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分別
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流走,隻一眨眼,已如隔年。仿佛去年那個聖誕還在眼前,漫天的雪花安靜的街道,溫柔的話語美麗的驚喜。而今又是一年聖誕節,卻已是物是人非了。
蕭然沒有忘記聖誕節是BEN的生日。依稀記得去年他的生日,自己送了他一個擁抱,也正是去年的那個聖誕,BEN第一次說喜歡自己。如今也許擁抱已經不能讓BEN感到意外了,所以那天她下午就出門了,在街上逛了很久終於選到了禮物,一支派克的簽字筆。
放縱自己在蘇城消失一晚,拋開麵子裏子,丟下高傲的姿態,帶著禮物,去了那個離蘇城僅有100公裏的城市,去為那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送行。
坐上開往上海的火車,一場迷惘即將開始,那一頭已沒有幸福與牽掛,一樣的站台一樣的情景,是誰將誰遺棄,繁華依舊的街頭,尋不到熟悉的身影,空曠的廣場,孤單的影子,落寞伴隨著曾經的記憶湧上心頭,酸、痛,然後有些後悔這次衝動的造訪。
蕭然發信息告訴BEN自己到了,BEN回複了個地址讓蕭然打車過去。的士穿梭在繁華的街道上,心卻沒有那麽喧嘩。蕭然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是因為BEN沒有到車站接她,還是因為不知道應該以什麽樣的身份出現在送行派對上呢?
酒吧位於衡山路上,參天的法國梧桐樹,遮住了原本就已經黑了的天。蕭然開始給BEN打電話,隻是一個兩個三個都沒有人接。寒冷的街頭開始飄起了雪花,跟去年聖誕節的雪一樣美麗,隻是似乎更冷了些。足足打了二十分鍾的電話,依然沒有人接,蕭然想放棄,想坐車回蘇城,但不甘心,她告訴自己再等十分鍾。
時間一分鍾一分鍾的流逝著,在最後一刻BEN終於出現了。“丫頭不好意思,剛才去廁所了,手機放在位子上沒帶去。”
“哦,沒事,就是外麵有些冷。”
“那我們進去吧,走。”BEN為蕭然打開了酒吧的大門。
“大叔,你們要到幾點結束?”
“不清楚,現在都已經8點了,估計起碼要到十一點吧。怎麽了丫頭?”
“沒事,走吧。”
這間酒吧屬於清吧,比較安靜,酒吧裏到處可見白皮膚金頭發的老外。BEN的一群朋友占據了酒吧的一個角落,估計有二十來個人,其中不乏老外的身影。
“whoisthis?”其中一個男人見BEN帶著蕭然走進人群,便問道。
“Thisismyfriend.”
“Don'tquibble.Yougirlfriend.”
“Weletojoinus,do,whatwouldyouliketodrink?”
男人看向蕭然,微笑著說著一句蕭然聽不懂的英語。她尷尬的杵在哪裏,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他問你想喝什麽?”BEN湊到蕭然耳邊翻譯道。
“嗬嗬,來,喝這個吧。”那男人看出了些端倪,笑著遞過一杯裝著紅酒的杯子。“04年的ChateauLafiteRothschild,特點是婉轉內向,溫柔優雅,嚐一下?”
“不好意思,我的體質不能喝酒,給我一杯果汁吧。”蕭然委婉的拒絕了。她從不喝紅酒,醫生也不允許她喝酒。
“Waiter,aglassofjui召喚了一聲從身邊走過的服務生。
眾人對身邊這個女孩的新鮮感已經逐漸減去。慢慢的聊起了別的話題,大夥時而英語時而中文的交流著,在這個環境中蕭然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女人嘴裏的那些品牌包包香水衣服,都是蕭然未曾聽過的。而男人嘴裏的那些政治經濟工作,也是蕭然完全不懂的。
她獨自拿著果汁坐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看著這群與BEN聊的甚歡的男男女女。雖然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暇顧及角落裏的蕭然,但是蕭然依然為他感到開心,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BEN笑的那麽快樂過。
也就在同一時刻,蕭然發現原來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原來她與他的距離是那麽遙遠,遠的似乎眼前的這一切隻是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夢境。
歡送會一直到了將近十二點才結束,等眾人都散去隻剩下蕭然與BEN站在門口打車的時候,蕭然掏出了準備好的禮物。
“大叔,送給你,生日快樂。”
“謝謝丫頭,你還記得我生日呢,我自己都忘記了。”BEN接過蕭然遞上的禮物。“是什麽呢?”
“你回去拆了就知道了。車來了,我先走了。拜拜。”蕭然說著鑽進了的士裏。
他沒有想到,眾人之中竟然隻有蕭然記得自己的生日。他看著手中那個禮物袋,不由得想起了去年那個擁抱。
就在蕭然即將關閉車門的時候,BEN不由的伸出手攔住了車門,他也鑽了進去,“師傅,恒城花苑。”
蕭然疑惑的望著他,BEN輕輕碰了下蕭然的鼻子說:“看著我幹什麽?難道你還不想回家嗎?”
