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溫言,我後悔愛上你了
血。
屍體。
整座山頭都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白悠悠坐在大殿之上,倚靠在殿主之位,悠閑地擦拭著劍上血珠,一襲紫衣勁裝已經染上了血跡,血與紫衣融和變成了黑色斑點,腰間的白色腰帶上的血就如同雪中盛開的梅花,豔麗多姿,又動人心魄。
馬尾高高紮起,顯得整個人英姿颯爽,白色的發帶隨風飄舞。
大殿之中血跡斑斑,幾個人被挑斷手筋腳筋,趴在地上雙眼無神,仿佛是已無求生欲望的瀕死之人。
“傳聞無川仙山正氣盎然,風塵尊上更是菩薩心腸,為人處事剛正不阿,以除魔衛道為己任,受盡天下人愛戴,我道風塵尊上有何等的通天之能,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
白悠悠嘴角嗤笑明顯,抬眼望去,眼中水汪汪的,四周帶有淡淡紅暈,睫毛長,眼尾微向上翹,眼型似若桃花,
五官立體,鼻子小巧,具有靈氣一般,嘴唇微薄,鵝蛋臉,皮膚細膩光滑,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的模樣。
隻是眼中卻藏有這個年紀不應有的滔天恨意。
看著風塵的眼神中既有恨意又有蔑視,仿佛對方就是一根手指頭就可以碾死螻蟻,在她眼裏不值一提。
“你。。你究竟是誰?我與你有何怨仇,你竟。。你竟無故屠我滿派弟子!”
風塵顫巍巍的勉強將頭抬起了一個弧度,卻又被一道重力壓回來,白色的靴子上繡著一瓣紫藤花,看著有幾分孤獨,又有些冷傲。
眼前的女子修的乃是魔道,又在無川山下徘徊,原本隻是想抓她回來審問,卻沒想到引來了滅派慘案。
白悠悠腳下用力,在風塵老頭的頭上狠狠碾壓,恨道:“有何怨仇?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風塵老頭,你可還記得十二年前白氏一家嗎?那對夫妻做錯了什麽?你卻要把他們活活燒死!”
經白悠悠這番提醒,風塵算是想起來了。
十二年前,魔尊在無川境內重創,傾全力捕捉,沒想到他躲進深山,進了一戶人家,而那對夫妻卻矢口否認,於是綁回無川山進行拷問,最後認為是魔尊同族,處大火焚燒。
果不其然,那對夫婦死後,魔尊出現,殺進無川山,取走了那對夫妻的骨灰。
“我為何不能把他們燒死?他們是魔道之人,就是禍害!那日我不殺他們,日後必被他們所殺,我何錯之有?我這是替天行道!匡扶正道!”
風塵瞪著踩在自己頭上的白悠悠,道:“你這魔女屠我一派,你也別想活著離開!”
白悠悠忽然魅惑一笑,劍起劍落,風塵身邊的幾個人人頭落地,再無生機,血濺滿風塵一身,於他那灰色道服格格不入。
魔道?正道?魔道就該被殺,正道就該被萬人敬仰嗎?
那日白氏夫婦心秉善念,救了那個受傷的人,怎麽也不會想到那人就是魔尊君澤,可魔尊君澤調息後也就離開,並為傷及夫婦性命,反而在夫婦死後,收集骨灰,立墳墓,上其香,隻為報一救之恩。
白悠悠想此,眼中恨意翻滾,收回腳,將風塵踹在空中,手中亮劍隨之跟上,劍穿琵琶骨,將風塵釘在殿柱上。
“啊!!!!”
四肢被挑,琵琶骨被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咬舌自盡,卻又咽不下這口氣。
“我是死是活不用你說,你既然說他們該死,你是匡扶正道,那麽,我為父母報仇,天經地義,這又何錯之有?又怎麽會是魔女呢?風塵尊上可否講解一二呀,悠悠實在是不太明白。”
白悠悠飛回殿主位上,靠在左邊扶手,目光所對正好就是風塵,兩者位置一般高,既不低頭也不抬頭。
風塵頓時瞪大雙眼,看過去,雖然當年那對夫婦模樣他已經記不得了,但是那雙眼睛他還記得,那眼睛中含有不甘,正和眼前這個魔女別無二樣。
“魔女,魔女,哈哈哈,我錯了,我錯了,我大錯特錯。”
“哦?你。。。”
白悠悠好笑的盯著風塵,話還沒講完,風塵就接著說道:“我錯在當初斬草沒除根,若是發現他們還有個女兒,你又豈能活到今天!我當年的決定沒有錯!你們就是魔!你。。。。”
“碰”!人頭落地,亮玉白劍歸來。
走出大殿,居高嶺下,一眼望去皆是血色,血流成河也不過如此,屍橫遍野也不過如此。
碩大一個無川宮怨魂密布,烏雲蓋頂,白悠悠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爹,娘,十二年了,女兒終於為你們報了仇,隻可惜沒有把這個狗東西帶到你們墳前磕頭認錯。”
淚水不知為何忽然不受控製的流淌,白悠悠用手從臉上點下一滴淚,皺眉:我為何會哭?
