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嘲笑
他,終於抱緊了她。抱緊了這個柔弱的身體,直到兩個身體完全契合,密不透風,連他冰冷的唇都緊緊地貼著她滾燙的額頭。
隻是因為她說冷,隻是因為他想要讓她快點好起來好還欠他的債,隻是因為,他的心裏還有那麽一點點的……不舍和留戀!
陽光從窗口慢慢地移動,太陽落下去了,星辰又璀璨了。
病房門突然被人嘣地一下推開,張美珍一臉似笑非笑地站在門口。
“你很會照顧病人!”
仿佛怕被人偷窺到心事,江正浩突然鬆開緊抱住小雅的手,昏睡中的小雅胡裏胡塗地向床上倒去,幸好床很軟,並沒有真的傷到,隻是手好像被撕裂一樣的疼痛。
那一片豔陽,在她微眯的雙眼中變得越來越冷。
發生了什麽事?
如時光轉換,讓她無法一下子適應。
“你喜歡她?”張美珍冷笑,剛才他抱著她時溫柔的神情,難道是自己看錯了嗎?
小雅揉著疼痛的太陽穴,渙散的目光終於集中到他們身上。
“我竟然看到……”張美珍的話沒有說完,突然被他的唇堵住,後麵的話,隻能變成讓人臉紅心跳的呻吟。
那一幕在小雅清明的眼中定格。
每一次都好像是算計好的,每一次的劇情都似乎隻是為了讓她更早的心如死灰。
雖然一直想要堅恝地活下去。雖然一直都裝作毫不在乎。
可是,心跳卻在不斷加速,血液在倒流,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心髒擠破,催毀……
緊緊地把手按在胸前,想要按住那呼之欲出的絕望,卻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徒勞。
“我喜歡的是你!這就是你應該看到的!”他的聲音醇厚,清晰。像錐子用力地鑿在她的心上,很痛,卻隻能無法出聲的承受,因為,她沒有任何資格。
所以,隻有逃離。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
終於拿開捂住胸口的手,低下頭去,才發現輸液管在劇烈地擺動著,針頭已經脫落,血從針眼處漫出來,染紅了蒼白的手掌。
也許清理傷口之後,疼痛就不會再那麽嚴重了吧!
她混亂的腦子裏隻有這一個想法。
另一隻手隨手覆上,掩住灼灼刺痛的傷口,努力把背脊挺直,一步一步地走出去。
“你又想幹嘛?”他暴怒地捏緊她的手腕,想以粗暴來掩飾心中真實的感覺!
也許,那感覺不是真的,他隻是想要給她溫暖,他隻是看她可憐!
可是,就算是憐惜也不行!
林小雅已經死掉了!至少在他的心裏,已經死掉!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告訴自己:
她隻是李默雅,是他這一生一世都應該深惡痛絕的人!
手腕處的血液循環被他的手阻斷,血脈噴張,向針眼處不停地湧出來。
溫熱的血,一滴滴滑落,像水滴屋簷的聲音:
“嗒——”
“嗒——”
“嗒——”
清晰地在病房裏回響,一聲比一聲急迫。
“放開我!”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想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放開?你該為你的無理行為好好地作一下檢討!我沒有教過你正常的禮義嗎?”他更緊地扼住她的手腕。
張美珍的目光落在小雅的手上。
“嗒——”
“嗒——”
“嗒——”
血液流動的聲音,像水滴歡愉的歌唱!
她漂亮精致的臉,揚起溫柔的笑,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
“正常的禮義就是:不能夠擅自離開!不能夠聽而不聞!不能夠大呼小叫!更不能夠……癡-心-妄-想!”
小雅慘白著臉,那些想要說出的話,突然失去了聲音。
“你不知道你做得有多差勁嗎?不懂得知恩圖報,不懂得俯首聽命,不懂得恭謹溫順!你這個人怎麽會這麽糟糕,竟然連傭人都能夠做得一塌糊塗!”
“啪——”
“啪——”
“啪——”
響亮的拍掌聲,刺耳的響起。
“真是說得太精彩了!”張美珍漂亮的眼睛,閃著洋洋得意的神情。
“這才是江大總裁為人處事一向的風格!”
