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4章 此時彼時

  皇上不知冰凝為何而來,但是對於她能夠主動放下臉面與他冰釋前嫌之舉,他當然是歡喜萬分,於是立即吩咐高無庸道:「一會兒你去請年主子過來,待朕與娘娘說話的時候,若是再有人前來求見的話,你一概都先給朕攔著,有急事的會留下來等,沒有急事的自然就先退下了,你替朕給好好把住了門就成。」


  「回萬歲爺,奴才這就去請娘娘。」


  高無庸退出門外,都走在去往風寄燕然的路上還在一個勁兒地嘬牙花子:「乖乖,萬歲爺什麼沒有問就直接請年主子了,這貴妃娘娘果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都早就不得寵了,還能夠讓萬歲爺這麼上心,放下群臣立即就見,看來自己還真是小看了年主子的能量,早知道還盤問個小武子什麼功兒啊,直接趕快給遞了話進去不就成了?」


  高無庸對於自己如此沒有眼力勁兒地盤問齊公公后怕不已,幸虧皇上沒有細問就直接打發他去請冰凝了,否則萬一被皇上知道他曾因為盤查小武子而耽擱了時間,定是又要挨上一頓訓斥不可。想到這裡,高無庸腳下生風般地朝風寄燕然跑去,恨不能將剛才盤問耽擱的功夫趕快找補回來,免得躲了初一又沒能躲得過十五。


  冰凝對於高無庸前來相請之事同樣是驚詫不止,要知道現在還不到傍晚時分,皇上那般日理萬機之人,何時肯將大好時間留給私事呢?每一回不都是要麼借著晚膳的功夫,要麼借著晚上批閱奏摺之前一刻鐘歇息的間隙前來與她談事情呢?他突然間將這麼重要的時間留給她,令冰凝一下子有了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那個,高公公,萬歲爺現在沒有忙公務嗎?」


  「回年主子,萬歲爺吩咐奴才,若是有大臣有要事稟報,自是會留下來等,若是沒有要事,就更不用顧忌,所以娘娘您盡可以有足夠的功夫跟萬歲爺回稟事項。」


  「噢?」


  冰凝真是想不到自己竟然獲得了比文武百官還要高的待遇,更是心中惴惴不安起來。只是她也知道,就算是再問高無庸也定是問不出更多的內容,到底怎麼回事兒唯有自己前去一趟才清楚,所謂恭敬不如從命,想到這裡她也總算是能夠心安理得一些。


  「好,你先退下去回話吧,我收拾一下即刻就來。」


  「多謝娘娘,奴才這就去給萬歲爺回話去。」


  回到九洲清宴之後,高無庸的一番回話也沒有解開皇上心頭的疑團,於是兩個人就這樣你猜我猜你地等來了相見的那一刻。


  這是自冰凝回年府省親之後,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面,算起來也足有將近8個來月的光景,光陰已經從隆冬到盛夏,而他們之間的感情依然還冰封之中,不知道何時才能夠迎來冰雪消融的那一刻。就這樣,兩個人各自心懷忐忑地開始了近在咫尺卻又難得一見的時刻。


  「臣妾給您請安了。」


  「好了,快起來吧,朕以前不是說過嘛,只有你和朕兩個人的時候,這些個虛禮都不用了。」


  「此一時、彼一時,禮數還是不能廢掉的。」


  冰凝話一出口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她當然知道皇上說的那句話是出自真心實意的,她也不是帶著怨氣前來,而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跟他好好談一談,千方百計地救出自己的二哥。畢竟說得直白一些,她此次前來是「求人辦事」,既然是求人辦事,怎麼可能還是一副高高在上、冷清孤傲、惡言惡語的態度呢?就算是她一慣的性情使然,做不出奴顏卑膝的舉動,但是態度總歸還是要謙謙有禮。然而或許是兩個人的感情冷淡的時間太長了,以致於這些疏離的情緒已經成為了冰凝的思維定式,即便是懷揣著一顆真誠的心,回話的語氣也是既柔和又平靜,卻仍是令她沒有能夠好好地管住自己這一張比表面態度更加真實的嘴,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的話語不出意外地狠狠地刺痛著他的心。


  皇上哪裡聽不出來「此一時彼一時」的含義?冰凝從前是寵妃,現在是棄婦,年二公子從前是寵臣,現在是階下囚。好一個「此一時彼一時」,原來她是帶著怨氣而來,帶著仇恨而來!


