門準備清點已經疊放整齊的衣物時,迎頭卻走出來一名男工,王書河抬頭望了一眼屋內,發現衣物已經包裝完成,看走出來的工人年紀小,不由的詢問道:“別人都午休了,你為何還在這裏?你且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
那男工隻是愣了一瞬間,便對王書河說道:“主管,這裏所有的衣物已經包裝好,隻需裝車就行。數量我也清點過,完全正確。”
其實在以前,清點包裝這最後一步工序經常會有工人代勞,或者遇到出庫的衣物多時,會有兩三個工人前來幫忙,至於這一次,王書河撞見倉庫有人並沒有往別處想,隻是認為小夥子勤奮踏實,自己一人放棄休息的時間,默默把活都做完了。
剛才聽見李掌事說運往容家衣物出了事,他的心就被提了起來,當聽說有十幾人生死不明時,王書河猶如墜入冰窖,全身忍不住發冷,但他又有一絲僥幸心理,認為也許是在其他地方被人做了手腳,與他們倉庫沒有任何關係。
自問他帶出來的員工都很愛戴他,不可能會設計栽贓他。
可是有一個疑問一直在他心裏盤旋著,為何自那以後,再也沒見過半個臉上都是胎記的那名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