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0章 悲痛

  就算是將李如柏罵個體無完膚也是無濟於事,人死不能復生,眼見著失魂落魂的十四阿哥,吳喜和朱蘭太兩個的惻隱之心以及愧疚之情頓時如漲潮般洶湧澎湃。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於是兩人相到對望了一眼即刻心生默契,自是雙雙下得馬來,先是與薊縣縣守見過禮,再回過頭來面對呆若木雞的十四阿哥,由吳喜開了口。


  「十四爺,奴才也不知道會是這個情形,還望十四爺節哀,趁著天色尚早,即刻啟程還能儘快趕到京城。」


  十四阿哥已經被巨大的悲傷擊得渾身癱軟成一灘泥水似的,連抬手都費力,更不要說策馬揚鞭了。然而皇太后駕鶴西歸,十四阿哥已經是遲了一步,此刻當然是恨不能立即插翅回到京城,因此吳喜也顧不得與他商量,而是徑自上前向薊縣縣令要了一架馬車,又補充了供給,然後與朱蘭太兩人一左一右扶著貝子爺的兩個胳膊,將他換到了馬車上。


  坐進馬車之後,在這個雖然狹小但是絕對安全封閉的環境中,十四阿哥終於可以卸下最後一道偽裝,痛痛快快地哭出聲來!皇阿瑪,皇額娘,您們為什麼要那麼急急地走了,連等老十四最後看一眼都來不及嗎?皇額娘,皇額娘,您不是最心疼老十四的嗎?怎麼能這麼狠心丟下兒子一個人?


  無論是先皇還是皇太后,哪一個都沒有容得他見上最後一面。然而從感情上來講,這一次的打擊對十四阿哥而言猶為沉重。先皇有那麼多的阿哥、格格,十四阿哥不是最得寵的那一個,而且平心而論,皇上要比他更受先皇的器重與疼愛,然而在皇太后這裡,十四阿哥是最受皇太后寵愛的兒子,不管是與皇上這個親生的兒子相比,還是與十三、十五阿哥那些養子相比,十四阿哥都得到了皇太后獨一無二的特別寵愛。感情是相互的,先皇對他的疼愛少一些,他對先皇的感情就淡一些,因此相對於先皇的沒能見上最後一面,皇太后這個撒手西歸對十四阿哥來講,幾乎是致命的打擊。


  此時此刻,十四阿哥仍是不能從這個突如其來的震驚消息中清醒過來,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皇太后在他沒有趕到京城就過世的現實,他實在是想不通,那個對他最慈祥、最和藹、最疼愛的皇額娘,兩個月之前送先皇梓宮入皇陵的時候還是那麼的健康,還能夠為他出頭而痛斥皇上,誰知遵化一別,竟是陰陽兩隔!


  就這樣,十四阿哥一路哭著進了北京城,換過孝服立即進宮。


  十四阿哥一路痛哭,一路心痛,一路懊悔地從德勝門進了京城,然後又一路直行進了十四貝子府的大門,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難以自拔,全身仍是沒有半絲力氣,竟是連馬車都下不來。吳喜和朱蘭太只得又一路架著他進了府里,又直接扶進了書院安置下來。


  雖然到此為止,吳喜和朱蘭太的「護送」十四阿哥回京的任務已經全部完成,然而眼見著十四阿哥精神如此萎靡、頹廢的樣子,兩人實在是不好意思撇下這個傷心的主子自己回去復命,可是一直守在這裡也是個事兒,儘管已經派人回了大內稟報情況,然而他們是欽差大臣,皇上那裡也要儘快有個交代,怎麼辦才好呢?無奈之下,吳喜只得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貝子爺,您是在府里歇息一下,還是……」


  「立即進宮!」


  十四阿哥當然是心急如焚,想要立即見到他的皇額娘,而吳喜和朱蘭太與是急於回宮交差,他的這個決定自是正合那兩人的心意,於是說了句「請貝子爺儘快更衣,奴才到門外伺候」之後就退到了門外。


  皇太后正是大喪期間,十四貝子府的女眷們悉數都進了宮中,在設於後宮的靈堂中守靈,因此十四阿哥見不到穆哲,也討問不到什麼情況,於是任由府里的奴才們迅速給他換上孝服,只喝了幾口熱茶,片刻不敢停留就直奔了皇宮。


  時隔兩個月,紫禁城裡再度陷入了白茫茫的世界之中!此時過了守靈的時間,十四阿哥知道去了靈堂也沒有用,於是一路踉踉蹌蹌地奔向了永和宮,皇太后才過世三天,還未發喪,除了停靈永和宮外,十四阿哥想不出來皇上會在什麼地方為皇太后停靈。


  然而十四阿哥千算萬算都沒有算計到,當他進了永和宮的大門之後,整個宮殿都是安安靜靜、悄沒人聲。雖然心中生疑,然而他仍是沒有停下腳步,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竟是連個奴才的影子都鮮有見到,如此異樣的情景令十四阿哥不得不心生疑團,腳步也在不知不覺之中放慢了下來。就算是停靈之地莊嚴肅穆,然而至少還是應該有奴才在里裡外外地地忙碌吧?可是人呢?難不成皇太后才剛剛過世,永和宮的奴才就被皇上全部裁撤乾淨,那他也實在是太過冷酷無情,這不是要趕盡殺絕嗎?