  皇上此前雖然沒有猜出來冰凝此行的原因,但是他也像她一樣,明明知道現實很殘酷,卻仍是抱著一絲毫無半點希望的幻想,幻想著她此行的原因是雅思琦前去詢問她為何格格們沒有上學堂,再將他的處置意見也一併告訴了冰凝,冰凝感謝他的偏袒與維護,特意前來向他解釋說明一番,尋求理解與原諒,繼而給他們一個台階,可以有效緩和關係的台階。


  結果幻想果然就是幻想,僅僅只是一個尋常的請安,連正題都還沒有步入呢,冰凝就用一個「此一時彼一時」狠狠地粉碎了皇上的幻想,讓他瞬間就明白了冰凝此行的目的,原來是替年二公子求情來的!

  既然是求情,怎麼連個求情的姿態都沒有?別的人前來求情,哪一個不是極盡所能地巴結奉迎他,求得他的寬恕與原諒,再看看她,不但還是那一副冷清高傲的模樣,而且還給他來了一個「此一時、彼一時」,哼,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什麼樣的兄長就有什麼樣的妹妹,果然是沒得半點虛假!

  「好,很好,此一時,彼一時,你說得很好,既然是此一時彼一時,那你就跪著回話吧!」


  冰凝知道自己剛剛確實是禍從口出,皇上如此不肯憐香惜玉狠狠地處罰她,也是她咎由自取、罪有應得,因而對於這個跪著回話也沒有什麼怨言。另外她這一次確實是替二公子前來求情的,本也應該跪下,若是他格外地禮待於她,冰凝的心中也會更加地沒有底氣與把握,相反,倒是這個跪著回話反而能夠令她心安一些。


  「回萬歲爺,臣妾知錯,理當責罰。」


  這句話出自冰凝的真心實意,然而因為有了前面那個「此一時彼一時」,以致皇上根本就再也分不清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因而對於這個「理當責罰」自然而然地認為是她在正話反說,表達心中的強烈不滿,心頭的怒火當即是又加重一分。


  「好,既然知錯了,那就安心悔過吧。」


  說完,他也沒有再理會冰凝,而是自顧自地拿起了手邊的奏摺批閱起來。皇上是一旦辦起公來立即就能夠達到忘我境界之人,一開始他確實是為了有意冷落冰凝才批閱奏摺的,然而到了後來,他就真的是完全忘記了屋子裡還有一個「悔過認錯」之人在受罰,專心硃批。


  冰凝知道他這是在處罰她,也因為她自知理當受罰,因而倒也沒有太多的怨言,本就是一個安安靜靜的人兒,又是在接受懲處,自是不會聲言什麼。那門外的高無庸只知道貴妃娘娘在皇上的心中佔據了極重的位置,此刻兩人有事相商,又有皇上此前的特意吩咐,更是不敢打攪,不但人離得遠遠的,更是將那些前來求見的文武之臣毫不留情地拒之門外。


  於是時間就這樣一點點地流逝著,一直到了晚膳的時辰,此刻距離冰凝安心悔過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時辰。高無庸雖然得了皇上的吩咐閑雜人等一概不見,但是晚膳卻是耽擱不起,他實在是想不明白,貴妃娘娘能有多大的事情,居然與皇上稟報相商了一個時辰還沒有結束?


  不管如何,皇上的晚膳耽擱不起,如果皇上因此而怪罪下來,他也只能是自己兜著了,於是高無庸一路小跑,卻也是沒敢弄出半點聲響地來到門外,輕聲說道:「啟稟萬歲爺,晚膳的時辰到了。」


  皇上一心沉浸在批閱奏摺里,早就忘記了眼前還有一個正在「安心悔過」的冰凝,此刻聽到高無庸的稟報,就如同往常一樣隨口回了一句:「擺進來吧。」


  高無庸得了這個吩咐,以為皇上這是要跟貴妃娘娘共進晚膳,於是挑簾進得門來再進一步確認一番,結果哪裡料到抬眼所見竟然是年主子跪在屋子當中,皇上一個人坐在書桌上批閱奏摺的一幕。饒是高無庸在皇上身邊當差多時,早已經見慣了各式各樣的場面,然而當他看到眼前的情形時,仍是禁不住驚呼出聲道:「娘娘?!」


  高無庸身為奴才本應說話輕言輕語,走路輕手輕腳,辦事不出半點聲響,這般大呼小叫當然是驚動了龍駕,把皇上也驚得不輕,以為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情,當即怒氣沖沖地抬起頭來呵斥道:「你這是要反了天嗎?」


  高無庸自知罪責不輕,還在皇上怒斥之前就撲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聽候發落,因此當皇上斥責才一出口就發現眼前居然跪著兩個人,當即又是一驚,不知道怎麼平白無故地又多出一個人來,當即脫口而出道:「你怎麼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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