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迷霧惶惑
那天，夏之寒遲到了，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雖起床晚了點，但出門時間尚算不得太晚，八點半。
但這天的她，卻在平時二十分鍾的路程上，花費了四十分鍾才到事務所。原因無它，隻是她的心不在焉，神思恍惚，讓她在早晨的上班高峰錯過了許多出租車。
當夏之寒正在辦公室懊惱不已，為這個月的全勤獎金扼腕歎息的時候，這邊，中級人民法院門前，從不遲到的某位檢察官大人，這天也史無前例地遲到了。更令眾人驚愕的是，這位從來冷麵的陳姓檢察官，在遲到了之後，不但沒有半分愧色，反而還熱情地和院裏一眾男女打招呼。心情看上去也是史無前例地好。
李然走進辦公室時，就見陳嘉華對著辦公桌在笑，而桌上的文件還未打開。這神情，他隻在兩年多前見過，那時，陳嘉華剛升上檢察長，也是新婚。
他搖頭歎氣，這世上，能讓陳嘉華這般的人，隻有一個。
上班時間，夏之寒又開始懊惱。她這幾天的工作效率著實太低，經常性走神，望著文件或者電腦屏幕的腦袋裏一片空白，平時兩個小時能夠處理完的事情，現在需要一個上午。
她端起杯子，去大廳衝咖啡醒神。經過姚歡辦公室的時候，竟發現裏麵沒人，電腦也沒打開。她沒來。
奶茶姑娘小龍依然坐在原來的位置，眼神有點呆，但自那次之後，夏之寒便總覺得，她看向她的眼神中總別有一種意味。不是惡意，隻是一種了然。她似乎知道很多，關於她的，和她身上發生的事情。
她心不在焉地衝著咖啡，眼睛不自覺地瞟向小龍的方向，卻正好撞見小龍也在看她。她對她笑笑，匆忙將眼神轉開。
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孩麵前，她竟會莫名有種敬畏感。這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夏律師！”小龍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她的身邊，“還是喝奶茶吧！咖啡喝多了不好！”
小龍這次遞上來的不再是速溶奶茶，而是一杯香飄飄。夏之寒看著那上麵的廣告人物，耳邊不自覺響起那句廣告語。
“小龍，我精神不大好，奶茶可能解決不了我的問題！”夏之寒雖如是說，卻仍是伸手將奶茶接過來，道了聲謝謝。
小龍藏在厚鏡片後的眼睛眨了眨，“你最近遇到的事情確實有些多，精神不好也是正常的。”
夏之寒抬起頭來，眼前小龍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但她卻莫名覺得，她方才的話別有深意。正忍不住要開口問出來時，手機忽然響起來。
她看了一眼，眉頭微皺，卻沒有急著接起來，任它響了好一會兒也沒理會。小龍站在一旁默默注視著她，習慣性地抬手推了推鼻翼上的黑色鏡架。隻這一刹那，夏之寒仿佛看到了她眼中閃過的一絲笑意。
電話仍在不斷響起，不時引來正在他人探究的目光。這讓夏之寒有些尷尬。
“夏律師，你還是接電話吧！很多問題，不是選擇不去麵對就不用麵對的！”小龍說完這句，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認真工作。
夏之寒呆呆地站在那裏，一手握著仍在不停鬧騰的手機，一手還拿著她給她的香飄飄奶茶。
她快速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接起電話，劈頭蓋臉便是一句，“我現在很忙！”言下之意很明白。
如果說她意誌夠堅定一點，就該說完這句不等對方反應就立馬合上電話。但她卻沒有。她鬼使神差地聽著話筒裏的沉默，等著他的回應。
數秒過後，仍無響動，電話卻依然在通話狀態。她奇怪了，將手機稍稍從耳旁拿開，看了一眼，愣住了。
“那個，”她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祈董，我不知道是你！”她的語氣，與方才判若兩人。之於她而言，任性和客套，是分人的。這是性格決定，也是潛意識裏對人的辨識與定位。
“那你以為是誰？”祈默安調侃道，語聲裏竟帶了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她剛才的任性語氣，瞬間讓他腦海裏浮出了她的模樣。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她正皺著眉頭，嘴微微撅著，一臉不滿的表情。但他知道，她是把他當做別人了，她的這份真實放縱，不屬於他。這種認識，讓他一瞬間陷入某種煩亂之中，但他需要克製。早晚，她會心甘情願地將這份率真，坦然地向他展露。
夏之寒一時不知怎麽接口，她不得不承認，昨夜的坦誠，與今晨的一吻，擾亂了她的心，甚而下意識地讓她產生了一種不敢再去麵對陳嘉華的衝動。那種擾亂下的心境，讓她恐慌。
知道她尷尬，便也不再為難她，祈默安及時轉移話題。
“在忙什麽？真沒空接電話我就晚點再打過來。”
“哦，還好啦！”夏之寒略帶了歉意，語氣恭敬，“您有什麽事請說！”
“恩，今晚阿J出院了，謝謝夏律師這些天來的關心，本來不好意地再麻煩你，但阿J一直吵著要找你，所以……”祈默安說得真誠，這是事實。
自從那次送了果籃被祈默安提醒後，夏之寒之後每次去，除了送些好吃的，還會帶去各式變形金剛，汽車模型，飛機模型。這自然讓玩心重又不得不悶在醫院的小男孩高興壞了，也讓她與他親近了起來。
“我可能要下班之後才行。”夏之寒有些猶豫，祈默安與陳嘉華發生衝突那件事，還是讓她開始顧忌，但阿J這個理由又讓她無從拒絕。
“沒關係，隻要你來就好了！我們會等你，我想阿J也不會有意見的。下班後我來接你。就這樣吧，我也開始忙了！”不等夏之寒回答，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夏之寒有些氣餒，心裏隱隱有些擔心。
陳嘉華對於她與祈默安之間的反應，確實過激了些，但就是這樣激烈的反應，造成了她心理上的壓力，讓她不自覺想要與之拉開距離。
再者，他畢竟也是有婦之夫，且財勢滔天，更重要的是，他還是她的當事人的丈夫。這些種種，都在告訴她不能與他有任何不相幹的瓜葛。
但祈默安似乎卻並不這麽想。每每與他相處，她都不是能控製局勢的那個人。再加上他態度上的曖昧不明，讓她感到危險的存在。
她揉揉額頭，靠上椅座後背。耳邊又莫名響起小龍那句話，很多問題，不是選擇不去麵對就不用麵對的。是的，現實中往往充滿著無奈。
隱隱地，她感覺自己似乎走在了一條充滿著迷霧與陷阱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