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審月影
王爺長年浸淫官場,因而對於小柱子明著向冰凝求情,實則向他告饒的舉動全都是心知肚明。不過對於小柱子發出的呼救信號他彷彿是沒有聽到似的,為什麼呢?此時此刻,他幾乎已經是大致明白了問題的結症在哪裡,因此他可以萬分肯定小柱子是冤枉的,既然是冤枉的,那麼他也就不會追究這個奴才任何罪過,至於偷看主子物品之事,尚屬細枝末節,來不及深究,而現在最重要的是需要賣給冰凝一個面子,那麼他這個大老爺就索性緊閉尊口吧。
小柱子的那點兒小心思冰凝也是盡收眼底,她在平日里心思的確是極為偏向月影,但也不是黑白顛倒之人,此刻她也看得出來小柱子應該與這件事情沒有半點干係,問題全都出在自己的丫頭身上。冰凝雖然極護奴才,但她從來不護短,月影錯了就是錯了,沒有必要遮遮掩掩,欲蓋彌彰。王爺是賞罰分明之人,她也不是是非不分之輩,今天因為這個事情已經浪費了他太多的時間,就只這一個原因,她都不會護短,更不要說當著一眾奴才的面,護短就意味著辦事不公,就不能服眾,她這個主子何以有威信?威信是自己樹起來的,不是老天爺憑空恩賜的。
「方公公,你一直都是一個十分值得我信賴的人,這件事情我會相信你,所以也會還你一個公道,所以還請你暫且還是稍安勿燥為好。」
冰凝這番話中透露出來的深深信任,令小柱子極是感動,畢竟他是在跟月影「爭寵」,按理說他可是沒有半點勝算的可能,然而冰凝還是態度明了又堅定地說出「我會相信你」這五個字,簡直是比仙丹妙藥還要靈驗,當即撫慰了他這顆忐忑不安的心,於是感激涕零地回道:「回主子,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了。」
安撫好小柱子,冰凝自是要開始跟月影秋後算賬了。
「月影我問你,你既然沒有看到匣子里裝的是什麼,為什麼一直堅持說萬歲爺御賞的是瓜子呢?」
「回主子,您信任方公公,奴婢也信任方公公,方公公說什麼,奴婢就信什麼。」
冰凝萬萬沒有料到平日里一貫溫順的月影也是發小脾氣的時候,更是沒有料到一向笨頭笨腦的月影也是耳聰目明的時候,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當即是又好氣又好笑。
「你呀你呀,你以為拿我的話就能當擋箭牌了?真是不知道說你聰明好還是糊塗好!」
「可是奴婢就是聽方公公這麼說的……」
「咱們先不說方公公是怎麼說的,咱們先說說這匣子里的御賜之物,你先前不是承認了,這裡面是什麼物件,你一眼都沒有看嗎?」
「是的,是的,奴婢真的是一眼都沒有看過。」
「好,好,我相信你,一眼都沒有看過,如果你真的看過,想必你也不會到現在還一口咬定是瓜子了!」
冰凝話裡有話,不管是王爺,還是秦順兒或是小柱子,他們都是聰明人,一下子就聽出了她話語里的挪揄,只是月影是個實誠人,到了現在都還沒有聽出來,所以才會到了現在還在一直死扛。
見月影一直這麼嘴硬,冰凝雖然氣惱她犯下這麼大的錯處,還死鴨子嘴硬不知悔改,不過也因為她的顧頭顧不上尾,漏洞百出的回話而忍俊不禁,真真地是讓她急不得氣不得惱不得,實在是想打開天窗說亮話,告訴她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了,是她弄了這麼大的一個烏龍,可也知道,不將這丫頭逼到絕境,她一定還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肯開口承認自己的錯誤。
其實冰凝已經大致猜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在就差月影的一個口供就可以結案了,然而月影突然間性情大變,因為死要面子,竟然連自家主子的話都敢忤逆,弄得冰凝一時有些為難起來。不顧月影的面子直接揭穿,恐怕她不會心服口服,還會產生極強的抵觸心理,還會令一直情同姐妹的主僕關係蒙上陰影;黑不提白不提地來個和稀泥,既不是冰凝的性子,也有損王爺的名聲,
「好吧,月影,既然你說是方公公告訴你是一匣子瓜子,而且你也沒有打開了去看這裡面的物件,更不可能擅自動了手腳,那為什麼秀娥也說這裡面是六安瓜片呢?」
「……」
「如若秀娥是與方公公聯合起來訂立攻守同盟陷害於你,那麼秀娥為什麼要自己承認使了調包之計?她大可順著你的話來說,月影交她的是瓜子,現在從庫房裡尋來的也是瓜子,秀娥不就是清白之身了嗎?有一條可以保全自己的路不走,非要搭進自己也要陷害於你?如果她保全了自己,害的就是方公公,反正不管是害你還是害方公公,反正害的不是她自己,那豈不是最好?何苦非要承認自己使了掉包之計?」
