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7章 男人女人
蘇培盛在深更半夜地被皇上從被窩裡拎出來回話,自然是滿肚子的不高興,又見是因為高無庸「擅離職守」期間清風出了岔子,跟他這個大總管沒有半點干係,憑白無故地吃了這兩個奴才的瓜落,更是怒火滔天,因此高無庸這句問話簡直就是一個導火索,一下子點燃了大總管的火藥桶。
「你還有臉來問我?我還要問你呢!整天不是你伺候在萬歲爺跟前兒的嗎?又不是我!我怎麼會知道你們這些破事兒!我今兒可是真真地被你們這兩個奴才害苦了,深更半夜不能歇息不說,還撞到萬歲爺的槍口上,早早晚晚地要死在你們兩個的手裡!你說你,你還能幹什麼?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早知道你剛剛找我的時候,我就不理會你了,也省了被拖進這潭渾水裡來!」
高無庸只是想跟蘇培盛打個商量,卻不想招惹來大總管這一通集中火力開炮,差點兒將他直接給滅了,當即是再也不敢多說半個字,膽戰心驚地立在一側接受大總管的斥責。蘇培盛終於罵夠了,見高無庸沒敢再接話茬兒,雖然心裡頭稍微舒坦了一些,但仍是不想就這麼便宜了他,於是又繼續罵了起來。
「你還杵在這裡做甚呢?還不趕快著辦差事?」
「啊?這,這差事怎麼辦呢?」
也不能怪高無庸不會辦差,實在是差事太棘手了,因為此時此刻他身處在一個女人的房間,雖然比不上小姐的閨房禁地,但是充斥他雙眼的也全都是女人的物品,感官上的強烈刺激令他登時從頭到腳,從眼睛到臉頰全都是火辣辣般地燃燒起來。雖然他是個太監,但也是個男人,他一個大男人去翻動女人的東西,實在是下不去這個手。
蘇培盛哪裡知道高無庸的心裡有這麼多的男女禁忌,只當他是想要偷懶,一切全都指望著自己這個大總管,心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怎麼?你不去辦差事,難不成你還指望本總管親自去搜嗎?」
「啊,不是,不是,只是,只是這些都是女人的東西,那不是男女授受不親嗎?小的一個大男人……」
一聽高無庸解釋是這個原因,蘇培盛當即差點兒要把大牙都笑掉了:「哈哈哈,大男人,哈哈哈,簡直是本總管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你還是一個大男人?」
蘇培盛當了二十多年的大總管,從王府到皇宮,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沒遇到過?從來都是葷素不吝,要智慧有智慧,要手段有手段,否則的話,沒有這個金剛鑽也攬不了大總管這個瓷器活兒。
再看高無庸呢?只當了七八年的差,從前一直在當時的王爺書院里做秦順兒的替補,本就很是青澀,而且那些世面又全都讓給秦順兒見識去了,因此總的來講,他與秦順兒和蘇培盛並不是一路人,臉面上一直都是抹不開。此刻他這麼一句「小的一個大男人」招惹來大總管如此肆無忌憚的一番冷嘲熱諷,當即是羞得滿臉通紅,張口結舌。
見高無庸被自己嘲笑得既無招架之功也無還手之力,想在他平日里也是這麼一個抹不開臉面之人,蘇培盛也就沒有再窮追猛打,只是又啐了一口道:「趕快麻利兒點兒,萬歲爺還等著呢,要是不想挨板子,你就趕快動手去搜!」
被蘇培盛逼到了牆角里,高無庸沒有半點法子,就在他極度為難之際,忽然間又開了竅:既然萬歲爺要找一件濕衣裳,想必一定是應該晾曬在繩子上,而不應該放在柜子里。只要不是翻箱倒櫃就好!想通了這一點,高無庸終於卸下了心理包袱,於是他開始抬起眼來,滿屋子地找晒衣繩。
清風的房間不大,又只是個奴才,並沒有什麼家當,只是按照宮中慣例配置了桌椅板凳、柜子床具,其餘的就全都是女人用的衣裳首飾、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因此高無庸站在門口就能夠一目了然,然而他卻找不到晒衣繩掛在哪裡。由於皇上特意吩咐了要避人耳目,因此他們二人進了屋之後根本就不敢點燃蠟燭,全憑一雙眼睛努力睜得大大地,在黑暗中慢慢搜索。只是搜索來搜索去,不要說濕衣裳了,就是乾衣裳他也沒有見到一件掛在房中。