“是因為。。我變成了,我最討厭的樣子嗎?”
為了複仇,選擇拜君澤為師父,加入魔道,從小開始就一直領悟心法,修煉功法,沒日沒夜,一心隻想著報仇,殺盡無川山弟子。
可是現在呢,仇報了,人殺了,門派滅了,而我的手也沾滿了鮮血,我以後該如何?重回魔道?和正派鬥個你死我活?
還是步入凡塵,躲避正派追殺?
亦或者去找他。。。
不行,不可以,他是。。。
“白悠悠!!!”
一聲怒吼從天上傳來。
白悠悠抬頭仰望,那人禦劍立於天空,一身白衣飄飄,馬尾用玉冠紮起,腰間白玉配飾,瑞鳳眼眼中閃著震驚,身後跟著一批弟子,皆是羽仙山門派弟子。
這人清修出塵,氣質卓然,又有著言如君子,溫其如玉的美稱,這人正是羽仙山門派溫言尊上,並非門中弟子,卻高於門中人,就連羽仙山尊主都要禮讓三分。
傳聞他逢大亂必出,小亂跪求不見。
傳聞他雖溫潤如玉,可又下手果斷。
傳聞他。。。。
白悠悠出陰陽山第一個遇見的人就是他。
這人分明是有眼無珠,不分青紅皂白是非對錯,無心無情,鐵石心腸。
對她報仇一事千般阻攔萬般妨礙,將她囚禁地牢,不知過去多久,若不是她使了金蟬脫殼之計,恐怕已經被他散盡靈力,處以極刑。
當初為何會信他的話呢?
哦,想起來了,因為他的那張臉太純淨,就如同九玄山上的萬年雪蓮一樣,讓人心生向往,讓人自願迷戀其中。
可當時卻忘了,九玄山高達雲霄,冰雪覆蓋了不知幾萬年,能在那處生長的雪蓮,必是比山巔烈風還要冷,比地獄冥火還要刺骨,能是一般人能接觸的嗎?
第一次見麵,是在陰陽山,陰陽山深不可測,異獸其多就連魔族都無法估測,據說深處有上古神獸,又有人說是凶獸,眾說紛紜,卻無人敢踏及,就連魔道之主君澤也不敢隨意進入。
溫言當時受傷倒在竹馬道上,正好被剛下山的白悠悠看見,見其模樣尚可,順手就救了。
當時的他身上的白衣破碎不堪,定是被山中異獸所傷,倒在那裏,若不是血跡暴露了他,就猶如天神在山中小歇。。。。
白悠悠看著溫言滿臉怒火,有些恍惚,他在生什麽氣?是氣我屠殺無川滿派?還是氣我違背了他要殺我的想法?
眉間上出現戲虐的神色,臉上又恢複了無所謂的感覺,道:“不知道溫言尊上不遠千裏來這無川山有何貴幹?是來商議鏟除魔道妖女?真是不好意思,尊上來遲了一步,這無川山中再無一人存活。”
看著上麵的人,說著嘴裏的話,心卻是刺痛不已,往日美好,全是一盤棋,而這盤棋卻隻有一個執棋人,那就是眼前這溫言尊上,以柔情相惑,以溫柔為誘,隻為換取一擊致命的機會。
被他騙進羽仙山,地牢水極幽森黑暗,水流冰激無聲,當時隻覺得自己的腿恐怕已經沒用了,可是心裏的傷痛更是恐怖。。。
“白悠悠。。。”
這聲呼喊無奈不已:“你私自逃離羽仙山,不聽勸阻,屠殺無川派,有違天道,罪不可恕!”
看著下麵這個不足十八歲的女子,溫言眼中閃過決絕果斷。
殺害一派之主已是莫大罪過,殘害一派更是恕無可恕,就算是他,也不可逃脫。
“天道?我既身屬魔道又何必要遵循天道!你們口中的天道不過是你們這些偽君子為了自己的利益所編織出來的,你們說是天道那就是天道,你們說我違背我就是違背,溫言!你不覺得你們很惡心嗎?”
白悠悠身上散發著濃鬱的魔道之氣,黑色的靈力漸漸包裹著整個身體,亮玉白劍閃爍著光芒,看著溫言的目光也變得冷漠。
我曾將真心放在你的手裏,你卻棄之如敝屣,
我如今真心掩埋內心深處,你卻惡之如糞土。
我做錯了什麽嗎?為父母報仇不是天經地義嗎?你們正派也不是常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嗎?
為什麽在我這裏卻要背上“罪無可恕”的名堂?
