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9章 失望
冰凝萬萬沒有料到,那半盒平肌膏沒有用完的事情居然被他知道了!這樁年初發生的陳年舊事居然在這個時候又被皇上給挖了出來,而且按照他話里話外透露出來的說辭,好像不但知道發生了這件事情,還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件事情。若說皇上怎麼會知道她這裡發生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她身邊的奴才向他告密的結果,但是若說為什麼會發生,當然是她自己的心思,至於她自己的心思是什麼並不曾告訴過任何一個奴才,連月影都沒有說過,怎麼可能被他知道呢?
冰凝越想越是覺得詭異,越想越是覺得奇怪,於是一個驚呼出聲,將所有的矜持和城府全都忘到了腦後頭。皇上見冰凝難得大驚小怪一回,心裡別提有多麼洋洋得意了:哼,膽子不小呢,還敢跟朕耍小心思?丫頭你還真是嫩得很啊!皇上在冰凝面前很少偽裝自己的真情實感,心裡怎麼想的就直接說了出來。
「朕怎麼知道的?朕有千里眼,朕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不但知道你不再用那藥膏,還知道你當初為什麼不打算繼續用了,真真的是枉費了朕的一片苦心!」
「那個,那個……」
「那個什麼?你休想再跟朕打什麼馬虎眼!朕還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就是因為那個『以色侍君、色衰愛馳』的歪理嗎?你以為朕就是一個庸俗之輩嗎?只看到你的漂亮臉蛋兒,沒有看到你的學問,沒有看到你的德行?你把朕想成什麼人了?完全就是一個以貌取人的十足,你可真真的是太讓朕失望了!」
皇上這一次說的是千真萬確的心裡話,在這件事情上他確實是對冰凝太失望了,因為被自己最在乎最心愛的女人誤會,他心中的委屈可真不是一星半點,簡直就是恨不能自比感天動地降下六月雪的竇娥,甚至還覺得更甚,這個時候的他就像一個任性的小孩子,只有立即得到冰凝的實質性寬慰才能稍稍心理平衡一番。然而冰凝是個女人,本身她還自己還需要皇上來哄呢,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好法子反過來哄得他開心呢?
不過平心而論,冰凝確實是是她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因為清楚地知道,過不了兩年大選秀女就會按部就班同時也是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早早晚晚也會有比她更年輕更漂亮的女人服侍在他的左右,與其到了那個時候被他喜新厭舊地拋在腦後,還不如趁著現在早些做打算,早早讓皇上因為她臉上的這個疤痕而逐漸地厭了她,畢竟女人的四大品行「德容言工」之中,容貌僅僅次於德行,排在了第二位,可見身為皇家的女人,容貌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與其因為韶華已逝而恩寵不復存在,煩了她厭了她而打入冷宮,還不如是因為她臉上的這道傷疤毀了母儀天下的風姿。
雖然冰凝並不是一個只重容貌不重才學的膚淺女子,但畢竟她所生活的這個環境中,女人太多,美麗的女人也太多,她不懷疑他對她的感情,但是她不能保證他們的感情保鮮期能夠堅持多入,被別的女人搶走了曾經屬於她自己的這份榮寵實在不是一件多麼光彩的事情。那就趁其它的女人還沒有到來之前想些法子將讓他漸漸地失去對她的興趣吧,多多少少她還能保全一點她那可憐的顏面。
然而冰凝萬沒有想到皇上簡直就是明查秋毫,幾乎洞悉了她所有的小心思,這讓她覺得很不自在。本來那點兒小心思是為了保全自己的臉面,結果到頭來被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這一切,更是丟了面子,結果完全是事與願違。誰沒有點兒屬於自己的秘密呢?就算是最親密的人之間也不例外,因此冰凝無論如何都不肯痛痛快快地承認他剛剛那一番責備之語。
「回萬歲爺,臣妾並不是您想的那樣子呢,臣妾只是覺得那麼金貴的藥膏全被臣妾一個人用了,實在是怪可惜的……」
聽著冰凝如此蹩腳的借口,皇上只覺得暗暗好笑,也是因為這個暗暗好笑,總算是沖淡了剛才因為被她誤解而產生的濃濃怨氣和委屈,心情有了些好轉,他的臉色當然也好看多了,嘴裡說出的話自然也是輕鬆了許多。
「怪可惜的?哼,朕的女人若是連個平肌膏都用不起,那朕可真是枉為一國之君了。」
