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太君（一）
老太君住在榮壽堂，乃是國公府第二大的院子。最大的自然是大長公主生前所住的榮華院，不過在大長公主逝世之後，便被封了，除了大公子無人能進。
??榮壽堂內亭台樓閣如雲，假山奇石羅列，行走在漫長蜿蜒的青石小道，還能聽見清脆潺潺的流水聲。院內種著一顆百年老樹，褐色的樹幹有兩人環抱之寬，高聳如雲的樹冠活像一朵張開的綠雲。穿過這顆百年老樹，再過兩道月亮門，便到了榮壽堂正房。
??房門處站著一位粉衣丫鬟，見到她們忙行禮問安，“奴婢見過二夫人，三姑娘，池姑娘。老太君尚未起身，還勞煩二夫人稍等片刻。”
??二夫人含著笑，道：“不敢當，可叫人傳了膳？老太君愛用的玉筍湯備好了沒？”
??“都備好了。”丫鬟笑笑，“天氣寒冷，二夫人和兩位姑娘可要去偏室歇息片刻？”
??“也好。”二夫人點了下頭，跟在她身側的孔嬤嬤上前半步悄悄遞了個荷包過去，道：“老太君醒了，還勞煩萍兒姑娘幫我們夫人通報一聲。”
??萍兒捏了捏荷包，臉上笑意真誠了幾分，“嬤嬤放心，二夫人的孝心老太君都是知曉的。”
??說是偏室，實際麵積比池雙卿住的地方還大，布置的也是甚為的華麗富貴。三人剛落座，就有丫鬟端著熱茶點心上來。
??點心是榮壽堂常備著的四喜如意糕，每碟有四個，形如桃花，每瓣上撒著細碎的堅果粒兒，有花生、紅棗、榛子、核桃。
??據說老太君最愛這一口，小廚房內也是從早到晚十二個時辰都備著，就怕老太君什麽時候要了沒有熱乎的。
??她撚起一片嚐了嚐，不甜不鹹，味道倒是一般。
??“老太君最喜歡吃這個了，表妹覺得味道如何？”
??池雙卿砸吧了下嘴，她更喜歡吃糯糯軟軟的點心，不過在人家的地方自然不能說不好，隻得笑笑，道：“很好吃，又脆又甜，外脆裏嫩，還有幾分堅果香。”
??“表妹和我可是想到一塊去了，別的點心不是軟的就是脆的，遠不如這軟中帶脆吃的有滋味。”
??池雙卿笑了笑沒說話。
??二夫人見兩人說的開心，也打趣道：“就你能吃，也是老太君寵你，若不然我可不敢放你進來了。”
??三人說笑間，擋風的簾子從外撩開。一道紅色嫵媚的身影嫋嫋走來，同時響起她慵懶嬌軟的嗓音，聽得屋內三人頭皮發麻。
??“喲，二弟妹又來的最早，次次都將咱們比下去了。要說這孝心啊，我們不比二弟妹差，可就這鑽營的勁兒，嘖，可就比不過了。”
??池雙卿抬頭望去，隻見一位穿著大紅色牡丹錦衣的貴婦人緩步而來，她麵容嫵媚妖嬈，體態豐盈，行走間貼身的衣裙勾勒出豐滿的身子，引人遐想。
??池雙卿還在猜測來人身份，二夫人已經站了起來。她神色頗為平靜，像是沒聽見對方的譏諷，眉收目斂，“見過大嫂，三弟妹。”
??三夫人趙氏冷淡的嗯了一聲，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倒是大夫人站著沒動，目光居高臨下地打量了池雙卿一眼，開口道：“這就是二弟妹的侄女？真是個可人疼的。”
??說完，身子一扭坐到玫瑰椅上。跟在她身側一道進來的姑娘冷哼了一下，明目張膽地翻了個白眼。
??二夫人老神在在地點了下頭，拉起一旁的池雙卿道：“大嫂誇讚了，來，卿姐兒過來見過大夫人和三夫人。”
??池雙卿聽話的向大夫人和三夫人的位置屈了屈膝，“小女池雙卿見過大夫人三夫人，祝夫人福壽安康，青春永駐。”
??她話音落下，室內悄然一靜，半響大夫人咯咯笑出聲，將手腕上清澈翠綠的玉鐲退了下來，隨意道：“諾，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拿去玩吧。”
??其他人表情明顯不對，池雙卿心底咯噔一下，也不知哪裏出了問題。她遲疑的看了眼二夫人，卻見二夫人臉色蒼白，眼中閃過一絲懊惱。見池雙卿看過來，二夫人歎息一聲，輕輕地點了下頭。
??池雙卿不明所以，不過見眾人都沒說話，她隻得斂了斂眉，恭敬的福身道：“多謝大夫人。”
??“可真是乖孩子。”大夫人說道，“菲菲來見見你表妹。”
??站在大夫人下首的女孩滿臉不高興，瞟了池雙卿一眼，冷哼道：“她才不是我表妹！”說完便低頭把玩著腰間綴著的一枚雙魚佩，眉間是一抹不可忽視的輕視。
??池雙卿麵上一紅，尷尬的低下頭。
