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媒宴
隴城，薛家府邸。
曲折的回廊上兩位身著粉衣，麵容俏麗的丫鬟端著洗漱用具往清平院走去。
“名畫你聽說沒有，少爺今兒個回了府，好久沒見著少爺他人了，想去看一眼又找不到由頭。”身形稍高一些的丫鬟對同伴說著悄悄話。
另一個矮一些的丫鬟打趣道：“你聽誰說的？少爺不是一直在衣坊裏嗎？今天怎麽會有空閑回來，不過以你名音的姿色，說不定少爺會看上兩眼。”
名音雙眼閃著光，一臉向往道：“聽茉珍姐姐說的。何須少爺他看我兩眼，一眼我便足夠，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像少爺那般好看的人了。”
名畫撇嘴：“咱家少爺是有著顛倒眾生的相貌，可平日裏少爺他太過嚴謹冷然，眉目裏像是藏了冰似的，有一日我在膳房碰見了少爺，他一個眼神不經意地投過來，我手裏頭端的百合粥差點打翻！”
名音白她一眼：“那是你膽小，怕什麽，又不是去偷食的。”
“你呀，我可提醒你，有些念頭你得讓它適可而止，可別平白惹出禍端來。”
“知道知道，這些事我都藏在心裏頭，除了跟名畫姐姐你說起過。”
“快走吧，耽擱夫人洗漱的時間，免不了又得挨罵。”
兩人說著說著，便走到了回廊的盡頭，隻留下淡淡的女兒香。
姹紫嫣紅的璃香園，綠樹林立，名花異草隨處可見。假山旁，一座八角涼亭裏的躺椅上，斜躺著一位體態豐腴，膚白貌美的婦人，戴以金簪玉飾，著以華麗衣衫，雖年過四十，依舊難掩出眾的姿色，她就是薛家主母，俞熙鳳。
夏日的午後，空氣中偶爾有陣陣微風拂過，帶著花園裏怡人的花香，吹在臉上，說不出來的愜意，讓人昏昏欲睡。
俞熙鳳眯著雙眼，慵懶的欣賞著花園裏的景色，時不時捏上幾顆幹果放入嘴中慢慢咀嚼著。微胖的手臂隨著她的動作從袖口中露出來，手腕處的那隻黑瑪瑙手鐲越發將她的手腕襯的雪白。
當看到不遠處那從品種貴重的黃金藤的幾條藤蔓從竹架上掉下來時，微眯的雙眼陡然睜開，那雙經過歲月沉澱的雙眸中，強勢中帶著精明算計。
心間生出一絲氣惱來，璃香園裏的園丁想必是怕熱偷懶去了，若是經常來園子裏巡視的話，怎麽會看不到這一幕，這月的工錢恐怕得扣掉一些，才能讓這些個奴才長長記性。
突然想到什麽重要的事，俞熙鳳將手裏的幹果往食碟裏一扔，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對著身後招招手，為她打扇的綠衣婢女向前俯首，說：“夫人。”
俞熙鳳說道：“茉珍，你去把少爺叫到園子裏，順便把冰著的楊梅還有荔枝也一並端來，今兒的天氣出奇的熱。”
沒多久，茉珍便端著托盤反了回來，她將兩隻手掌大的青花瓷盅輕輕地放在俞熙鳳身旁的石桌上，回道：“夫人，少爺在書房和蕭家少爺商討要事，說半個時辰後來見夫人您。”
“蕭家少爺？蕭靖啊，我早就跟暮晨說過，少和蕭靖那孩子往來，不思進取的紈絝子弟，成日裏就知道逗弄花鳥魚蟲，要不就混在胭脂水粉中，跟他能有什麽要事相談？時間久了定不會學好。暮晨每天為衣坊裏的事忙的抽不開身，都沒空陪陪我這個為娘的，卻有空理會他。”
“夫人，簫家少爺畢竟跟咱們少爺打小一起長大，是為發小，他們中一個遇到困難，另一個毫不猶豫的伸手相助，是為情義，要說讓他們少些來往略微強人所難。蕭少爺風流倜儻，愛玩成性，但到底他是心裏有數的，不會拉著少爺做些出格的事，您就放心吧。”
“你呀，這一番話倒是讓我寬慰不少，暮晨要是事事都順著我跟老爺的意願就好了。”
茉珍把楊梅從碎冰塊裏挑出放到碗裏，用花茶衝洗一翻送到俞熙鳳手邊，說道：“夫人吃些楊梅解解熱，今年的夏天比起往年熱多了，如果少爺暫時不來這邊的話，您就回前廳等他，雖說這會子的日頭不比晌午熱，曬了一天的土地也是蒸熱的緊，我去稟告少爺，您在前廳等他就是了。”
“嗯，去吧。”
半個時辰後。
一抹淺藍身影出現在大廳門外，偏西的日頭斜斜打在那人身上，像是霧氣蒙蒙裏的一株墨蘭，耀眼奪目，卻又美的撲朔迷離。