眼見著皇上誤會了她的意思,冰凝心中登時警鈴大作,生怕又是因為哪句不合而惹惱他,當即趕快解釋。
「不是的,不是的,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臣妾是說,是說,這藥膏太金貴了,平日里實在是太難得了,萬一日後臣妾還有需要用得上的時候卻是沒有了這藥膏該多著急呀。」
「呸呸呸!怎麼凈說這般晦氣的話!你傷了一回還不夠,還要傷多少次?噢,難不成你上一回捨不得用,就是為了留著今天來使?哎呀,呸呸呸,朕怎麼也跟著你不學好,也說起這些晦氣話來了?」
皇上因為冰凝和他接二連三地說到了晦氣話而懊惱不已,氣得他連著呸了好幾口仍是覺得趕不盡的晦氣纏身。而冰凝眼看著皇上又誤會了她的意思,還招來了一身的晦氣,心裡自是覺得罪過大了,嚇得她趕快又換著法子去解釋。
「不是的,不是的,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臣妾就是,就是,唉……」
平日里伶牙俐齒,跟皇上打嘴仗都鮮有敗績的冰凝突然間張口結舌起來,畢竟她不是一個擅長說謊之人,也不是八面玲瓏之人,因此「就是」半天竟然卡了殼,感覺自己說什麼都是錯,可是不說的話又覺得自己很沒有面子,一時間小臉漲得通紅。
皇上雖然氣惱冰凝誤會了他,但是總歸他是一個大男人,終究還是憐香惜玉之心佔了上風,不忍看她如此困窘的樣子,於是狀似不經意地悄悄替她解了圍。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這是考驗朕呢,考驗一下朕到底是一個只知道貪圖美色的昏庸之徒,還是一個懂得欣賞佳人的明智之輩,好了,朕的表現你還滿意嗎?不管你是美是丑,也不管你是年老還是年少,朕從來都是視你為稀世珍寶,你還不相信朕嗎?」
冰凝不是不相信他,而是自小到大,看多了人世間的悲歡離合,讓她如何相信身為帝王的他還能夠有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的愛情?那不是自欺欺人嗎?不過,此時的皇上還自顧自地沉浸在對愛情的美好憧憬和嚮往之中,旁人說什麼都不會聽進去,反而還會認為她不理解他而備感委屈和受傷,這個時候冰凝也知道,若是剝開愛情的光鮮外衣去呈現它最現實最本質的一面,委實是一件殘忍的事情,特別是現在,他的情緒又是如此的激動,雖然她壓根兒就不打算去隨聲附和、推波助瀾,但至少還是能夠做到盡量不要去掃他的興。
「回萬歲爺,臣妾自是信您的,這麼多年了,您是什麼人,臣妾不敢說妄自出揣度聖意,但是您對臣妾的這份心,臣妾怎麼會不知呢?」
冰凝跟他玩了一個文字遊戲,她特意強調了「這麼多年了」,不過只是承認和肯定了他從前一直到現在對她有多麼的好,然而她沒有頭腦發熱地把這份聖恩榮寵想當然地延伸到他們的未來,因為她實在是太過理智了,因此即便現在真真實實地手握著這份愛情這份幸福,她也不想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的想像,想像一個她與他的美好未來,因為身為後宮女人,唯一的未來就是「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這一次,或許是因為皇上認為冰凝終於「理解」了他也「認可」了他對她的這份感情而激動不已,總之一貫心細又敏感的他居然沒有意識到冰凝那個「這麼多年了」只是對他們過去和現在的認可,以為冰凝終於被他的真誠打動,心中禁不住大喜過望。
「你這丫頭,既然早就知道,何苦不早早跟朕說清楚,害得朕以為你又要鬧哪一出給朕看呢!不過話說回來,朕或許是真的老了,看著你都當額娘的人了,還是那麼美,還是能夠那麼輕易地就攪亂了朕的心,所以朕總是禁不住地有些患得患失,害怕護不了你們母子一輩子,害怕不知道哪一天就走在了你們的前頭,害怕下一世遇不見你,更害怕遇見了你,你卻嫁作他人婦……」
說著說著,皇上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是何等自負與驕傲之人,從來都是豪氣萬丈、自信滿滿,然而卻在冰凝面前主動承認他的這些害怕,放下了他所有的身為男人的尊嚴,展現了他心理既脆弱又自卑的一面。即便他不是帝王,然而天性使然也決不會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表現得這般不堪一擊,然而他終究是拋開了一切偽裝,毫無保留地向冰凝展現了他最真實的心理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