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一百零二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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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校門后急忙喚了個黃包車, 回了陸家大宅。
剛一進院子, 陸沅君拽住一個小廝便問。
「我娘呢?」
「夫人在堂屋裡。」
司令再世的時候,囑咐過他們, 惹誰都不要惹小姐不開心。小廝又不是吃多了,他誰也不想惹啊。
於是往裡頭一指, 生怕此刻陸小姐的火氣燒到自己頭上。
陸沅君放開小廝, 快步朝著堂屋走去,大力一腳踹開門, 沖著黑壓壓的屋子扯長嗓子喊了聲。
「娘!」
陸夫人聽到閨女的聲音,抱著故去陸司令的大頭照片走了出來, 歪著腦袋問:「怎麼了?急急忙忙的,可還有個姑娘的樣子。」
明明也是讀過書的人, 怎的這脾氣跟她那死去的爹一個樣。就算是村裡大字不識的小腳丫頭,也沒有哪個姑娘和陸沅君一樣野的。
陸沅君見母親出來,把彈夾往桌上一拍, 氣鼓鼓的坐了下來。一顆子彈因著衝撞, 從彈夾里探出,骨碌碌滾落到了地上。
因著屋內用的是老式的窗戶紙, 而非透光的玻璃, 即便白日也仍舊暗的很。
聽見子彈掉落在地上的動靜,陸夫人嘴角勾起笑意, 一臉得意湊近了自家的閨女, 坐在了她旁邊的位置。
「怎麼樣?娘是不是幫你大忙了?」
幫忙?
陸沅君把今日的事與親娘說了一遍, 講到她用槍指著季泉明的時候,還有些后怕。
「娘,幸虧我當時沒開槍啊!」
要不然身上可就背著人命了,還幫忙呢,你這分明是害我呀。
誰知陸夫人聽完,斜了一眼自家的閨女,膽小如鼠,比起你爹可真是差遠了。季泉明那樣的人,若真是開槍倒好了,以絕後患。
陸沅君見母親沒有反思的趨向,把桌上的小槍收回了包中,嚴肅道:「您以後不要給我上子彈行不行啊?」
陸夫人對此不置可否,放下了陸司令的大頭照片,起身把房門關上,靠在門上對陸沅君道。
「一會兒封家的少帥還要來,近幾日你父親的那些部下蠢蠢欲動,為了保下咱這家業,你說什麼也不能胡來知道么?」
陸沅君聽了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回母親的話頭。
陸夫人追上前,停在了女兒的身邊,雙手按在了陸沅君的肩頭。
「萬事且先順著他,只當為了這個家,為了咱娘兒倆。」
陸沅君抬頭,瞧見了母親的神色焦慮,是再多的金銀首飾都無法遮擋的心虛與慌張。陸宅沒了父親,就是懸在餓狼前頭的一塊肥肉,誰都能上來咬一口。
母親一介婦人,手中無兵無權,想要護住可就太難了。
好在封西雲趕在這個時候來趟渾水了,不管那人藏著什麼心思,都得抓住了,借著封家的勢力,保住陸司令留下的這份家業。
「娘……」
陸小姐的聲音軟了下來,扣開了落在她肩頭的手,起身將位子讓出來,扶著母親坐下。
她半蹲下來,靠在母親的膝頭,雙手握著母親的手,低聲道。
「我今日出去尋了份教書的工作,薪資二十銀元一個月,夠咱娘倆過日子了。」
陸沅君用下巴蹭了蹭母親的手,試圖安慰近日情緒不佳的母親。
「這些東西,他們要便拿去!父親讓我上學,如今學成歸來我也能養您,定不讓您受一分苦難。」
憑她留洋的經歷,腹中的學識,根本用不著委身於封西雲,做什麼少帥夫人。明明靠自己也一樣能活,還活的更好。
陸夫人抽回手,覆上了女兒的額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你是不是以為娘貪戀富貴?」
陸沅君還未作答,但眼神出賣了她,她的確有那麼一丟丟的心思,以為母親是在貪戀榮華。
然而陸夫人聲音顫著開了口。
「我認識你爹時,他還是碼頭上扛大包的苦力。你外公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卻也小有資產。」
回憶起了當年的事,陸夫人的眉心舒展了幾分,輕輕的用指尖給女兒理著凌亂的髮絲,目光痴痴的望向了那張黑白的大頭照片。
「你爹那會兒什麼都沒有,娘不還是跟了他?」
陸夫人拉著女兒起來,指著照片讓她瞧。
「他從一窮二白,到如今家財萬貫,你可知這錢是怎麼來的?」
陸沅君搖搖頭,說實在的,她懂事之後一直在外求學,對父親的事一知半解。
「你父親說不會讓我們娘倆過苦日子,要讓你我享福。這些都是他把腦袋別再褲腰帶上,日夜刀尖舔血,受了數不清的傷,拼了命才掙下的。」
陸夫人咬牙切齒的往門外望去,彷彿門外站著便是豺狼虎豹。
「而今他屍骨未寒,我怎麼能讓那些混賬東西把這家業搶了去?」
陸沅君聽了這話一愣,環顧了一周,似乎沒有預想到母親是這樣的想法。自己思量事情還是太過簡單了。