蕭然恍然大悟,原來BEN是要帶她回家。那個曾經想去BEN卻不肯帶她去的地方。然而在分手的今天,他竟然要帶她回家。
車子開在上海老街上,路燈照射著梧桐樹,偶爾路過的行人也裹緊著大衣行色匆匆的趕著路,寒冬深夜的上海,少了幾分喧嘩,多了些蕭條。
午夜的上海街道車輛很少,僅僅二十分鍾,就從衡山路到達了恒城花苑。跟隨著BEN的步伐,蕭然走入了小區的一棟高層住宅,電梯直達11層,樓道裏燈光不是很明亮,看樣子這個小區應該有幾年曆史了。
“這房子哪一年入住的呀?”
“零零年的時候吧,是我外公老房子拆遷時政府分配的。現在我一個人住著呢。進來吧,丫頭。”BEN熟練的打開了防盜門。
房子不大,一室戶的小套房,估摸有個五十個平方左右。沒有過多的家具,所能看到的桌子椅子之類的也是有些年數的了。蕭然沒有想到BEN的家會如此的簡單。
“客廳也放了張床呀,你這兒還有別人住嗎?”
“沒有拉,我朋友或者父母偶爾來上海的時候住住。”
“那個美女之前在上海的時候也住這兒的吧?”蕭然環視著一周說道。
“什麽美女呢,來丫頭,這個給你。”BEN車開著話題,順手遞過一塊用塑料薄膜包裝好的方方正正鵝黃色的東西,包裝薄膜上都是英語,而裏麵那塊鵝黃色的固體上麵刻著漂亮的圖案。蕭然翻來覆去的看了很多遍,她想尋找一兩個自己看得懂的英文來解釋這個到底是用來幹什麽的,無奈,那些英文認識她,她卻不認識它們。
“大叔,這個是什麽?”蕭然終於忍不住的問了BEN。
“香皂,你不會以為是可以吃的吧?”
“哈哈,我還真的以為是什麽點心呢。”
“小饞嘴,是不是餓了?要吃東西嗎?”
“不餓,就是有些乏,我先去洗澡了。”
BEN趁蕭然洗澡的時候,檢查著收拾好的行李,不知道怎麽的腦海裏竟然出現了去年聖誕寒風裏蕭然站在酒店外的燦爛笑容,他打開了那個禮物的包裝,竟然是一支派克簽字筆。BEN走到窗口,打開窗戶,任憑寒風吹在身上,吹走腦子裏那一切的影像。
直到蕭然從浴室出來,他才回過神來。“丫頭,洗好了?”
“恩。”
“謝謝你的禮物。為什麽選擇這份禮物?”BEN拿著派克簽字筆問。
“希望你每次拿起它寫字的時候就能想起丫頭。可是,大叔,你會想起我嗎?”蕭然站在BEN的房門口說道,隻是久久的,BEN沒有再說一句話。
“困了,我應該睡哪裏呢?”蕭然打破了僵局。
“隨便丫頭呢,丫頭想睡哪裏就睡哪裏呢。”他可以留她在身邊嗎?他不知道。
“哦。”蕭然抱著手裏的衣服走出了BEN的房間,獨自來到了客廳,正準備打開床鋪時,BEN走了出來。他從背後拉住了蕭然鋪床的手。
BEN說:“這床很久都沒人睡了,都是灰塵,到裏麵去吧。”
蕭然轉身淡淡的一笑,她懂,從BEN帶自己回來,她就懂,抑或是從她決定來為他送行起,她就懂。
太疲倦了,當蕭然的頭落在枕頭上的時候,她的睡意便席卷而來。可腦子裏,渾渾噩噩卻都是另外一個女人,那個曾經睡在這張床上的女人。她無法說服自己入眠。
BEN從背後抱住了蕭然,緊緊的又緊緊的,讓她的身體在他的懷裏慢慢融化著。
蕭然猛的轉身,她死死的抱住BEN,好像一鬆手,他便會從她身邊消失一樣。
“丫頭,怎麽了?”
“為什麽,為什麽要帶我回來,為什麽在我們分開之後,你要帶我回來?是因為明天你就要走了,不怕我的打擾了嗎?”
為什麽,BEN也在心底同樣的問著自己,可是他不知道答案,他不愛她,可是他卻想見到她,擁有她,抑或隻是想占據她的身體。
“也許吧。”他偽裝著自己,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
“我們相愛過嗎?”
“相愛過吧。”
“多久?”
