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3章 禮成
雅思琦因為是皇后,皇太后又已經過世,因此後宮獨大的她行走在皇室女眷的隊伍中理所當然地排在最前面,然而對於她來講,這一場耗時耗力的移宮之禮簡直就是如履薄冰,皇後娘娘擔心的不是她自己會遭受到暑熱襲擊,而是生怕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就會傳來驚呼聲。她天仙妹妹原本就體弱多病,現在又正是最為虛弱的坐月子的時候,這怎麼不讓皇后擔心受怕?
然而雅思琦畢竟是中宮皇后,在這麼重要的場合必須維繫足夠的皇后威儀,不能有絲毫的瞻前顧後之舉,可是她又是那麼的惦記體弱多病的天仙妹妹,為此她只能是豎起耳朵仔細辨聽後面的情況,哪怕是腳步稍有零亂都令會她心中相咯噔一下子,暗暗祈求菩薩保佑,保佑天仙妹妹千萬不要出了什麼差池,否則她這個皇后可是罪責難逃。好不容易挨到了儀式進入尾聲,總算是沒有鬧出什麼大亂子,皇后那顆一直懸著的心也算是略微踏實了一些。
雅思琦僅憑耳朵里聽到的那點兒情況哪裡知道冰凝的身上都發生些什麼,這一回真真地應驗了那句話: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她若是知道了眼睛看不到的那些情況是多麼的兇險,一定會嚇得心驚肉跳,因為這些兇險的情形確實是早已經把月影嚇得魂飛魄散了,因為冰凝真的是被這個移宮儀式拖累得只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在喪儀最剛開始的時候她還能夠勉強跟得上整個依仗的步伐,然而繁縟的各項程序、長時間的行走站立、酷熱的天氣,對冰凝而言構成了嚴峻的考驗,隨著時間不斷地增加,路途越來越遠,日頭越來越是毒辣,冰凝的體力已經完完全全被消耗殆盡,她不但要跟著整個依仗從寧壽宮步行到壽皇殿,再原路返回,而且其間還要再不停地跪拜、磕頭、肅立。漸漸地,冰凝的眼睛模糊起來,手腳冰涼起來,四肢酸軟起來,頭更是突突突地痛個不停,胃裡翻江倒海一般,卻又是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是一股一股地冒酸水。
這個結果是月影早早就預料到的,其實也是冰凝早早預料到的,只是在這莊嚴肅穆的場合中,主僕兩人誰也不敢開口說半句話,冰凝在默默地忍受身體上的極度不適,月影在默默忍受心中的煎熬,她既擔心冰凝在下一秒鐘就要昏倒在依仗隊中,又不敢出聲引發旁人的注意,嚇得整個臉色也是如冰凝一樣的難看極了。原本她就不是粗使丫頭出身,也是經過了大半天的繁縟程序,還要使出全身的力氣架著腳步虛浮沒有半點力氣的冰凝,還要提心弔膽,生怕她家小姐再也緩不上來這口氣,生怕這裡出了什麼變故從而影響了皇太后喪儀的莊嚴肅穆,因此這一遭走下來,身心疲憊的月影也比精疲力盡的冰凝好不到哪兒去。湛露則更是指望不上半點,畢竟她才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冰凝再是瘦弱也是一個大活人,只憑精疲力盡的月影和身單力薄的湛露兩個人冒著暑熱一路架著堅持下來,體力透支到何種程度可想而知。因此當整整一上午的喪儀結束之時,這主僕三人猶如殘兵敗將一般,相互攙扶、相互依靠,艱難地跋涉在返回翊坤宮的道路上。
翊坤宮位於西六宮的南端,皇后居住的長春宮位居西六宮的北端,而景山壽皇殿在整個紫禁城的北門外,因此當移宮儀式結束眾人回到皇宮之後,回西六宮的只有雅思琦和冰凝,其它女眷不是回到東六宮就是前往寧壽宮,那些朝廷命婦們則是連皇宮都沒有進就直接打道回府了。雅思琦也是勞累了整整一個上午,又因為冰凝這裡沒有什麼大礙,長春宮又是距離北門最近,因此進了皇宮之後她也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長春宮中趕快納涼解暑歇息。
翊坤宮因為距離養心殿很近,佔據了得天獨厚的優勢,不過距離壽皇殿卻是所有女眷中幾乎是最遠的,又是備受病痛煎熬,在月影和湛露連拉帶拽之下好不容易才堅持到喪儀全部結束,剩下的這段回宮的道路在這主僕三人眼中簡直就像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即使知道那座宮殿就在眼前,然而不管是誰連望梅止渴的力氣都沒有了,勉強靠著最後一氣掙扎在最後幾百米的道路上。
