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窈窕淑女 二
衛窈覺得到了一定的年紀男婚女嫁是天經地義的事，所有的姑娘們基本上都是十六七歲花樣年華出嫁，小夥子們大多及冠之後便娶了妻，像她這樣二十多歲的年紀還未嫁出去著實尷尬。然而她發自內心著急的是，她很想有個家，那種想要和某個人組建家庭的想法一直在她腦海裏不停的滋長著，她向往父親和母親那種鴻案相莊心心相印的愛情，同樣也向往姑母和姑父夫唱婦隨小打小鬧的生活。
“一般般就行，一般般就行，不要求多麽帥氣多金，隻要有責任心，有上進心就很好了，最重要的是顧家，拜托了老天爺，賜我一個這樣的夫婿吧。”衛窈雙手合十默默禱告，希望自己的誠心能夠打動蒼天。
這時候，一個扛著鋤頭的老伯剛從田間勞作回來，遠遠的就瞧見衛窈一腳伸在石頭上，在兀自嘀咕些什麽。
離得近一些，老伯出於關心，開口問道：“阿窈你怎麽啦？在這做什麽呢？”
衛窈的身軀明顯一震，她緩緩轉過身，瞧見肩抗鋤頭的老伯正一臉焦急的往她這走來。
她不慌不忙的將踩在石頭上的那隻腳收回，語音輕柔，麵帶微笑，這時的衛窈，儼然一副溫婉柔美的樣子：“原來是李阿伯啊，剛才我急著趕回去，不小心崴了腳，正想揉幾下緩解緩解疼痛呢。”
“那怪嚴重吧，我去你家跟你姑母說一聲，讓她過來捎帶你？”
“不用不用，謝謝李阿伯的好意，現在好多了，我想我自己走回去還是沒有問題的。”
“那我先走了，你可得小心些。”
當衛窈回到住處時，已是掌燈時分。
推開大門，尚算寬敞的院子裏有兩間翻新過的大瓦房，院子兩側各圍上了籬笆，裏麵種滿了蔬菜瓜果，中間餘有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通往屋裏。衛窈的屋子坐落在那兩間瓦房之後，那是她初來西河村時，姑父賣掉了她身上唯一值錢的瑪瑙腰墜修葺的房子，這也使得姑父得到左鄰右舍的誇讚。
堂屋裏燭光明亮，一位身穿藍色衣衫的纖瘦婦人坐在跳躍的燭光前逗弄著懷裏的小男童，火苗躥動中依稀能看得出那婦人麵容溫秀慈祥，她旁邊還坐著一個正在練字四丫頭，外間的桌椅碗筷被三丫頭收拾的幹淨整齊，大丫頭和二丫頭在裏間炕床上安靜地做女紅，為自己明年要穿的嫁衣繡著鳳凰花。
那婦人就是衛窈的姑母李翠，跟她父親有著十萬八千裏的血緣關係的親戚。
衛窈將竹筐放在門口，走到李翠身邊抱起她懷裏的小男童，寵溺道：“五弟弟，你可吃過飯啦？乖不乖呀今天？”
小男童奶聲奶氣的回道：“我吃飽啦阿窈姐姐，你今天去哪了？你出去玩不帶我，下次帶我去好不好？”
李翠用下巴示意窗邊的灶台說道：“鍋裏給你溫了飯。你看看四丫頭今天的字寫的怎樣，有沒有錯的，你給指教指教。”
衛窈湊近看了一會，糾正四丫頭握筆的手姿，說道：“四妹妹進步真快！這些字寫的很好。”
聽見衛窈的誇獎，李翠才露出滿意之色，家裏的四個丫頭都會認字讀書，這全是衛窈的功勞。西河村裏的丫頭片子們根本沒有機會進學堂，並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他們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而且姑娘家家的十七八歲就要嫁人了，在家裏還不如多幫忙幹幾年農活，哪有時間去學堂啊。
接過衛窈懷裏的老五，李翠笑吟吟的催她趕緊去吃飯。
衛窈說：“我來時姑父還在為村管家修理櫃子，這會的天早已黑透了，姑母你要不要打個燈去接應一下。”
