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6章 規矩

  弘時阿哥到底是個讀書人,見過的世面也要比淑清多很多,因此與淑清的盲目樂觀不同,他對於秘密立儲的結果還是存了不少的疑慮。以他對朝中時局以及皇上為人處事的判斷,有九成把握認為皇上所立儲君之人不會是他,至於到底是元壽阿哥還是福惠阿哥,他的判斷是五五開。


  不管皇上寫了哪個阿哥的名字在上面,但至少皇上現在還是身康體健,還穩穩地坐在皇位上,還沒有到需要傳位的最後時候,因此現在就判定輸贏實在是為時尚早。元壽阿哥再是才智出眾,福惠阿哥再是最得聖寵,在弘時阿哥的眼中都是黃口小兒一個,只要容他一些時間,憑他的能耐,就一定能夠爭取到翻盤的機會。


  從前皇上沒有繼承大統的時候,弘時阿哥對於王府世子還沒有太多的痴迷,然而現在可是不能與從前同日而語,一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對於權力的慾望也在迅速增長,二就是皇上的繼位,使弘時阿哥從一個紈絝富家子弟搖身一變成為皇儲人選之一,這種天上地下的身份變化自然而然地導致了他的心態變化。而皇上獨出心裁的秘密立儲橫空出世,更是在弘時阿哥早已經波濤洶湧的內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就這麼甘願服從老天爺的安排,眼睜睜地看著機會在自己的面前流走,將來要對元壽那個小屁孩兒俯首稱臣?

  弘時阿哥當然不願意就這樣早早地繳械投降、認賭服輸,不到最後一刻,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他是皇長子,還有皇長孫,憑什麼要將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都拱手相讓給旁人?

  如果說此前的父子關係緊張僅僅是弘時阿哥的個性原因所致,那麼皇上剛一繼位就拋出的秘密立儲簡直就是在弘時阿哥來了個當頭一棒,差點一棍子砸昏。不甘心皇上的選擇結果,不甘心向年幼的弟弟俯首稱臣,那就唯有奮起反抗,向命運抗爭,向老天爺抗爭。


  要想打敗自己那個鐵腕手段的皇阿瑪,就必須採取非常規策略,否則羽翼未豐的弘時阿哥完全就是以卵擊石。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弘時阿哥終於動手了。


  弘時阿哥幸運地尋找到了突破口,如願以償地在戒備森嚴的養心殿安插下自己的心腹力量,成功地獲取了很多人都得不到的最為絕秘的消息。然而望著這個自從弘昀阿哥過世后,成為自己的獨子且一直引以為傲的弘時阿哥,淑清第一天發現,眼前的這個阿哥哪裡還是什麼自己的親生兒子,完全就是萬丈深淵。


  淑清是爭強好勝之人,又是膽小如鼠之人,因而也是極懂規矩之人,她所有的飛揚跋扈都是建立在規矩的基礎之上,不管是給冰凝下藥,還是給琵琶動手腳,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阻止冰凝的得寵,而一旦發現事態的發展偏離了預定的軌道,膽小如鼠和極懂規矩這兩人性格特點就會令她立即做出收手的決定。


  比如她給冰凝下藥那件事情,淑清的根本目的只是為了阻止冰凝受寵,但若是由此影響到了皇家子嗣的程度,自然是借她十二萬個膽子不敢繼續再有任何行動。再比如給琵琶動手腳的事情,原本只是竹墨急於立功理會錯了她的意思,不知輕重之下擅自做了主張,而不是出於她親口吩咐的結果。畢竟那一次先皇幸園是極其重大的事情,冰凝能夠得到一次在先皇面前獻曲的機會絕對不是為了出自己的風頭,而是為整個王府掙得顏面。


  這個道理淑清非常清楚,爭寵只是為自己爭得利益,當王府或者說當時王爺的利益與自己的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身為一個後院女人,她當然知道孰思維能力孰重,因此就算是被妒忌心沖昏了頭腦也不可能捨棄了皇上的利益和冒著被先皇治罪的風險,而只是為了得到一個讓冰凝出醜的結果。看看她事後的表現也充分證明了這一點,先是狠狠地斥責了竹墨一番,並且寧可放任冰凝享了獨房專寵也要從此與竹墨劃清界限。


  由此可見,規矩對她而言已經達到了信條的高度,是她一切行為處事的準則。說了那麼多,在她的心目中,這個所謂的「規矩」到底是什麼呢?其實很簡單,就是長幼尊卑的秩序,就是通常所說的「君為臣綱、夫為妻綱」。這個規矩是鐵律,就是天蹋下來都不能有絲毫的改變,只要她活著一天,這個規矩就有效一天。再把這個規矩解釋得更為通俗一些,也就是對於淑清而言,自己的夫君是永遠排在第一位的,兒子永遠都只是只能排在第二位的,兒子若想要排在第一位也不是不可能,除非老子不在人世了。


