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0章 分岐
轉眼就是雍正二年的新春佳節,歷史總是要那麼驚人地相似,前一年的新春佳節來臨於新生皇權奠定之初,內憂外患,風雨飄搖,皇太后制肘,冰凝被困永和宮,紫禁城籠罩在一片愁雲之下,今年的情況也一樣沒有好到點兒去,由於西北平叛進入到關鍵時刻,這一場舉全國之力的戰爭因為皇上輸不起半點而牽動了所有人的心,前方每一道捷報只能起到暫時鼓舞人心的作用,稍後就又要因為嚴峻的局勢而令皇上陷入新一輪的患得患失之間,一方面既渴望一舉殲匪又擔心因為急功貿進而導致戰局失反勝為敗,另一方面既希望自己知人善用,畢竟臣子有功帝王臉面有光但又害怕年二公子功高蓋主,尾大不掉,或早或晚演變成為養虎為患的局勢,如此矛盾的心理掌控了他近兩個月以來的所有情緒。
皇上心情不好,眾人的心情當然也跟著極為低落,此外又是正值俸祿減半、宮分減半之際,因此在戰爭的愁雲籠罩之下的雍正二年新春佳節對每一個人來講,不但沒有絲毫的節日喜氣洋洋的熱鬧氣氛,相反與皇上一樣,被西北前線戰事牽動著所有的神經,全都是苦不堪言。
幸好這種狀態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隨著正月十五的來臨,年大將軍和岳鍾琪聯手作戰、所向披靡,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勝利,向皇上奉上一份無法估量的新年大禮,那就是西北平叛取得的階段性勝利。話說羅卜藏丹津被兩位將軍打得落花流水,城池失守,人員損傷慘重,就連新年都是在東躲西藏中狼狽度過。然而勝利在望之下,年大將軍豈會心慈手軟,不管是年關三十還是大年初一,全軍將士一鼓作氣,誰也沒有停止下來平叛繳匪的步伐,而且是越戰越勇,大有將叛軍趕盡殺絕的士氣。
就在新春佳節行將結束之時,西北平叛也迎來了一場決定性的勝利,而勝利的標誌就是一舉端掉了羅卜藏丹津的老巢,儘管沒有同時一舉抓獲羅卜藏丹津本人,但是這場勝利完全奠定了西北平叛的勝局,為皇上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而被年大將軍幾乎成功趕盡殺絕的羅卜藏丹津不得不率領千餘人的殘兵敗將趁亂連夜向西北方向逃竄。即使已經成功地逃離平叛大軍的圍追堵截,然而儼然已經成為驚弓之鳥的他片刻都不敢停留,冒著嚴寒,不顧大雪紛飛、糧草匱乏,只顧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西北方向不停地逃跑,逃跑……,只花了七天的功夫就一口氣逃到了柴達木河一帶,此地距離西寧將近一千里地,基本屬於策旺阿拉布坦的勢力範圍之內,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算是稍稍安下了些心。
羅卜藏丹津的一潰千里、逃離青海並不能夠給西北平叛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此人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留下他的性命完全就是留下巨大的隱患,皇上當然不想一直留著這個心頭大患成為隨時制約他的利器,因此繼續繳匪成為西北平叛第二階段最重要的問題。
對於繼續繳匪的問題,不管是年大將軍還是岳鍾琪都與皇上保持了高度的一致,都認為皇上的決定萬分英明,他們舉雙手無條件擁護,但是在如何繼續繳匪的問題上,年羹堯和岳鍾琪卻出現了難得的意見不合。
年二公子的觀點是冬季作戰,對於遠道而來水土不服的平叛大軍而言實在是利少弊多,此外鑒於羅卜藏丹津已經逃到千里之外的柴達木一帶,對於青海構不成半點威脅,又因為有了策旺阿拉木坦的庇護,平叛難度無形中增加了一倍還不止,因此為了保險起見,他在給皇上的奏摺中提出來,待四月份草木返青之際,平叛大軍也已經養精蓄銳,糧草補給也更加充裕之時,採取四路並進的方式合攻羅卜藏丹津的新巢,從而一舉殲滅匪首,為西北平叛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相反岳鍾琪卻是另有他的個人見解。岳鍾琪雖然身為平叛大軍的二號人物,但也有單獨給皇上遞奏摺的權利,因此借著給皇上上疏奏摺的機會,單獨闡述了他自己的作戰計劃。
與年大將軍的意見恰恰相反,岳鍾琪建議抓緊現在這個時間,趁熱打鐵、一鼓作氣,借著春草未生之際,儘管平叛大軍人因馬乏,但是羅卜藏丹津也是一樣的疲憊之師,而且還是驚弓之鳥,雙方互有勝算,雖然不能大意輕敵,但也不必太過投鼠忌器,就是要在我軍士氣大振、敵軍慌不擇路之時,以精兵五千、良馬萬匹,乘勝追擊,採取趁敵不備遠程奇襲的作戰方案,一舉殲滅。
面對兩份意見完全相左但卻各有道理各有千秋的作戰方案,皇上陷入了沉思之中。平心而論,這兩套方案無論哪一個都沒有十足的勝算把握,但年大將軍體現了穩妥姿態,而岳鍾琪展現的則是激進作風,完全就看皇上一個人的意見了。
從皇上本身的性情來說,他不是一個貿進之人,相反卻是為了實現心中的終極目標能夠做到世人難以想像的隱忍,從他韜光養晦避其鋒芒最終繼承大統就可見一斑,若不是他這般時刻心懷小忍則亂大謀的觀念,若不是他這般小心謹慎,也不可能取得今天的這些成就。此外,在叛亂髮生之初,若不是為了長遠利益和顧全大局,以他這般顧忌臉面之人,怎麼可能違心地派出常壽作和談使臣,后又遭遇使臣被扣直接打臉的事情?