李翠聽後暗暗咬了咬牙，恨聲道：“這個榆木疙瘩，每次給村管做木工都拖欠工錢，他還那麽盡心盡力給他幹活，天黑也不知回家，氣死我了。那阿窈你吃完飯幫我帶下老五，我去接應你姑父。”隨後李翠又是一副難為情的樣子繼續說道：“真是委屈你了阿窈，這兩天我身子不舒服，做什麽事都是馬馬虎虎的，今晚的菜有些慘不忍睹，你將就吃些吧。明天我早些打發你姑父去買條新鮮的魚來，咱們燉魚吃，你也愛吃這個。”
聽到明天要燉魚，衛窈立刻皺起了眉頭，她才不愛吃魚呢，太麻煩，為了吃口肉還要剔半天刺，弄不好還要被魚刺卡住，她每次吃魚，基本上都是連肉帶刺一起給吐出來了。
“姑母你莫不是忘了吧，咱們家裏最愛吃魚的是姑父啊。”
李翠訕笑幾聲：“說的什麽話，你也愛吃的不是嗎，我說給你燉的就是給你燉的，你姑父先閃一邊兒去。”
“可我最愛吃豬肉燉粉條和小雞燉蘑菇的啊，簡單粗暴又省事。”
“不不不，你不愛吃，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整天那麽粗暴，多吃魚最能練就人的耐性和得體，以後會對你有幫助的。你明天想要吃魚，知道嗎？”
衛窈無比動容，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姑母待我真是極好，替我考慮的真是周全呀，我對姑母的感激之情簡直難以言表。”
“嗯，知道感恩便是有良心的，不枉我疼你十多年。”
衛窈將長發用簪子三下五除二全部盤在頭頂，洗淨雙手，拿出鍋裏一直用小火溫著的飯菜吃了起來。
“我今天遇見趙香秀了。”衛窈一邊吃著饅頭一邊將趙香秀的話說給李翠聽。
“這個賤蹄子！！”李翠一拍大腿來到窗邊，用手指著窗外，仿佛趙香秀就站在她家窗外一般：“她這才是羨慕嫉妒，嘴裏說出這樣尖酸的話來，也不怕閃了舌頭。我跟你講呀阿窈，你萬不能同她說的那樣，做個奔波勞碌的俗人，相信姑母，你不是這樣的命，我總覺得你應該飛黃騰達，還像我平日裏跟你說的一樣，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做什麽，咱都要有板有眼，規規矩矩，你這些與生俱來的氣質，萬不能毀在西河村，毀在我手裏。”
“知道了。”
“你不要吃那麽快，對身體不好，也影響形象，身體坐直呀阿窈，你本來就高挑，這樣彎著腰像什麽話，跟大蜷蝦一樣，你且記住了，在外麵你的站相坐相吃相都要從容得體，不要被人挑出毛病來。”
“知道啦知道啦，你也說了在外麵要注意影形象，我現在這不是在家呢嗎，容我摘個麵具喘口氣成嗎，姑母？”
天知道人前背後各一套的衛窈有多累，天知道衛窈為什麽要聽姑母的話扮做窈窕淑女，而且一扮就是十多年，天知道衛窈多想當個女糙漢子，卷起褲腿，拿著蒲扇扇風，唾沫橫飛的跟張家嬸子李家大娘嘮家常。
話又說回來，是西河村的村民先入為主了，知道衛窈曾經確確實實是個大家閨秀，雖然家道中落，但不管怎樣她就得有個世家小姐的樣兒，這些鄰居跟她相處在一處，自動轉換了模式，率先變得規矩正經起來，她又不好失了體麵，時日久了就再也沒機會粗糙放肆。
以前，衛窈對於姑母的眼光長遠和精打細算還是打心眼裏佩服的，姑母拍著胸脯保證付出就有回報，她必將有著錦繡前程的話語猶在耳邊，但現在，隨著年月久遠，這最終結果有待商榷。
她不求前程錦繡，隻求個黃道吉日能嫁出去趕緊完事，別家姑娘像她這麽大的孩子都滿山跑著放牛了。
衛窈胡亂咬了幾口饅頭，用筷子撥弄菜盤子裏迷之形狀的糊糊，頓時覺得飽了，她放下筷子對李翠說道：“我吃飽了，你趕緊去吧。”
李翠這才放心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