“好了!你現在可以說說你又準備去幹什麽了?”江正浩不悅地皺眉。
得到張美珍的共鳴,似乎並不能讓他憤怒的心有絲毫的平靜。
“我隻是……去弄一下手!”隻是這樣而已,為什麽仍然會莫名其妙的引發一場風波?
他的目光從她慘白的臉上移到她的手上,粘稠的血液,紅得刺眼,突然讓他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不顧兩個女人不解的目光,他突然抱起她,向護理站飛速地跑去。
還沒有凝固的血液沾染到他黑色的西服外套上,偎近了他的肌膚,同樣的灼痛著。
護士緊張地跑過來,不是因為小雅手上觸目驚心的血液,而是因為江正浩陰沉可怕的臉色。
第一次看到的這個人一身名牌西裝,表情冷酷卻透出一股逼人的英氣!
強烈的存在感,無法讓人正視!
卻也決對不能被人忽視!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們的疏忽!”護士長一路小跑著過來小心地賠禮道歉。
江正浩鐵青著臉色站在一邊。
“沒有關係!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小雅的臉色不太好,卻仍然解釋著。
“你,很麵熟!你前幾天不是……”護士長似乎想起了什麽。
“我第一次來醫院,所以才會把針動漏的!”小雅驚慌地打斷她的話頭。
潛意識中還是不想讓他知道小榛的病。被他知道小榛的病,也許就會知道小榛特有的Rh陰性血型,而這種血型隻有千分之一的機率,江正浩卻同樣擁有。
那樣的話,他是不是就會猜到,小榛,是他的兒子?
“這是因為你太笨了!”江正浩冷嘲熱諷,似乎根本就忘記了始作甬者其實是他自己。
“就是嘛!針漏了也不知道說一聲!害得我們這麽擔心!”張美珍假惺惺地說道。
“誰擔心了?”江正浩冷冷地瞪她一眼,回頭向護士們不耐煩地催促,“快一點!”
似乎還覺得不滿意,又對著小雅補充了一句,“我和美珍還要去參加派對,再晚就要遲到了!”
“不用再冰敷了!請你們給我綁上繃帶就好了!”
“可是,血腫這麽大!很難吸收的!”
“不要緊,我回去後會自己處理!”
“那好吧!記得,二十四小時內冷敷,二十四小時後再熱敷,如果疼痛紅腫的話,一定要記得來醫院處理!”
“好的,謝謝你們!”小雅禮貌地道謝。
七點的派對,現在是六點五十分。
“正浩,我們快走吧!”張美珍顯得有些迫不及待。江正浩幾乎很少帶女人去上流社會公開的宴會,這一次居然會主動邀請她,是不是就表示,他已經決定讓她和他的關係暴光呢?
和他站在一起,被所有的人尊呼為:江太太,江夫人!
隻要一想到那樣的情景,就已經感覺到無限風光!
江正浩的目光流連在張美珍的身上。
一身黑禮服,繁複的亮片在路燈的映照下閃著多層次的光芒。
“怎麽樣?”張美珍的眼中是自信滿滿!
“很漂亮!”江正浩露出淺笑,眼光似有意無意地落在她旁邊的小雅身上。
“隻有這樣的你才足已與我相配!”他攬過張美珍的肩,把她拉入自己的懷裏。一個懷抱的空落也許需要用另一個人的身體去填滿。
就算那個人他並不愛!
小雅落在後麵,手上有著狼狽的傷,卻隻注意到前麵走得越來越快的兩個身影。仿佛無數夢中所親曆的場景,原來生命,不過是一次又一次重複的輪回!
就像摩天輪,一次次起程,又落下,可是,無論怎麽轉,都轉不出這個圈子。
“啊——!”她突然慘呼,也許是因為太過失神,不知怎麽的,突然撞到一個人的身上,生病和疼痛讓她原本就瘦削的身子不受控製地向地麵摔倒。
來不及看清麵前的人,隻是想要爬起來。
江正浩和張美珍沒有回頭,繼續向前走去。
“你,沒事吧?”一個好聽的聲音溫潤如春風。
一雙溫暖的手,小心地扶在她纏著繃帶的手上。
“沒事!”她想要抽回手,隻是想從地上爬起來。一直以來,她都是在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
想要努力站起來,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和受傷。
不要再被同情,也不願再被嘲笑!