怎麼辦?如果就這樣回話的話,萬一確實是有濕衣裳而只是自己沒有搜到,誤了皇上交代的差事可就糟了。不要說他身邊有大總管在督著,就沖剛剛差點兒被皇上懷疑他與人合謀,好不容易憑著往日的主僕情份才勉強取得了皇上一點點信任這一點,他也是必須要將那件濕衣裳找出來,否則的話恐怕剛剛的那些努力全都要毀於一旦,皇上定是會認定他這是在包庇清風,更加坐實了與人合謀的罪名。一想到自己的小命有可能不保,高無庸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的禁忌,只得是抬腳朝房裡走去,借著從窗欞處透進來的月光,一寸一寸地開始仔細搜尋起來。
當他一步一步在黑暗中摸索著來到窗邊前的臉盆架的時候,看到了一件泡在銅盆中的宮服,當即是激動萬分!終於找到了,終於找到了!此時此刻,他只想大呼三聲阿彌陀佛!為了以防萬一,他也顧不得男女有別,趕快伸出手來,將那濕衣服從水中撈起來拿至眼前仔細瞧了瞧,果然沒錯,就是一件宮服,這下他才放下心來,使勁絞乾了衣裳。
「回大總管,找到了,找到了。」
一聽說找到了,蘇培盛當然也是高興,但又害怕這奴才辦錯了差事,於是也提步走到窗根前,也借著月光仔細地審視一番,果然是一件濕衣裳,果然是一件宮服,至此他的心裡頭也跟高無庸一樣,終是踏實了幾分。
「收好了,一會兒呈到萬歲爺面前,另外,不是還要找一件乾衣裳嗎?趕快拿上,速速回去復命,萬歲爺恐怕都是要等急了呢。」
高無庸聞言,趕快手腳麻利地將那濕衣裳粗粗地疊了幾下,然後就又開始發愁起那件乾衣裳來了。剛才急著找濕衣裳,又擔心自己小命休矣,高無庸不得不百無禁忌,現在濕衣裳找到了,總算是可以回去給皇上交差了,心中的壓力陡然減輕,於是那些關於男女有別的禁忌又在不知不覺之間回來了。
乾淨的衣裳……想到這裡高無庸放眼望去,不得不承認,清風還是一個極利落之人,小小的屋子收拾得乾淨整潔,除了床鋪有些亂之外,到處都是清清爽爽的,不過也情有可原,畢竟他那時過來尋她去臨時幫忙的時候,清風已經歇下了,急著去應差的她哪裡還有時間收拾床鋪?
然而房間越是乾淨整潔高無庸卻越是發愁,皇上第二個吩咐是要他再帶回去一件乾淨衣裳,因此除了翻箱倒櫃之外,他還能去哪裡尋乾淨衣裳?男女收受不親是一個原因,另外清風與皇上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則是令他忌憚的第二個主要原因。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而且一個是主子一個是奴才,所有這一切都令高無庸不得不胡思亂想起來。萬一清風真的爬上了皇上的龍床,有朝一日飛上枝頭變鳳凰,他今天雖然是奉皇上之命前來,可若是被得了勢的清風記恨在心,也一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一邊是深深的忌憚,一邊是聖令難違,高無庸簡直是快要被逼瘋了,皇上那邊又催得緊,身邊又有一個蘇培盛在督著,無奈之下,他只得是眼一閉、心一橫,從凌亂的床上匆匆抓了一件衣裳就跑。
回來的路程也是一樣的順利,只是因為左手一件濕衣裳,右手一件乾衣裳,卻因為都是女人的衣裳,而令高無庸的手中彷彿是抓了兩團火球似的,既覺得格外燙手,又不敢擅自丟下,以致同樣的路程在他的眼中看來,簡直是要比去的路艱難不知道多少倍。
好不容易揣著兩個大火球回到了皇上的寢宮,遠遠地只見皇上依然佇立在院中,當即是將蘇培盛和高無庸二人驚得目瞪口呆,大腦更是一片空白,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到底這是怎麼回事兒。這裡可是皇上的寢宮,皇上有屋子不呆,一個人站在院子里等了他們這麼長時間,這是為何?就算是清風犯了案,按理說,皇上不是應該端坐正堂,清風跪在屋中聽候發落嗎?怎麼當奴才的在屋子裡,當主子的卻在院子里站著,這也簡直是太過蹊蹺了。再聯想到他們剛剛辦的這個差事,居然是尋一件濕了的宮服,怎麼想怎麼都覺得詭異。
不管眼前的情形是如何的詭異,至少手中握已經握有了皇上要他搜查的濕衣裳,心裡總算是有了點兒底兒,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是老老實實地上前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