“白悠悠,你內心黑暗自然看世界也是黑暗,你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溫言眼中流露出一絲異樣,補充道:“以溫言的身份問你。”
是溫言。
而不是溫言尊上。
白悠悠眼神中再一次出現恍惚,悠然記起,那日初見:“我叫溫言,姑娘在此可受傷?”
醒後不在乎自己,反而是關心別人,白悠悠記得當時好像還嘲笑他傻來這,但現在想想,當時傻的人好像是自己。。。
“問,問完之後,你我再無瓜葛,自此以後,正魔不兩立!”
“我曉你本性不壞,可你為何要屠滿門?當年是風塵一人所為,這些弟子無辜,你覺得你做的對嗎?”
“弟子無辜?那當年他們燒我父母可有一人有憐憫之心?可有一人為之出來求情?他們無辜,我父母又何其無辜!行善救人,卻賠上自己的性命,這又何其不無辜?”
白悠悠被問道了傷心處:“你知道我當時回到茅屋發現已經隻剩木炭殘渣時內心有多絕望嗎?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她再也沒有爹娘。
再也沒有人會為她擔心,流淚。
從此再也沒有人摸摸她的頭說:“我的悠悠最乖了。”
從此再也沒有人給她做冰糖葫蘆,看她吃的滿嘴糖渣,笑道:“悠悠慢些吃,不夠爹爹在給你做。”
這些都沒有了!
白悠悠再一次聚集靈力,提起亮劍直衝雲霄,溫言見白悠悠殺意肆虐,自知再也喚不醒她,隻有對戰。
“歸寧!”
奇劍歸寧,附主溫言,有“歸始複初,即安即寧”之意,長三尺三寸,重五十二斤,鑄有鳥篆體銘文“歸寧”二字,湛藍色呈半透明狀,劍體通直,刃部不是平直的,背骨清晰成線鋒,其最寬虛約在距劍把半尺許處,然後呈弧線內收,至劍鋒再次外凸然後內收聚成尖鋒,渾體青光茫茫,給人寒如冰雪、有吹毛可斷的鋒快感覺。
溫言匆忙抵擋,兩劍鋒撞擊在一起,緊接著穿出“乒乒乓乓”的鬥劍聲。
一幹弟子遠離硝煙,隻見兩人在天上拚死相鬥,一道道湛藍色靈力從歸寧上擊向白悠悠,白悠悠三道抵一道,有幾分吃力。
兩人氣勢上旗鼓相當,可在靈力上白悠悠卻差了一大截,剛開始或許還能抵擋住一陣子,可越往後越處於下風。
看了眼已經將無川殿包圍起來的羽仙派弟子,又看看還在和自己打鬥的溫言,忽然覺得好冷,比地牢水極還要冷。
有爹娘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可是為了報仇我選擇入魔,師父君澤雖盡職盡責,可終究心冷,曾還有溫言陪伴,現如今卻孤身一人,天地之大,卻再無我安身立足之地。
現在拚死活著出去又怎樣?孑然一身,何其可憐。
倒不如。。。。。
打鬥的速度忽然慢下來,眼看歸寧就要刺向自己,白悠悠不退反進。
溫言握著劍柄的手微微顫抖,眼中的難以置信流露出來,嘴微微蠕動,卻不知該說什麽。
白悠悠收回了靈力,從空中墜落,對著空中那個模糊身影一笑。
倒不如,死在他的手裏,或許某一日他還能念其一分。。。
我欲成神,可奈何神卻推我入魔。
我欲安寧一世,可奈何天意難測。
“秋千水,竹馬道,一眼見你,萬物不及,奈何,惜緣夢似手中水。”
緩緩閉上眼,歸寧從白悠悠心口消失,可她卻再也感覺不到了:“溫言,我後悔愛上你了。。。”
心碎,夢毀,人滅,情不在。。。
後來這件事傳入了百姓的耳朵裏。
“呸,像這種魔女死有餘辜!”
“死得好,竟然屠了無川派所有人,我還以為本事有多大呢,還不是死在溫言尊上的手裏。”
“可是,她也算是為父母報仇,也算是情有可。。。”一道弱弱的反駁聲貿貿然出現,可卻又淹沒在了眾人的唾罵中。
“那你去救她呀!你該不會是和她一夥的吧。”
“你居然還可惜她!如果當時溫言尊上沒趕到,指不定還有多少人要死在那個魔女手上。”
傳聞那日無川山澗的水都被血染透,殿宇都盡數毀壞,電閃雷鳴,再無一人活口。
傳聞溫言尊上手持歸寧將魔女一箭穿心,大快人心。
沒人知道相傳的魔女究竟是何模樣,沒人知道那魔女心中的苦悶,也沒人知道那魔女死在了自己心愛的男子手上,隻為換取他的一絲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