  現在皇上活得好好的,還牢牢地掌控大權,而弘時這個做臣子和阿哥的,居然為了一己私利不惜要破壞長幼尊卑順序,破壞「君為臣綱」的秩序,淑清就算再是舔犢情深,也知道自己的阿哥犯下的是滔天的罪行,犯下的是不可寬恕的死罪。


  淑清在身份上雖然首先是一個妃子,但她也是一個母親,弘時阿哥是她下半輩子唯一的依靠,夫君不能夠與她攜手相伴一生,但阿哥卻是陪她走到生命最後一刻的那個人,這個道理既粗淺又實際。此時此刻,硬生生的規矩與活生生的現實擺在她的面前,令淑清一時有些恍了神兒。


  遵守規矩去告發自己的親生阿哥嗎?還是隱匿下來謀逆的阿哥站在自己夫君的對立面?無論是那個選擇對於淑清而言都是既痛苦萬心又難以過得了自己的心理大關。


  見自己額娘如此沉默,弘時阿哥只當是淑清被他嚇傻了,繼而好生後悔將這個天大的秘密向她和盤托出。原本說出這個天大的秘密只是為了讓淑清安心,他的法子萬無一失絕無紕漏,誰想到竟是事與願違,淑清非但沒有得到半點安慰,相反卻是被嚇破了膽,這可不是弘時阿哥想要的結果。


  「額娘,您受驚了,兒子這就扶您上床好生歇息吧。反正已經跟皇額娘都說清楚了,剩下的事情您就別擔心也別管了,一切都有兒子,您就踏踏實實地等好吧。」


  「你別說了!」


  此時此刻,與弘時阿哥的一臉滿不在乎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淑清這張冷清嚴肅的面容,這是弘時阿哥幾乎從來都不曾見識過的,在他的記憶中,既然當時弘昀阿哥還在世的時候,自己的額娘雖然對他不是很親,但也從來沒有如此冷著一張臉子,當然更不要說弘昀阿哥過世之後了,身為獨子的他享盡了淑清全部的母愛,對他無論怎麼樣寵溺都不覺得過份,更不要說板起面孔的模樣,因此當此時淑清厲聲呵斥他的時候,弘時阿哥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怒呵嚇了一大跳,剛剛還是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竟是被這一聲斥責嚇了一大跳,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是覺得心疼。


  「額娘,您,您怎麼了?」


  「你還有臉問額娘怎麼了?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還不知道?」


  「額娘,兒子不是都跟您說了嘛,這件事情,兒子有十成十的把握,斷是不會出半點紕漏和差池的,所以您還擔心什麼?」


  「我擔心什麼,你還不知道?」


  「唉,其實,以前您對付年姨娘的那些手段,兒子也不是不知道,既然對年姨娘您都沒有心慈手軟過,怎麼到了兒子這裡,您就婦人之仁了呢?」


  「這能比嗎?我對你年姨娘做了什麼,跟你對你皇阿瑪做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能比得了嗎?你年姨娘不過就是一個妃子,再是得寵,再是什麼貴妃,說到底也是跟額娘一樣,不過就是一個小老婆罷了。再說了,那些事情不過就是爭風邀寵而已,家長里短、雞毛蒜皮,能上得了什麼檯面?可是你呢?你讀了那麼多的書,都就著飯吃了?你竟然膽敢跟你皇阿瑪耍心眼兒,不要說你耍得過耍不過,就是一個『理』字你就虧了十萬八千里了!」


  「兒子跟皇阿瑪耍什麼心眼兒了?不就是讓雨虹生下小皇孫嘛!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等將來一切都到了元壽或是福惠手裡頭,兒子看您還說不說一個『理』字!」


  「你!你!你可真是要氣死額娘了!你怎麼爭,怎麼搶,額娘什麼時候說過你半點?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手伸到你皇阿瑪那裡頭!你用什麼手段法子,都不能算計到你皇阿瑪的頭上,你知不知道?」


  「額娘,您若是這麼說,兒子就不能苟同了。什麼叫算計皇阿瑪?您若說兒子埋了心腹在那裡是算計到皇阿瑪的頭上,那兒子爭那個位子就不算做是算計到皇阿瑪的頭上?皇阿哥最中意的自然是福惠,第二是元壽,至於第三是誰,兒子不知道是誰,也不重要,但是把皇阿瑪原本意屬別人的東西最後變成自己的東西,這個就不叫做算計皇阿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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