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6章 一拍兩散
冰凝是個聰慧的女人,雖然兩耳不聞窗外事,還是女人最不擅長的軍事,卻是一下子抓住了皇上心中最為敏感和最為在意的一點,這是他無法與先輩們齊肩的一個短板。文強武弱是漢人的特點,偏偏皇上卻是一個尚武的滿人,整個大清帝國全部都是建立在血流成流的戰爭之上,卻是到了他的手上,皇族好像是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懦夫一般。
被一個女人嘲笑為懦夫,還是自己最在意最看重最心愛的女人,想必任何一個男人都難以接受,更何況皇上只是與其它兄弟相比更偏文氣一些,骨子裡到底還是流淌著嗜血民族的血液,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呢?
此時此刻在冰凝的眼中,皇上眼底的怒意已經在波濤洶湧般地翻滾,額頭上的青筋也是突突地跳著。士可殺,不可辱,這個道理冰凝怎麼會不知?然而她也是沒了辦法,要給三阿哥找個出路,不被過繼給廉親王的法子,除了去軍營中歷練,她實在是想不出來更好的法子來。然而這個法子的提出,首先淑清會想當然地認為是冰凝暗地裡搗鬼的結果,其次還會揭了皇上的短。
兩個惡果都是冰凝早就預料到的,但是她只是懇請皇上替她向齊妃保密,卻沒有向他事先討要一個免責金牌。因為她是個心思通透之人,向皇上討要免責金牌那是在她身享榮寵的情況下,才有向他撒嬌獻媚的手段,若是沒了受寵這個前提,她受罰還是受責還有什麼關係呢?打入冷宮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已經最大的處罰了,沒有任何一樣處罰會更重過此等情形,所以她是否討要免責金牌已經然是沒有任何的用處。
透過這件事情,皇上算是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冰凝對他的心灰意冷到了何種程度,她寧可在意淑清的怨恨也不在意他的感受。對此皇上也是覺得份外委屈,不就是冷落了她兩個多月嗎?又不是冷落了兩年,怎麼就這麼大的氣性呢?而且他也不是故意為難與她,完全是事出有因,還是因為國家大事,絕非出於他的本心,冰凝不是最善解人意嗎?最為心思通透嗎?怎麼這一回就看不明白,非要鐵了心地要跟他對抗到底了呢?
自從皇上登基之日起,冰凝就看清楚了自己的未來,如果還是在從前的王府,或許她還會自欺欺人地騙自己,他會待她一心一意、天長地久,但是當他的身份變成帝王之後,就算是對她愛戀依舊,然而他又怎麼可能一聲令下廢除選秀制度?只要有女人源源不斷地進了這宮中,只要子嗣的壓力依然巨大,就算是他真心真意只愛她一人,而她又怎麼可能背負上斷絕皇家子嗣的罪名?
殘酷的現實讓冰凝早就泂悉了一切,現在只不過是因為三年孝期這個緣由而將矛盾暫時壓制下來,而這個問題是永遠恆更在兩個人中間不可逾越的高山,冰凝不想再自欺欺人地與他得過且過。他是眼睛里揉不得砂子之人,冰凝何嘗不也是這樣的人?既然早早晚晚要有分開的那一天,還不如早些分開,給自己留些臉面。
然而世事難料,就在冰凝打定主意與他徹底分手,將自己的這顆心封閉起來,為自己挽回些顏面的時候,皇上竟然主動出手了!不但將她打入冷宮,還讓她丟盡了臉面。原本是想借著自己佔據分手的主動權,維護她那可憐的一點點自尊和臉面,卻不成想皇上連這個主動權都不肯給她,都要被他無情地剝奪。冰凝的這顆心徹徹底底地冷透了,沒有了半點熱乎氣兒。
主動分手不成,又憑白無故遭他冷遇,冰凝已經被皇上逼到了絕境,都說絕地逢生,偏偏感情的事情哪裡是想逢生就能夠逢生的?更何況她面對的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而是威嚴的帝王,若是嫁到普通人家,冰凝此刻怕不是早已經不堪受辱自盡而亡了,偏偏是做了什麼勞什子的貴妃娘娘,就連自己這條命都不能由自己來做主。若不是有福惠阿哥需要她這個額娘,若不是為了撫育婉然的遺孤湘筠格格,還有這最後的一口氣在支撐著她苦度時日,現如今的冰凝怕不是要萬念俱灰,沒有半點求生的慾念。
於是兩個人陷入了僵持局面:冰凝是鐵了心地不想繼續再與他有什麼瓜葛,免得深情錯付,一而再再而三地丟盡了臉面;而皇上則是好言好語哄勸一番不但半點都不秦效,反而落得個連淑清都比不上的下場,從來都是自負又驕傲的他更是覺得委屈不已,氣氛一下子又冷到了冰點。