陸夫人的話沒有說完,頓了頓繼續開口。
「再說了,他們搶了你父親的東西要做什麼?」
目光直視女兒,陸夫人等著她的回答。
陸沅君就算沒有讀過書,也知道那些人搶了父親的家業去要做什麼。無非就是變賣充軍,搶地盤,打仗,殺人而已。
「讓他們拿著你父親的東西去做殺孽,你就忍心么?」
陸夫人的聲音猛的抬高,似在質問一般。
一句話,讓兒時的一樁舊事猛的撞進了心頭。
那時她才不過幾歲的年紀,出門走路尚要人牽著才行。陸司令從戰場歸來,帶著女兒去縣城的飯莊里下館子,叫了三盤白切雞肉。
給閨女要了兩瓶荷蘭汽水,自己倒了杯酒小酌著。
「你爹我小時候,覺得這是天下最好吃的。」
陸沅君嘗了一口,覺得不過爾爾。
陸司令笑笑也不說話,自己一個人吃了大半,剩下的打包帶了回去。還叫了不少,送到了碼頭上,給曾經一起扛大包的人開葷。
「老子請你們吃白切雞!」
過往的路人以為陸司令囂張跋扈,然而並非如此,他沒發跡的時候就這樣講話,發跡之後也一如當初。
升官發財換老婆,這是華夏男人的通病。可陸司令到死都只有陸夫人一位妻,不去衚衕里的窯子,也不去河上的畫舫,甚至連戲班子都不去。
陸沅君在碼頭上聽到那些苦力調笑,為何父親不換個老婆。
她記得父親回那人說:「去你/媽的。」
話雖不中聽,但竟然詭異的順耳。
陸司令與昔日的朋友們見過之後,牽著閨女的手回去,進門之前道。
「沅君,爹定會讓你和你娘過上天天能吃白切雞肉的日子。」
乍富之人,常年身居高位之後,很難不變。日日受人逢迎,只要伸出手,便要什麼有什麼。
往往半年過後,字典里就沒有『請』與『謝謝』這類字眼了。陸司令不一樣,他一直是個十足的大老粗,也一直是個好人。
最愛的菜是白切雞,最愛的人是陸夫人。
「沅君!」
陸夫人喚了一聲,將女兒從回憶里拽了出來,扶起了地上的陸沅君,她湊近壓低聲音。
「你就且先順著那位封少帥……」
「順到什麼時候?」
陸沅君打斷了母親後頭勸說她的話,若能為父親做些什麼,也就是在當下了。
「順到……」
陸夫人低下頭,想了想:「順到娘把你爹留下的錢花完。」
???
陸沅君皺起眉頭,以為是自己聽錯了,開口確認道。
「娘,您說啥?順到什麼時候?」
陸夫人重複了一般方才的話:「到娘把錢花完,到時候你想嫁誰便嫁誰。」
她扶著女兒起來,哪還有先前柔弱的模樣,陸夫人一臉堅定:「就算是把東西扔到河裡聽響兒,也得是咱娘倆兒親手來,旁的人誰也別想沾一錢一元。」
砰砰砰
身後傳來了敲門聲。
陸沅君還要與母親細細究一究裡頭的不妥,陸夫人將她推到了門邊。
「定是封少帥來了,記得娘與你說過的,且先順著他。」
門打開,陸沅君瞧見外頭站著小廝,小廝後頭跟著的,正是封家少帥。
封西雲的模樣好,身量高,腿長腰身窄,肩膀卻很寬厚。軍裝本就襯的人精神,他穿上以後更是風姿卓絕,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微微欠了欠身,封西雲嘴角勾起了一個曖昧的弧度,輕聲喚了句。
「沅君。」
沅君也是你叫的?
陸小姐瞪大眼睛回看他,當即小脾氣就起來了。
然而還未來得及嗆他,腰上被陸夫人掐了一把,生生將挑起的眉毛彎下,下垂的嘴角揚起,面上的怒意化成了笑。
陸沅君回了一句:「西雲。」
「好!」
陸夫人十根手指上戴著七圓戒指,拍手的時候互相撞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她招呼小廝:「扶我去南春坊看房子,你們小輩先聊著。」
封西雲嘴角的弧度沒有變,可眼中的笑意卻是更濃了。
丈母娘這是有意撮合呀!
當即側過身,給夫人讓出了離開的路。望著丈母娘豐腴的體態,再看陸小姐,似乎有些單薄了。
且等娶進門后,好生補補,家裡那根長了腿的老參,拿來給她日日含上一片。
「你來幹什麼?」
陸沅君見他也不說話,心裡頭憋著氣,開口也不怎麼溫柔。
已經走遠的陸夫人不知怎麼聽見了,猛的停下身,回頭瞪了一眼自家閨女。
陸沅君挨了母親一記眼刀,收起臉上的不滿,改換了溫柔模樣。
「西雲,你來做什麼呢?」
這還差不多,陸夫人扁扁嘴,繼續往前走去。
封西雲受寵若驚,萬般沒有想到會這麼順利。他側身往旁邊站了站,深手指了另一個方向。
「佛路密。」【follow me】
陸沅君翻了個白眼兒,咱英文不好就別整這洋的了吧?
但還是抬腳跟了過去。
「沅君,你能不能為我出這口氣?尋到那女學生與她講講道理,不要搶我的泉明。」
「我能為你出氣。」
陸沅君扶起蹲在地上的洛娜,看到她眼中燃起希望之火,然而下一句便被好友澆熄。
「可你要知道,我們華夏有句古語,治標不治本…」
陸小姐頓了頓繼續,潑起了冷水。
「女學生是標,季泉明是本。治標不治本,病是要複發的。」
洛娜眼中的淚被風一吹,幹掉了大半,靜靜地聽著陸沅君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