冰凝主僕深受煎熬,而皇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皇太后的喪儀上面,特別是護送皇太后的梓宮寧壽宮到壽皇殿的這一路上,因為睹物思人的原因,又是忍不住地淚濕衣衫。好不容易挨到了禮成圓滿的那一刻,從壽皇殿回到紫禁城之後,皇上的心情總算是稍稍地平復了一些,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已經有很多天沒有看望病中的冰凝了,趁著今天因為移宮而放了自己半天假的機會,皇上臨時決定前往翊坤宮一趟。
這些天來,不管是因為多麼客觀的因素,實際上他確實是將冰凝完完全全地拋在了一邊,雖然他知道,這些都是事出有因,她是那麼知書達禮之人,不會因此而責怪他,相反她更是會體諒他的悲痛心情,會體諒他的病中之軀,然而皇上也還是會有強烈的自責情緒擾得他心神不寧,因此他固執地認為自己有必要親自向她表達他的歉意,唯有這樣他才能夠稍許心安一些。想到做到,於是還在回來的路上,來不及更衣他就立即吩咐高無庸,直接去一趟翊坤宮。
當皇上疾步快行踏進正殿的時候就已經感覺有些不對頭,月影在哪裡?既然門外沒有候著,怎麼屋裡也不見人影?湛露呢?月影忙別的差事,湛露也忙別的差事,她們的主子誰在服侍?閑雜人等也是能夠近身服侍主子的嗎?一想到這裡,他的心立即呯呯呯地狂跳起來,難道是月影她們在裡間屋?也不對,怎麼可能膽大包天到連他這個皇上駕到都無動於衷?有什麼天大的事情連他這個皇上都不管不顧了?難不成是冰凝?
預感到大事不好的他疾步衝進了房裡,結果更是出乎他的意料,屋子裡居然空無一人,不但不見月影、湛露這些奴才,連帶著卧病在床的冰凝也不知了去向!他被這個意外驚得幾乎要暴跳如雷。前幾天見到她的時候還是虛弱不堪、氣若遊絲,後來因為皇太后大喪和他自己病魔纏身,除了高無庸定時稟報情況之外,連太醫那裡都沒有親自過問冰凝的病情,現在突然間連人都直接不見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一想到這裡,他實在是不敢再想下去,轉身衝到門外,只見小武子等人正在門外恭候,氣得他一把抓過小武子的衣領就厲聲地質問起來。
「娘娘呢?去了哪裡?你趕快回答朕!」
「回稟萬歲爺,娘娘一早就去恭移、安奉太后梓宮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一聽小武子回復他冰凝去參加移宮典儀,皇上登時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原本死死抓住的小武子的衣領也頹然地慢慢鬆了下來。是啊,今天是皇太后的移宮典儀,她去參加了寧壽宮,還去了壽皇殿,他怎麼就沒有想到呢?或許是在他的潛意識裡以為冰凝可以理所當然地託病告假,可是她沒有,連月子都沒有出,還是產後大出血,才養了幾天的功夫,就……
「誰讓她去的?皇後娘娘嗎?」
皇上想為自己疏忽了冰凝病情找個心安的理由,只是連他自己都覺得是那麼的勉強,因此這句話問得是那麼的心虛,不但底氣不足而且神色慌張。小武子不知道皇上心裡在想什麼,更是不知道個中的緣由,不過他只是堅持一點,不管自家主子有什麼事情都不能牽扯到皇後娘娘那裡,因此一聽皇上質問於他,嚇得小武子趕快自作主張地替冰凝澄清起來。
「回稟萬歲爺,不是,不是皇後娘娘,是,是貴妃娘娘自己要去的。」
這個回復令皇上就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地稍稍踏實了一下,小武子見皇上低頭沉思沒有再追問他,心中也是暗暗出了一口長氣。
暗暗出了一口長氣的不但是小武子,還有皇上。皇上知道自己疏忽了冰凝,心中萬分愧疚,可是假若他沒有疏忽,假若他沒有龍體欠安,面對即將到來的皇太后移宮大禮,同時又面對才剛剛脫離危險中的冰凝,他會怎麼辦呢?從心疼冰凝的角度來講,他當然會給予她一個特別的恩典,免去這些繁文縟節,以求保全她原本就體弱多病的身子,可是他做出這個決定的同時又意味著什麼呢?對皇太后的大不敬大不孝,沉湎女色失去心智,等等,等等。因為沒有做這個痛苦的抉擇,現在再事後去想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如果沒有冰凝替他做出這個選擇,或許他最終的選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