廳裏幾個守崗的丫鬟紛紛抬起頭，澀生生的觀望著正向廳內走來的少爺。平時在府裏很難見到薛暮晨，這次她們將又羞又怕的目光貪婪的粘在薛暮晨身上，遲遲不肯挪開。
薛暮晨玉身形欣長喬健，身姿氣宇軒昂，腰間掛著一隻碧綠通透的麒麟形玉墜，一頭墨色柔亮的長發用白玉簪全部束起，幹淨利落，俊朗清冽的臉上那雙深沉如海的黑眸尤為惹人注目。
紅潤富有光澤的薄唇輕啟：“母親找我，何事？”
“暮晨你先坐下。”俞熙鳳示意暮晨坐在她身側的椅子上，盯著他五官分明的臉龐看了幾眼又打量起他氣度不凡的身姿來，心裏不禁一樂，暮晨儀表堂堂，麵容俊逸，而且品德端正，為人正派，整個隴城的姑娘哪個不心儀與他？這未來兒媳婦的人選可不能馬虎，不僅要才貌兼得，而且家世背景一定得配得上我們薛家。
薛暮晨讓她這個做母親的著實感到驕傲自豪，無論是他的容姿身段或者是他的處事能力。
打量作罷，俞熙鳳眉間透著滿意之色，她說：“明兒個你就不要去衣坊裏了，我自會吩咐別人過去，你隻管隨我去赴宴就成。”
“赴宴？誰設的宴？”薛暮晨烏黑深邃的眸子裏泛著迷人的光澤，眉宇間卻透出淡漠之意：“您是知道的，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那種喧囂吵雜的場合，尤其是打著聚會吃飯的名義，說些無關緊要的事。”
記憶中他的父親經常出入這種場合，說是去赴宴，飲酒暢談，實則是拉攏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一陣推杯換盞後，生意談妥了，人也醉得不像話。
生意場上，你若處於弱勢，別人設宴送了帖子來，你自然得去，那是別人看得起你，有意拉攏你一把。你若名聲大噪，依然逃不掉這種席宴，因為你得靠攏那些弱勢，鞏固自己在生意場上的地位。
“除非，你強大到不需要任何外界的依靠。”這是父親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對於薛暮晨孤傲冷淡的性子，俞熙鳳已然習以為常，她笑著說道：“嗬嗬嗬，是在方家酒都，那裏的環境安靜優雅，想必你也知道，能去吃飯的食客也都非富即貴，都是大世家的人，怎會跟市井酒館裏的人一樣吵鬧嘈雜毫無教養可言？再說，這次是方夫人做東，三日前就派人送來了帖子。”
“哦，你們女眷飲茶聊天的場合我就更不便去了，讓落風駕車帶您過去吧。”
“你確定不去啊？那你要不去的話，”俞熙鳳斜了暮晨一眼，又說道：“你不去看一看方家小姐？那好，就由我便做主，若那姑娘入得了我的眼，我就將你們的婚事定下來。”
“婚姻大事不可兒戲，我不想這麽倉促地將終身大事定下，也不會靠著一麵之緣，一場席宴就認定哪個姑娘，和她共度餘生。衣坊裏還有筆賬目沒算清，我要過去親自盤算，晚點我會回來陪您用膳的。”
看到薛暮晨起身要離開，俞熙鳳趕緊說道：“方夫人有意要撮合你們，如果你想要回絕這件事，所以你非去不可，咱們不僅人到，禮數也要到，隻有麵麵俱到，這回絕的理由我才能給你說的漂亮。你若不去，就是佛了方夫人的麵，方老爺跟你爹還是有些交情的，兩家也有生意上的往來，這件事你得慎重。”俞熙鳳心裏盤算著，方家三小姐貌若桃花，嬌豔動人，名滿全城，隻要暮晨肯去赴宴，也許他們有緣，能夠一見鍾情也難說。
“在您做決定前能不能告知我一聲？有些事我有知情，做主的權利，您不要唐突的給我鋪設好，我自己會衡量著來。”看到俞熙鳳滿心期盼的眼神逐漸變為驚訝和傷心時，薛暮晨略微不悅的蹙起眉：“明天麽？我去準備些禮品。”
見暮晨答應肯去赴宴，俞熙鳳拉住暮晨的手，笑著連連說好。
目送薛暮晨離開，俞熙鳳的臉上還掛著笑意，方家和薛家同為隴城四大家，雖然方家排名在末尾，倒也算得上門當戶對。
薛家為隴城首富，地位自然高他方家一等，等日後方素素進了薛家的門，拿捏她這個兒媳婦輕而易舉。而且早就聽聞那方小姐是個秀外慧中的可人兒，既然是方夫人有意聯姻，方小姐必當同意在先，也就是說，隻要暮晨鍾意這門婚事，用不了多久薛家就該著手操辦喜事了。暮晨已經二十有五了，再晚個一兩年就錯過讓薛家開枝散葉的大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