??倒是跟著三夫人的一位麵容清純秀麗的姑娘走了上來，輕輕柔柔笑道：“這就是卿表妹吧，可真是好看，一來就將咱們都比下去了。”
??她話音輕柔像是開玩笑一般，但說出來的話卻讓池雙卿尷尬的腳趾蜷縮，隻覺得那位韓大姑娘看她的目光更加冷漠了。
??莫非這國公府的大姑娘和三姑娘之間不和？池雙卿心中猜測道。
??剛才說話的人正是三夫人的女兒韓蓁蓁，長相清秀文氣，一身象牙白的素色衣裳，更襯得她高潔淡然。俱銀月打聽來的消息，這位二姑娘韓蓁蓁腹有詩書，文采斐然，是京城有名的大才女。且為人溫和善良，很是受人推崇。
??國公府的幾位姑娘長相都不錯，隻大姑娘韓菲菲略顯平淡，中人之姿，但酷似韓國公，非常得韓國公喜愛，在府裏是說一不二的主兒；二姑娘韓蓁蓁麵容清秀，身姿柔弱，渾身自帶一股貴氣；三姑娘韓昭昭長相大氣精致，性格也很是爽朗大方。
??不過當她們和池雙卿站在一起時，頗有幾分牡丹下的綠葉，好看的被襯得越發好看，寡淡的也顯得越發寡淡。
??“二妹這眼睛是有毛病不成，長得跟窯姐兒一般，哪裏好看了！”韓菲菲不客氣的譏諷道，她平生最討厭別人拿自己容貌來說事。因她長得像韓國公，而韓國公又是一張方正的國字臉，大濃眉，男人還能用粗狂來表達，長到女人臉上也隻能違心誇讚一句大氣。
??“菲姐兒！”大夫人突然開口，語氣略帶嚴厲。她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女兒一眼，帶著幾分歉意的看向池雙卿道：“池姑娘別見怪，菲姐兒說話就是太真誠了些，可不懂那些子拐彎抹角。”
??池雙卿低著頭，袖中雙手咻然握緊。她麵上閃過一絲羞憤，隻是她還要住在國公府，不能得罪了掌管國公府事務的大夫人。無力地扯著嘴角笑了笑，正要回話二夫人開口了，“大嫂還是要好好教教菲姐兒，咱們國公府的姑娘可不認識什麽窯姐兒，免得壞了國公府的名聲。”
??“二弟妹多慮了，國公府的名聲自有國公爺操心，二弟妹有閑心還是多關心關心二弟吧。”大夫人冷笑一下，她的菲姐兒可是國公府的嫡長女，不是阿貓阿狗都能指責的。
??聽見大夫人的話，二夫人臉色霎時一白，她胸口一起一伏，麵有怒氣，“大嫂說的是，不過二爺不若國公爺能力出眾，能尚得公主，我要操的心可比大嫂少多了。”
??“你……”
??“咳。”三夫人輕咳一聲，打斷了大夫人的話，“老太君怕是醒了。”
??正說著，有丫鬟撩開厚厚的簾子進來，福身道：“老太君請三位夫人並各位姑娘進去。”
??緊繃的氣氛瞬間一緩，大夫人雙率先起身，冷冷的看了二夫人一眼，甩袖離去。三夫人緊隨其後，帶著女兒韓蓁蓁走了出去。
??“姨母，對不起，我.……”
??“不關你的事。”二夫人歎息一聲，“今年二爺一直沒送銀子回來，她早就看我不滿了。”
??韓二爺如今外放為山岷縣縣令，山岷縣雖是一座縣城，但規模實在不小，且此地盛產食鹽，利潤極大。過去幾年韓二爺都會遣人送銀子回來，偏今年已經快到年尾，銀子還沒影兒，大夫人為此已經明裏暗裏和老太君抱怨很多次了。
??聽二夫人解釋，池雙卿心底鬆了口氣，同時又有幾分荒謬之感。在她的認知中，這些世家貴族俱是看不起商戶，覺得商人滿身銅臭味，可偏偏她們為了銀子也能鬧到兄弟鬩牆，妯娌成仇。
??這樣一看，他們和商戶又有什麽區別！
??心思急轉間，一行人已經來到老太君房前。
??待丫鬟通報之後，一行人神色嚴肅的走了進去，連原本渾身媚氣的大夫人都挺直了腰，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
??因天色剛擦出幾絲微光，房內還燃著燈。暈黃的燭光隨著幾人進入晃悠了幾分，在老太君眼下打出一道陰影。
??房內燒著地龍，一腳踏入頓時一陣暖意撲麵而來。門口處放著兩隻粉彩白釉梅瓶，上麵插著幾株剛掐落枝頭的白梅，中間擺放著一尊青銅雀羽香爐，淡淡的暖香順著上麵的小孔飄散出來。地上鋪了一層厚實的毛毯，上麵用青綠二色繡著五福四喜紋路，端的是吉祥如意。右側是一架多寶閣，上麵隨意的擺放著許多珍貴玉器，青瓷擺件，粗眼一看，隻覺熠熠生光，滿室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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