隻想當作空氣,透明得,沒有任何感覺!
那隻手卻沒有放開她。
她終於肯回過頭來,對上那一雙含笑的眼睛。很幹淨,很明朗帶著一絲無法讓人忽視的小小的霸道和自以為是。
“雖然是你先撞的我,可是,我還是願意向你道歉!”
她茫然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楓醫生?”
“如假包換!”他眼中含笑,有一點小小的幽默和頑皮。
“對不起,我剛才沒看見!”
“那是因為你的眼睛隻看著別處!”他可是從進醫院的門就看到她了,本來想過來打聲招呼,誰知道她竟然“目中無人”地想直接從他的麵前“穿”過去。
“那個,我可以先起來嗎?”小雅不安地說道。總感覺有幾道目光向這裏射過來,越來越重的壓迫感,讓她直覺地想要逃離。
他的目光卻審視地落在她的手上,厚厚的繃帶,壓了一層又一層。
“手怎麽了?外傷?”
“已經沒事了!”她輕聲咳嗽。
“還發燒了?”他用手試試她額頭的溫度,眼中的關注越來越明顯。
“咳咳……”這兩聲是突然站在他們麵前的人發出的。
他們錯鄂地抬起頭。
“我就說嘛,咳嗽會傳染的,正浩,早就叫你不要理她嘛!”張美珍緊張兮兮的樣子。
“你現在可以放開她了!”江正浩沒有理會張美珍的話,瞪著楓醫生的眼光足可以殺死人。
“不應該道謝嗎?如果你是小雅的朋友,應該知道,她摔倒了,然後,我好心地扶她起來!”
隻是姿勢暖昧了一點,過程也慢了一點。
“我、我自己可以的!”小雅慌張地站起來,眼中的驚懼讓楓醫生不解。
“你連走路都不會嗎?”江正浩的眼中在冒火。
“這位老兄,你沒看到她受傷了嗎?如果你不樂意照顧她,大可以和你身邊這位迷人的女士去花前月下,花天酒地就好了,你這樣對待一個生病中的女人,算什麽男人?”
“他是男幾號?”江正浩鐵青著臉,把冒火的目光轉向小雅。
“他是這個醫院的醫生!”小雅心慌的解釋,不希望他的無禮取鬧傷害到這個人。因為楓醫生人真的很好,而且,最主要的是,他是心外科的權威,而且又是小榛的主治醫師。
“是嗎?”江正浩冷笑,“我好像沒讓你找這個冒牌醫生看病吧?”
“你朋友嗎?”楓醫生的眼中潛著一絲嘲弄的笑,“好像精神有一點問題,可惜我是外科醫生,對精神病沒什麽研究,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為你——給他找一個精神方麵的專家!”
“你說什麽?”江正浩的目光冷凝,眼中露出威脅的光芒,“信不信,隻要我一句話,就會讓這個醫院的院長把你從這裏踢出去?”
“不要!”小雅緊張地拉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拉離這兒,“他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真的!不要遷怒到別人身上!”
“喲,正浩,你們家的小女傭蠻有本事的嘛!居然還能釣上這麽個大帥哥!”張美珍在一旁扇風點火,既可看熱鬧,也可以看看江正浩對這件事的反應。似乎這個冷酷無情的家夥的強烈占有欲很讓人捉摸不透。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有必要提醒你別枉費心機了!因為這家醫院是我們家族自己開的!我們家的股權是決對不會賣給一個外人的,還有,我們對錢不感興趣!所以,你有再多的錢也沒有用!”
楓醫生帥氣地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眼睛暖昧地看向小雅,“小雅,別忘了我們的約會,我會等你的!不見不散!”
還說沒有關係?
這是沒有關係的人之間會說的話嗎?
“你們在約會?”
江正浩的目光如炬。明明她一直就在他的掌製之下,居然還會在他的的眼皮底下勾搭上這個家夥。
“沒、沒有!”小雅搖頭。
“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他約你,你就去嗎?”
“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他的唇角揚起一絲嘲笑,“說你們毫無關係嗎?說你是第一次遇到他嗎?因為你撞到了他,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被你吸引了?世上有這麽多的巧遇嗎?”