「你的意思,朕都清楚了,只是朕還要再考慮考慮再決定,不過,不管是不是好法子,你都大可放心,朕都不會跟你李姐姐透露半個字。朕已經耽擱了不少功夫,老十三和張大人他們都還等著朕商議事情呢,你的身子也不好,儘早傳了太醫過來應診,否則世人還以為是朕故意刻薄於你。」
皇上千哄萬哄還哄不好冰凝的心,更不要說現在他自己反倒擺出一副萬分委屈、極其冷漠的面孔,那麼冰凝就更是不可能再端起一張笑臉去獻媚於他。他的冷臉子不會對冰凝產生半點作用,而且她的臉子會比他更冷。
「多謝萬歲爺恩典,臣妾感激不盡,耽擱了您的公務,臣妾也是愧疚不已,還請您以國家大事為重,臣妾自會愛惜身子,不給您添後顧之憂。」
面對再度恢復了冷臉冷麵冷心的冰凝,皇上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繞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原點。他過來的時候冰凝就是用這副模樣來迎接他的,好不容易在用盡了法子絞盡了腦汁總算是稍有起色,哪裡料到中途那麼多的曲曲折折,特別是福惠阿哥前來請安這個插曲還一度令兩個人的關係甚至是有了那麼點兒好轉的跡象,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峰迴路轉並不意味著柳暗花明,最終這些好轉這些回暖又全都還原回了原狀。
他不想要這樣的結果,他想要那個會對他哭的冰凝也好過現在這個冷冰冰的女人。會哭說明她還拿他當作感情的依靠,當他是避風的港灣,現在她連淚水都統統地收了起來,捨不得流下半滴,這樣子的冰凝讓皇上頓覺她的心離他越來越遠,似流砂般從掌心滑過,留不下半點溫度。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局,可是他是誰?是自負又高傲的帝王,若是兩個人打情罵俏他還是能夠捨得下這張臉來,任由冰凝欺負,然而現在不是在胡鬧中秀恩愛,而是感情陷入了僵局,哪一個也不肯放下自己那點兒可憐的自尊,哪一個都不想委屈求全,哪一個都自認為沒有做錯。
「好,您若能夠管好自己,朕也就確實是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
說完皇上即刻就起了身,連看也沒有看冰凝一眼就抬腳朝門外走去。
皇上可以一走了之,冰凝卻是不能孰視無睹,雖然兩個人徹底鬧了一個不歡而散,但是君臣本分她還是不會忘記,於是在皇上離開的同時她也趕快起身相送,只是她刻意地落後了兩步,而皇上本來個子就比她要高許多,又是怒氣沖沖地大踏步向前走,一下子就將冰凝落下了許多,待冰凝慢吞吞地送到宮門口的時候,皇上早已經不見了身影,只有幾縷似有似無的檀香味道飄蕩在空氣中,令冰凝自己都分不清是歡喜還是悲傷。
皇上余怒未消地走了,守在門口候命的高無庸和月影兩人自然是被嚇得心驚膽戰,不知道兩個主子怎麼最終又成了這個樣子,但是他們做奴才的自然是不敢多說,於是全都一臉擔憂卻又三緘其口地追在各自主子的身後。
月影服侍了冰凝這麼多年,多多少少也學到了不少察顏觀色的本事,此時見她家小姐的神情格外地冷靜,她的心裡也是格登地一下子,因為她知道這個時候的冰凝是心灰意冷到了極點,不是她這個當奴才的勸兩句就能夠勸得好,相反還可能引發冰凝的情緒失控,因此平日里那個嘰嘰喳喳的月影不見了,換來的是主僕兩個人守在春寒料峭的宮門口,望著空空蕩蕩的長長甬道,沉默無言。
呆了有將近一刻鐘的樣子,月影終是不忍,開口說道:「小姐,有些起風了,再這般吹下去,怕不是真的要病了身子呢。」
「好,月影,咱們回去吧。一會兒幾個格格也要下了學堂回來跟我說說今天的功課,屋子裡還亂亂的,都沒有準備呢,趕快把屋子收拾收拾吧。」
見冰凝神態自若地回了她的話,月影這心裡頭總算是稍稍踏實了一些,於是忍不住又問道:「小姐,萬歲爺還從來沒有這個時候過來看過您呢,看來萬歲爺是真的擔心您的身子……」
「萬歲爺過來是辦公務,既然是辦公務,不在這個時候還能在什麼時候過來?」
「公務?」
「對,公務,因為鍾粹宮生了一個小格格……」
「鍾粹宮生了小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