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8章 遇阻
「一廢太子」之爭是皇上與十三阿哥兄弟兩人一生權利角逐之中最大的一次失手,幾乎全軍覆沒,但是他們沒有氣餒,沒有消沉,更沒有退縮,反而更是以百倍的謹慎、高昂的鬥志、必勝的信心投入到新一輪艱苦卓絕的戰鬥中,直到功成名就、抵達巔峰。
現在,當他們終成霸業之後,對於這個為他成為九五至尊的皇上立下汗馬功勞,毫無保留地付出了一切的十三弟,皇上作為一個知恩圖報之人,當然首先就想到了如何補償十三阿哥這十幾年的蒙冤受屈。
賜與親王爵位,授予總理王大臣之職,這些都是他作為一個皇上,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做到的事情。但是,這些報答又太輕了,是任何一個帝王都能做到的事情,實在是不足以體現他這個皇兄對十三阿哥的兄弟深情。
可是,除了高官厚祿,他還有什麼拿得出來手來的,獨一無二的,足以表達他自己的兄弟之情的報答方法?雖然貴為一代帝王,空有一國之力,他卻想不出來一個能夠體現他特殊關愛的報答法子!因為十三阿哥是一個連江山社稷都不放在眼中的洒脫之人,金錢財寶、高官厚祿更是視如糞土,皇上還能用什麼方式來報答他可親可愛可敬的十三弟?
皇上深知,怡親王也和他一樣,也是一個極孝之人,因此能夠報答十三阿哥的唯一方法,就是將敏妃祔葬先皇地宮,實現她連做夢都不敢奢望的事情,夫妾合葬。
作為帝王之家最為注重禮法,妻是妻,妾是妾,妻是皇后,妾是嬪妃,連繼后袝葬都要皇上大費周章地引經據典,更不要說以妾的身份實現夫妾合葬了。這是身為側室女人的最痛之處,生前孤零零地等待夫君的寵幸,死後仍是要孤零零地埋在妃園寢,遠遠地望著自己的夫君與正妻長眠地下,這是何等的凄涼。
生同衾、死同穴,是一個女人一生的最大幸福和心愿,而敏妃因為她的妃子身份而抱恨終生。皇上怎麼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心中所願呢?
現在,既然他已經成為了皇上,他的手中連生殺大權都能在握,為什麼不能夠實現敏妃的這個畢生的夙願呢?不過,雖然皇上身為帝王,但是他的權力也不是無邊無際的,就拿加封先皇嬪妃這件事情來講,他的最高權力只是到皇貴妃,不能將先皇嬪妃直接加封為皇后,也就是說皇后只有帝王本人冊封,不允許嗣皇帝加封。
既然手中擁有了特權,皇上又是擅長打擦邊球之人,因此他在自己權力範圍內將敏妃加封為皇貴妃,再創造性地提出皇貴妃得以祔葬帝王陵寢的先例。通過這項創例,既盡了他和十三阿哥的孝道,又實現了敏妃一生的夙願,極盡哀榮,更是報答了怡親王「一廢太子」時期的世大犧牲與恩情。
怡親王是一個俠肝義膽、寵辱不驚、守禮有節之人,落沒的時候不卑、榮耀的時候不亢,永遠不會因為地位的變遷、官場的浮沉而忘乎所以,失了分寸。即使是他最為親厚的四哥登上了皇帝的寶座,他自己也隨之真正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寵臣之時,仍然保持了清醒的頭腦,秉承謙恭有禮的一貫行事原則,對皇兄赤膽忠心,對官員禮賢和藹。
因此,當十三阿哥聽到皇兄發出的這道上諭的時候,當即也是驚詫萬分!震驚之餘,更是忐忑不安!他十分清楚,這是皇上為他一人而特別創設的皇貴妃祔葬制度,是對他忠心耿播報輔佐皇兄的回報。
從本心上來講,皇上的這番縝密安排,真是對極了十三阿哥的心思,這是敏妃所能夠享受到的最大哀榮,也是他十三阿哥最大的心愿。但是,對皇兄的大業鼎力相助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十三阿哥從來不圖任何回報,他只是為自己心中的理想、信念而為之。更何況此時皇上剛剛穩定了朝中局勢,如此開天闢地的創舉必將再掀一輪新的紛爭,他不能成為拖累皇兄後腿之人。
然而這不是他想或不想的事情,當皇上的上諭甫一下發,當即引發了朝堂上呈一邊倒態勢的反對之聲,不要說以廉親王為首的敵對勢力以及以馬齊為首的先皇重臣的口誅筆伐,就連皇上自己的心腹大臣,諸如張廷玉、隆科多等人也是頗有微詞,只是因為作為心腹大臣的身份不能允許他們公然反駁皇上的這一決定,但是從他們的眼神和表情中,皇上當然看出了「不敢苟同」之意。