  一想到皇太后屍骨未寒,而那個一直標榜自己致誠致孝的皇上竟然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舉,十四阿哥登時氣得青筋暴露、雙拳緊握,恨不能立即衝到養心殿,朝皇上臉上狠狠地打上一拳,再好好地質問他「你將來還有什麼臉面去見皇阿瑪!」


  就在十四阿哥轉過身來準備直奔養心殿的時候,突然間發現身後有一個不知道什麼名字的穿著一身白色孝服的小宮女正滿臉鄂然地望著急紅了眼的十四阿哥如凶神惡煞般地沖了進來,嚇得她「啊」的一聲扔掉了手中的包袱,掉頭就往宮門外面跑,氣得十四阿哥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后脖領子,像拎小雞一樣將她拎到自己的眼前。


  「見著爺跑什麼?」


  「回爺,沒,沒,沒跑什麼,求十四爺饒命!」


  「老實交代,你鬼鬼祟祟地在這裡做什麼?是不是來刺探情報的?」


  「回爺,不是,不是,奴婢不是,求十四爺饒命啊!」


  「皇太後娘娘呢!」


  「回爺,奴婢不知道啊,求爺饒命,求爺饒命!」


  十四阿哥被這個小宮女氣得恨不能上去直接給她兩個耳光,除了會說「求爺饒命」四個字,還會說什麼!只見她眼神躲躲閃閃,又是整個宮中一個人都沒有,就只見這麼一個奴才,想來想去總覺得格外蹊蹺,想必不是哪家的細作,就是想要刺探他的什麼情報。然而現在十四阿哥已經是又急又氣,連這種本能的反應都變得遲鈍起來,因為他的大腦中全是皇太后。現在他連個人都抓不住,好不容易見到個活的,不管是什麼情況他都顧不得了,只要讓他現在立即皇太后。因此急紅眼的十四阿哥又緊了緊手上的力道,那衣服領子直接就嵌進了脖子裡面,幾乎勒出一道溝壑,同時眼露凶光、惡聲惡氣地朝這個來路不明的小宮女怒吼道:「爺再問你一句,你好好給爺回答,皇太後娘娘在哪裡?」


  「回爺,皇太後娘娘,娘娘,娘娘,薨了。」


  十四阿哥當然知道他的皇額娘撒手人寰,可是當這句話從小宮女的口中說出來,他仍是覺得像遭了雷擊一般震驚!從先皇入葬景陵,他們母子分別才剛過了兩個月時間,離先皇賓天也才半年光景,接二連三地失去最親的親人,十四阿哥如何能夠承受這麼沉重的打擊?

  望著因為自己的一句話立即變成了泥胎石塑般的十四阿哥,以為闖了大禍的小宮女更是心驚膽戰、惶恐不安,體如篩糠般地戰慄不止。終於,因為小宮女渾身顫抖得實在是太厲害了,以致緊緊抓著她后脖領子的十四阿哥都感覺到了手中的異樣。他確實是急瘋了,也氣瘋了,喪心病狂之下才會變得像是嗜血的魔鬼一般,將這個小宮女嚇成這個樣子,果真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當一絲理智稍稍回歸之後,他終於嘆了一口氣,同時頹然地鬆開了手,突然間脫離十四阿哥的掌控,小宮女就這麼毫無防備地被摔倒在了地上,渾身就像是被摔得散了架似的。然而與身體上的疼痛比起來,心中的恐懼更是駭人,因此她被嚇得連痛都忘記了,大氣不敢出一口,一臉驚恐萬狀地向十四阿哥。


  就這樣相互對峙了有半盞茶的功夫,十四阿哥才好不容易回過一點兒神兒來,望著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小宮女,大部分的理智仍然遊離大腦之外的十四阿哥突然間怒目圓瞪望向小宮女,咬牙切齒地厲聲怒吼道:「爺就問你一句,皇太後娘娘的梓宮在哪裡?你快說!再不說,小心爺擰斷了你的脖子!」


  「回爺,奴婢說,這就說,皇太後娘娘梓宮就在,在,寧壽宮。」


  寧壽宮?十四阿哥一聽說皇太后停靈寧壽宮,簡直是要被氣炸了肺,再也顧不得跟這個小宮女多啰嗦一個字就像是被點燃的彈藥庫似的,幾乎是飛一般地炸向了寧壽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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