“不知道,也許是一瞬間。”
蕭然無語,在這一刻,麵對同樣的問題,她竟然開始懷疑她是否愛過他,或者從頭開始她隻是很欣賞他。“睡吧,我困了。”蕭然推開了BEN,轉身背對著他,然,隻有她自己知道,今晚她將無法入眠。
BEN再一次從背後抱住了蕭然,然後一切變的順理成章起來。很久很久之後的現在,這一對已經分手的戀人,在即將被大海所阻隔前,再一次淪陷在纏綿中。
一切的一切,如同蕭然腦海裏早已寫好的劇本,一件一件的發生著。事後,她躺在BEN的懷裏,她說:“大叔,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BEN說:“不知道,不知道我這一走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所以丫頭,我無法承諾你什麽。”
一樣的話語一樣的情景,仿佛又回到了幾年之前,那個駱米離開前的夜晚。隻是那時的蕭然毫不猶豫的對駱米說,我等你回來。
而今,她已經不再那般年輕,不再那般天真,所以那句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她最終也沒有說出來。
“也是,說不定,等你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結婚生孩子了呢。”
“是呀。”然後沉默開始占據整個房間,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分離,縱使蕭然把自己看的很輕很輕,但BEN那眷戀的眼神,她懂得。她自欺欺人的對自己說,他眷戀的是自己的身體而不是她。
“丫頭好好的呢。”BEN打破了尷尬。
“恩,我會的。如果等你回來的時候,你未娶,我也依然未嫁,那麽我們就將就著湊合一下吧,哈哈。”
“傻丫頭,如果最後我真的跟你在一起,那一定不會是將就。”BEN撫摸著蕭然帶著薰衣草味的長發,然後沉沉的睡去。
那夜,蕭然果真一宿未眠,她想起駱米離開的夜晚,想起好多好多過往的一切。直到清晨漸稀漸遠的夢境裏,在法國的街頭她投入BEN的懷裏,而BEN清晰的輪廓竟然漸漸模糊起來。蕭然猛然被驚醒,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迷迷糊糊的睡著了,而在迷迷糊糊的夢裏,她都要處在憂傷中。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邊的BEN,他還在熟睡著,眼角的皺紋竟又多出了幾條。
蕭然忍不住伸手觸碰了一下BEN的眼角,卻不想把他吵醒了。
“丫頭,你一夜沒睡?”
“算是吧,剛才好不容易睡著了一會,沒想,在夢裏你也離開了我。”
“傻丫頭。”BEN邊說邊摟住了蕭然。
清晨的陽光穿透斑駁的樹葉,透過窗戶照射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有一種踏實感從蕭然的心底升起,又被她狠狠的否決了,因為眼前這個人即將踏上飛往異國的旅程,再多的踏實也會隨著他的離開而消失。
時間總像長著腳的孩子,說跑就跑了,怎麽追也追不上。在相聚的時候,分離就在慢慢靠近。
走出恒城小區大門的時候,BEN給蕭然買了個豆漿還有油條。“丫頭,走過天橋坐823就可以到火車站了。”
“你不過去嗎?”
“恩,我就在前麵站台坐車。”BEN指著不遠處的一個站台說。
“那我送你去機場吧。”
“不用了,我還得先去趟公司,下午的飛機去法國。”
“我們不會再見了,對嗎?”
“也許不會再見了吧。”
“那大叔在法國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的,你也是。”說著,BEN伸手環住了蕭然的肩膀,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裏,輕輕的問了一下她的額頭。隻是幾秒便放開了,但是對於蕭然而言卻已足以。
“大叔,我走了。”蕭然不舍的告別著。
“去吧,丫頭。”
再不舍得,總是要分離,忍住憂傷,把微笑掛在嘴邊,直到轉身的那一刻。
有些人一轉身就是一輩子,今天分離後就不會再相遇。有一種隔世離空的感覺,這就是終點,她與BEN的終點。走上天橋的那一刻有種想哭的感覺,蕭然很想跑回去抱住BEN,請求他不要離開,但是蕭然太了解BEN了,他不是個會為了女人放棄事業的男人。所以蕭然忍住了,沒有落淚沒有回頭,隻是望著對麵開過的每一輛公交車,希望可以透過窗戶再看他一眼。
在轉身的那一刻,我們都明了,那一句淡然的再見,那一個瀟灑的轉身,便是一輩子的不再相見。那個擁抱隻是最後的最終的歉意,輕輕的,卻足夠道明白一切,雖然一切盡在不言中。
所以當蕭然坐上動車的那一刻,她把頭深深的埋進了大衣裏,然後放肆的流著眼淚,悲傷是源於分別,如同很多很多年前,駱米的離開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時的蕭然還年輕,有著等待的資本。而今的她早已經被歲月磨平了年齡的棱角,沒有等待的勇氣。
從駱米到BEN,蕭然頓時覺得自己成熟了,有人說女人隻有在經曆了很多很多之後才會長大,也許吧。
這一刻蕭然竟然開始討厭長大,長大了就不能說哭就哭了,長大了必須背負太多的傷痛,也必須學會隱忍。
車窗外,依舊有著成片成片的田地,記不得那是多久之前,好像是很小的時候,自己最喜歡在田野中奔跑嬉戲,那時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大伯家的妹妹。原來的原來,在成長的同時,她不僅失去了快樂,也失去的是那些親人,那些自己最在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