隆科多的反對既是因為皇上的這個創舉太過大膽,同時也是為自己的姐姐佟佳太貴妃鳴不平,要知道他們佟氏家族為了皇上能夠繼承大統可謂是嘔心歷血、鞠躬盡瘁,孝懿皇后對皇上有撫育之恩,佟佳太貴妃和隆科多分別在後宮和前朝給予了不遺餘力的支持,因此在這場保皇黨的戰鬥中,他們佟氏家族可謂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再看看怡親王這邊,除了他在「一廢太子」的時候捨生取義、孤注一擲的鼎力相助之外,從此十餘年被先皇棄用成為閑散宗室,手中既無半點職權又無半點財力,對皇上成功奪取帝王寶座發揮了什麼重要作用?現在皇上才剛剛皇位坐穩就急不可待地對敏妃又是加封皇貴妃又是下旨袝葬景陵,極盡恩典之能事,難道說,佟家三姐弟傾其所有的付出都抵不上怡親王一個人的含冤十年?如果沒有他們佟家三姐弟,只憑十三阿哥十多年前的捨生取義,皇上也能坐在現在這個位置上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少了隆科多身居九門提督的要職相助,少了佟佳貴妃以統攝六宮的身份在先皇面前日積月累的美言,少了孝懿皇後作為養母的尊貴出身,就憑一個光頭阿哥怡親王,就憑一個作古多年庶妃出身的敏妃,皇上只憑這兩樣資本打天下,他是能打得過廉親王還是能打得過十四阿哥?
隆科多氣不平也恨不平,然而皇上是君他是臣,面對皇上此番「過河拆橋」的行為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不過僅僅是一言不發,僅僅是一臉怒容也是被皇上洞悉一切的雙眸盡收眼底。對此,皇上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又轉過頭來看了看張廷玉。
張廷玉是雍正朝的新貴,他的異軍突起完全得益於皇上的慧眼識英雄,不過由於他既不是皇室宗親,也不是總理事務大臣,出身上的先天不足令他沒有足夠的膽量像隆科多那樣明目張胆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但是面對如此驚世駭俗的創新之舉也是實難舉雙手贊同,不是張廷玉有多大的膽子,而是出於對儒家禮法的尊崇令他不得不忠言逆耳。然而張延玉久居官場,這點兒眼力勁兒還是有的,連根正苗紅的隆科多都選擇了敢怒不敢言,他一個小小的張廷玉怎麼會吃了熊心豹子膽?
自己的心腹大臣保持緘默,反對勢力充分佔據了朝廷上的話語權,極盡反對之能事,面對皇上被質疑、被否定、被討伐,怡親王的心猶如刀割般的難受。他是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也是是非的漩渦中心,身為總理事務王大臣,他該怎麼表態呢?
當眾替自己的額娘推託掉皇上的這番盛情厚意?這不是直接在打皇上的臉嗎?也如隆科多和張廷玉那樣保持沉默?那他豈不是甘當一個縮頭烏龜嗎?任由皇上一個人獨自承受來自反對勢力的兇猛反撲卻是愛莫能助,這讓他怎麼不心如油煎?
即使心如油煎,怡親王也只能是選擇一言不發,否則他自己陷入被眾人攻擊的境地事小,如此由此而使局勢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從而連累了皇上則滋事體大,因此儘管他的雙手握緊成兩個拳頭卻也只能狠狠地貼在雙腿兩側,儘管他的雙唇被氣得微微顫抖卻也只能抿得緊緊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將心中的怒斥脫口而出。
現在的情形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那就是「寡不敵眾」,他一個人敵不過眾口鑠金,他一個人承擔不起舌戰群儒的重任,不是他沒有這個本領,而是事情的起因就令他站不住陣腳,理屈而詞窮,蓋莫如此。
所以現在的十三阿哥鐵了心地打定主意,他要一忍再忍,因為小不忍則亂大謀,但是沉默僅僅限於朝堂,他不會一直沉默下去,他會選擇一個適當的方式,就他們兄弟兩人的場合,請求他的皇兄收回成命,因為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令皇上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毀於一旦。
朝堂上的反對之聲取得壓倒性的局面,皇上當然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什麼樣的處境,對此他既沒有抱怨隆科多和張廷玉的保持沉默,也沒有忽略怡親王的隱忍不發,而是態度強硬地一語定音:「上諭已下,君無戲言」,隨即拿起另外一件事情進行商議,不再給群臣任何妄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