儘管隱忍如這般,皇上看到岳鍾琪這件一鼓作氣、乘勝追擊的奏摺之時,從來都是泰山壓頂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他,終於難得地心情激動起來。一方面他實在是太過渴望一場絕對的勝利,渴望用一場華麗的平叛大捷來證明他的能力與實力,證明他不僅僅是一個文治有方的皇帝,還是一個武功卓著的帝王。另一方面,他啟用年二公子完全是形勢所逼之下迫不得已之舉,甚至有忍辱負重、顧全大局的屈辱感。但是岳鍾琪作為副將,在這場平叛之戰中不遺餘力地展現了他巨大的個人魅力,不但沒有辜負皇上對他的一片重望,取得了一個又一個的勝利,而且在西寧解困和郭隆寺之戰中,都表現出來將帥的風采,就是有年二公子珠玉在前,也難掩他的個人光芒。換句話說,從前康熙朝的岳鍾琪只是一名熟悉西北西南民族地區事務的普通將領,而通過這場西北平叛,則是他雍正皇帝完完全全地發掘出來這一顆璞玉,而岳鍾琪也憑藉著這一場場硬仗和勝仗的取得,實現了一顆璞玉終於被精雕細琢成為一顆耀眼美玉的華現轉變,而雕琢這顆美玉的匠人,就是他雍正皇帝,這種伯樂發掘千里馬的喜悅充斥了他的整個心間。
更難為可貴的則是岳鍾琪的政治立場。這位岳大人從來都不是八黨成員,雖然深受先皇的恩惠,最高官職也只是四川提督。現在作為雍正朝的得力幹將,四川提督實在是難以與他如此光芒萬丈的耀眼軍功相提並論,賞賜一個封疆大臣完全是實至名歸,這樣來說,岳鍾琪這員大將必將成為皇上忠心耿耿的良臣,即使是少了十四阿哥,少了年二公子,西北事務不至於再是一片混亂、不堪一擊,因為岳鍾琪已經借著這場平叛的歷練,順利地成長為一名可以獨挑大樑的將帥之才。
想到這裡,皇上的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一顆怦怦直跳的心久久不能回復平靜。如果說兩個作戰方案沒有一個是萬無一失,沒有一個能夠做到完全勝算,那麼選擇哪一個都是在賭,在賭那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既然都是一半的概率,何不選擇那個對皇上自己更為有利的方案呢?
捧高岳鍾琪的結果是多贏的。一則皇上可以擺脫對年羹堯的依賴,進而成功地擺脫八黨長久以來對他的強勁制約,對八黨的嚴厲沉重打擊再也不用有任何的顧忌;二則有利於岳鍾琪的迅速崛起,有利於儘快扶植自己的心腹力量,有利於儘快建立起他雍正皇帝的武功建樹。
對於皇上而言是毫無任何懸念地選擇了岳鍾琪的作戰方案,然而對於文武百官而言,當他們得知皇上採納了岳鍾琪的建議之後全都是目瞪口呆。因為所有的人都以為皇上全站在年二公子的這邊,不僅僅他是皇上的二舅哥,還是皇上欽定的撫遠大將軍,怎麼可能自我否定、自己打臉呢?不過,不管群臣有多麼驚訝,對於皇上的這個決定,朝堂之上立即陷入了兩派紛爭,因為兩個方案沒有一個擁有十足的勝算把握,也沒有一個擁有巨大的瑕疵缺陷,因此毫無意外地,兩個方案都擁有了各自的擁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