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真相
他從夢中醒來,天色已經微明。快速地按掉吵醒他的手機鈴聲,看了看身畔蜷縮在他懷中的人兒,整個身子深深地窩進他的懷中。
隻有在睡著的時候,她才會主動地偎近他,本能地尋找著他身體的溫暖。也隻有這時候的她,才能讓他的眸光變得溫柔。
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從他的腰上拿下來,為她蓋好被子,披衣下床。
很少有人在這麽早打電話給他,抿唇看了看手機來電顯示,沒有回過去,把手機直接丟在蘭博基尼空座上,慢慢地把車開向公司。
三天前,他要金律師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趙亞軒和孩子的關係。
他想知道,小雅對趙亞軒的執迷不悟是為了孩子還是因為她喜歡他。
這麽早急著打電話給他,想必是有什麽重大發現吧。
到了公司的時候,金律師已經在門口等著他了。
江正浩按了按喇叭,金律師於是一路小跑著走過來,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說吧,這一次又有什麽驚人的發現?”江正浩點燃一根煙,震定著心中急迫的情緒。
“你說林小姐是做手術生下的孩子?”一向沉穩的金律師不急於說出結果,而是問了他這樣一個問題。
“嗯!”沉聲回答,然後沉默地看著車窗外的馬路。
他不願去想她是如何艱難地生下那個孩子的,而她,也從來都不曾對他說過。
兩個人,似乎都刻意不去碰觸那段過往。隻是每次要她的時候,總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小腹處那條細細的疤痕,從左至右,幾乎橫貫了整個小腹。
“那樣的話,做手術必定要有家屬的簽字,而一般都是孩子的父親!”
江正浩收回目光,神情專注地聽著金律師如對待案情一般條理清楚地分析。
“可奇怪的是,查遍了所有的醫院,居然沒有發現她生孩子的記錄!所有的調查幾乎和以前一樣再次陷入僵局!我苦思了一夜,終於想通了一件事!”
“繼續說!”
“如果從小雅的身上查不出什麽,我們不妨從孩子的身上查起。昨天,我去過智美幼兒園,翻看了一下孩子的入學資料!”
“發現了什麽?”江正浩挑眉。
“檔案上父母那一欄隻有孩子母親的資料!”
“很符合單親媽媽的表現!”唇角有一抹似有若無的嘲笑,“然後呢?”
就算她隱瞞得再好,也一定會有蛛絲馬跡的。
“別的資料沒看出什麽,倒是有一份預防接種記錄很詳細。”
“預防接種記錄和這有什麽關係?”
“現在的孩子入學或入托都必須要有預防接種記錄,而這個記錄會詳細地記錄孩子從出生第一天開始接種的所有記錄,我看到一開始的記錄是北區第一人民醫院!”
“也就是說,孩子是在這個醫院出生的?”他忍不住問道,窗外的天空越來越亮,如同她如迷霧般的過往。仿佛隻隔著那一層薄霧,就可以窺見一切真實。
而他,急於想撥開這層薄霧。
“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
“去北區!”江正浩將煙扔出窗外,打轉方向盤,車子向北區的方向開去。
三個小時之後,他們站在北區第一人民醫院。
金律師以律師事務所需要調查取證為由,順利進入病曆檔案室,翻遍了那一年所有的出生醫學記錄,都沒有找到名叫林小雅的病曆檔案。
就在想要放棄的時候,江正浩的目光卻突然驚怔地落在一頁翻開的病曆上。
他久久地瞪著那頁紙,那頁紙上簽下的兩個名字,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李默雅和趙亞軒。
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的那個名字,而趙亞軒的名字竟然以家屬的名義出現在李默雅的病曆上!
如果,李默雅和他是那樣的關係,那麽,林小雅呢?
林小雅又是誰?
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被觸動,大腦漸斬地清晰,而那終於理出的條理清晰的結果竟讓他的心禁不住地顫抖!仿佛有人在用力地拉扯著,他的心由著這股力量向地獄不斷地墜落。
……
“正浩,怎麽了?”李伯母看向他的眼光依然溫柔。
他沉默。
“這孩子,怎麽突然不說話了?”李伯父疼愛地摸摸他的頭,他突然皺緊眉頭揮開他的手,漆黑的眼眸敵視地瞪著他們。
“我爸媽是怎麽死的?”
“正浩,那個……是意外!”李世勳說話吞吞吐吐的。
“那麽,這盤錄影帶是什麽?”如果不是辦公室剛好安裝了攝像頭,如果不是有人好心地偷偷拿來給他,他隻怕這一輩子都會認賊作父吧?
“從今天開始,李世勳,我和你們勢不兩立!我一定會讓你們為我爸媽的死負出代價!”
……
李默雅,李世勳的寶貝女兒,就是——林小雅!
“是這份病曆沒錯吧?”他的手顫抖地捏著這份病曆,瞪大眼睛看著金律師。
名字,年齡,出生日期都不對,可是,他知道絕對錯不了。
字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簽名,那一筆一畫認真刻出的“雅”字,除非他的眼睛瞎掉,否則又怎麽可能不聯想到這是出自誰之手?