「……」
冰凝一番有理有據的分析下來,令月影啞口無言,半天說不上來一句話,冰凝見狀,知道她是既無招架之功也無還手之力,於是趁熱打鐵,又加了一劑猛葯。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既然你臉皮薄不好意思說,那我的臉皮厚,就由我來說好了。當初小柱子將這御賞之物交給你的手上,並叮囑你是六安瓜片的時候,你因為一時沒有聽明白這四個字,結果到了我這裡回話的時候,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只隱約記得有個『瓜』字,所以就跟我回話說這是瓜子……」
「啊?小姐啊,您是奴婢肚子里的蛔蟲嗎?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那就是說,你承認是因為一時間忘記了那御賞之物的名字才告訴我是瓜子的?」
一方面是月影的腦子太笨了,一方面也是因為冰凝實在是太聰明了,三繞兩繞就將月影給繞了進來,她只是根據事情的前因後果猜測到會是這個原因,又見月影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肯認錯,於是就想到了「兵不厭詐」這個法子。結果事情出人意料地順利,月影果然不是以詭計多端著稱的冰凝的對手,哪裡禁得住詐術的進攻,只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
更要命的是,她在反問冰凝「難道您是奴婢肚子里的蛔蟲」的時候,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然說脫漏了嘴,相當於當眾承認了自己犯下的大錯,直到冰凝又追問她的時候,這才明白她早已經上了自家小姐的當,即刻滿紅通紅、羞愧難當。
「那,那,那麼多的字兒,方公公就說了一遍,奴婢哪裡記得下來?」
雖然知道月影這是在強辭奪理,然而總歸是讓她親口承認了自己就是那個「罪魁禍首」,這樁離奇之案總算是到了可以了結的時候,所有人,包括王爺在內都是頓覺一身的輕鬆。
冰凝的聰明機智以及絕不護短的品行深深地觸動了他,冰凝的聰明才智他見識得多了,她的護奴才也是深有領教,但這個絕不護短卻是第一次讓他見識到冰凝的另一面,特別是從前他一直詬病她放任奴才不管,現在看來她也並不是一無是處,特別是敢拿月影開刀,當著所有主子奴才們的面逼迫月影道出實情,由此可見,至少她在原則問題上還是頭腦清醒的,因而放縱奴才們懶散當差之事也就只算是不拘小節吧。
想到這裡,王爺的心情登時大好,再看著眼前這對別彆扭扭的主僕,又是擔心冰凝在府里就只有這麼一個得心得力的奴才,若是真鬧起彆扭,主僕離心離德,到頭來受罪的還是冰凝。冰凝受罪,擔心的當然是王爺自己,因此要想自己安心,要想冰凝生活順心,那麼他現在的當務之急就儘快修補冰凝與月影之間有可能產生的嫌隙,儘快促成她們和好如初。於是他也顧不得當初許下的這樁案子全都交由冰凝來審的承諾,而是直接插手進來。
「好,好,月影說得也不錯,六安瓜片這四個字實在是太長了,另外小柱子當初定是沒有交代仔細了,含含混混一說,不要說月影,就是換了其它奴才也是聽不大清呢。」
王爺是全府最大的主子,當然是一言九鼎,因此他的這個發話可不是一般的隨便說說,而是一錘定音,一語定調,這個案子的性質就被他確定成為:小柱子交代不清,月影當差馬虎,秀娥好心辦錯事,簡直就是輕描淡寫。相反秀娥的欺君之罪,月影的死不認罪、小柱子的偷看皇宮御賜等等,按理來說比起上面的那些辦事不利、當差馬虎、好心辦錯事,這些可全都是大罪過,然而他卻是隻字未提。
這個結果實在是大大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不要說幾個犯事的奴才,就是冰凝也疑惑不已,更不要說秦順兒了,年主子的奴才辦錯差事可以躲過懲處,他辦錯差事總是要被王爺狠狠責罰,秦順兒怎麼可能心服口服呢?因此與眾人錯愕不已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秦順兒這張憤懣不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