那樣含義深刻的眼神,那樣暖昧不清的話,如此昭然若揭卻還要裝作一副無辜可憐的樣子。
這就是李默雅,總是以這樣一副天真無辜的樣子來打動男人的心!
“我們以前就認識,可是……”她受傷的手抓住他,想要試著解釋,卻被他用力地甩開。
“可是,你還在裝!”他生氣地打斷她的話,“光天化日之下勾搭男人,你不覺得你這副樣子很無恥很讓人惡心嗎?”
光天化日?她震驚地盯著他木然無情的臉。
明明太陽早就已經沉沒,明明路上隻有黯淡的路燈光影!
他說話都是這麽不經大腦嗎?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無端地指責,把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到她的身上!
“就是嘛!你都是一個三歲孩子的媽了,自己的行為也要注意一下嘛!這樣怎麽教好孩子?”
尖刻的聲音引來無數晚飯後出來散步的人,鄙視地對著小雅指指點點。
“嘖嘖!這什麽世道,都當媽的人了,也不注意影響!”
“看吧,被男人抓現形了吧!”
一道又一道鄙視的目光像箭一樣射來。
我不是!
我不是!
我真的不是!
可是,那些冰冷鄙視的聲音,堵都堵不住。
看,這個賤人,她就是在勾引男人!
別看她長得一副青純乖巧的模樣,其實內心裏肮髒得很!
她在勾引男人!
她不守婦道!
她不顧禮義廉恥!
要是在過去,那是要進豬籠的啊!
……
她的臉,被灼痛,她的心,被灼傷!
被人群像看怪物般地圍觀著,她隻能本能地搖頭。
我沒有!
我沒有!
我真的沒有!
可是——
沒有用!
她看到張美珍得意的笑!
她看到無數雙無數雙唾棄的嘴巴,無數張深惡痛絕的臉!
流言飛語,蜚短流長,像要將她徹底的淹沒!
沒有誰真正知道她是怎樣的一個人!
沒有誰知道別人一句開玩笑的話,就可以讓他把自己傷得體無完膚!
更沒有誰,知道她的心裏其實很委屈很委屈,卻隻能強迫自己把淚唵進心裏!
唾沫飛濺,謾罵滿天,她看到一片黑線後,他含譏帶諷的臉。
薄唇微抿,唇角上揚,那一絲報複得逞後的滿足冰冷地掛在唇邊。
她突然很想笑,很想笑。
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抖動起來!
然後——
因為咳嗽而變得沙啞的聲音。
從她透著淡淡嘲笑的薄唇溢出!
“哈哈哈……”
笑聲淹沒在流言的洪流裏,冷徹心扉!
當這個世界變得寒冷的時候,你隻有比它更冷,才能夠適應!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變得像北極冰川的企鵝那樣,即使被扔進冰窯也不會被凍死!
笑,不可抑製!
“你笑什麽?”他得意的臉突然掛上慍怒的黑線。
是啊,在笑什麽?
笑那個陷入人生困境中的蠢女人,即使得到的是永遠也無法擺脫的報複,也還是泯滅不了心中對他的愛戀!
如飛蛾撲火一樣嗬——可笑!
咳嗽伴著冷冷的笑聲,無法停止!
“不要再笑了!”他用力地扼緊她的手腕,恨不得將她的骨頭捏碎。
“有什麽好笑的?真是丟人!”壓低了嗓音克製著心裏的怒火。
“丟人?”她的眼中透著嘲弄和捉摸不透的神情,“我丟了誰的人?”
他被她的問話噎住。
“你不就是想要看到我丟人嗎?這樣,你不就會高興了嗎?要不要我告訴他們,我還未婚先孕,我還生下了一個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私生子!我還讓孩子,不管看到什麽男人都叫他爸爸!”
“你給我住口!”他大吼著,恨不得拿東西去堵住她突然胡言亂語的嘴。他可以隻憑一句話,一個眼神就可以控製很多人,為什麽這個女人卻總是脫離他的控製?
“現在好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就是想要去勾引男人,想要給我的孩子找一個現成的爸爸,這樣,不可以嗎?”
“你-無-恥!”他吼得咬牙切齒,惱怒地揚起手來,就要揮到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