“總裁,怎麽了?”看到他的情緒不對,金律師擔憂地問道。
怪不得以他的人脈,幾年都找不到她!怪不得他問酒巴裏的人林小雅去了哪裏,都會說不知道不認識!
原來如此!
真是一個天大的謊言!
憤怒地衝回來,一口氣跑進屋子,一路撞翻了客廳裏的凳子,家具。
“怎麽了?”小雅正在浴室洗衣服,聽到轟然不斷的聲響,慌張地跑出來問。
“怎麽了?”看著她仍然一臉無辜的表情,他憤怒地一步步逼近。
“你竟敢問我怎麽了?你難道不知道我怎麽了嗎?”
“正浩哥,你又喝酒了嗎?要不要喝一點茶?”她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他沒有接,眼睛死死地盯著她,直盯得她毛骨聳然。
“頭發留長了!聲音變輕了!走路變慢了!衣服換裝了!會彈延正勳的《即使幾度分離》!會做一手好菜!還有什麽驚人的改變?”他的眉心緊緊地擰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突然怒吼道:“以為改頭換麵,就會讓我認不出你麽——李默雅!”
水杯“砰”地一聲摔在地上,支離破碎。
終於,所有的事情再也無法隱瞞!
麵對他的質問和怒吼,她措手不及。隻能僵立著,呆愣地看著他兩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向她伸過來,然後——
死死地揪住了她的衣領!
他的眼神,憎恨厭惡!
她的眼神,驚慌無措!
兩雙眼睛咫尺相對,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情和熟悉!
唇角上揚,彎起冰冷的弧度,從來沒有想過有一種笑會像刀子一樣刺入心裏。
她琥珀色的瞳仁在縮小,眸光輕顫著,整個視線裏,隻餘他憤怒的臉。
“所以,是在報複我嗎?因為我執意撤走公司一半的股份,因為我擠垮了你們家的公司,所以,故意編了一個假的身份出現在我的身邊,然後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他笑得淒慘而絕望,她呆呆地看著他,從來都不曾看過他這樣絕望的眼神。
“你默雅,我誠認,你成功了!”他突然用力推開她,她趴倒在地上。
是啊,他失敗了!徹徹底底地絕望!
她慌張地爬起來,拉著他的衣袖,“不是這樣的!我去你公司找過你,卻被趕了出來,我隻是想要知道你為什麽會不願意見我……”
他的背脊僵硬,轉身,對上她的淚眼。
“所以,你就隱瞞了仇人的身份來到我的身邊?你故意玩弄我的感情?”
所以,她會煮出他喜歡喝的粥!她知道他喜歡喝的是綠茶!她會彈他最喜歡的曲子!她知道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
然後——
以這樣完美無缺的形象出現在他的世界,讓他一步一步輕易地掉入她的陷井!
八歲那年,他愚蠢地認賊作父;而現在,他竟然還愚蠢地想要娶仇人的女兒為妻!
上天,怎麽能夠讓他……愛上仇人的女兒?
“我真的沒有玩弄你的感情!真的不是!”她哭著握緊他冰冷顫抖的手,如果那時候,她知道他不可以愛上她,就算一個人傷心得死掉,也決不會去找他!
她真的不知道啊!
淚一滴一滴地滾落,濺落到他的手背,灼痛著肌膚。
他突然驚怔地推開她,仿佛挨近他的是很髒很討厭的東西,嫌惡地吼著:“不要碰我!再也不要碰我!”
曾經給過她的每一分愛戀、每一句情話都是他的恥辱!
他倉促地轉身,逃離。
她的手無力地收回。看著他踉蹌著腳步奔上二樓,然後,砰地一身甩上臥室的門,屋子裏止於一片死寂!
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樓梯上,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隻是沒想過會讓她的心這麽痛!
整整三天,他把自己關在臥室裏。
不再吃她做的東西!不再和她說話!不再見她!
而她,在他的房門外坐了三天。
當初帶來的行禮早就已經收拾好了,卻因為擔心他遲遲未能離開!
神情疲倦地坐在門邊,終於聽到開門聲,她驚喜地喚道:“正浩哥——!”
他和她保持著一米的距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語氣冷淡高傲地說道:“叫我少爺,因為——聽到我的名字從你的口中說出,對我都是一種褻瀆!”
還是那樣熟悉的冷酷表情,霸道的思維方式!
隻是冷漠的態度和高傲的神情,已經將她推得很遠。
沒人知道他在那三天裏經過了怎樣的思想轉變,沒有人看到他一個人蜷縮在臥室冰涼的地板上度過的那七十二個小時,是怎樣的疼痛、憤怒和絕望!
當他從房間裏出來,仰高姿態斜睨著她的時候,神情已經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眼神嘲弄,冷冷冰冰的。
仿佛站在他麵前的這個女人,前三天,他還愛得不能自拔,和他每天都有著肌膚相親的這個女人,僅僅隻是……仇人!
他的雙手優雅地插在褲兜裏,一頭短發梳得豎起,堅硬而有光澤,他看上去依然神彩奕奕,氣宇不凡,那些波折,如同雁過無痕。
沒有說出分手,沒有叫她滾,隻是一句話,一個表情,已讓她讀懂他的訊息:她,已經被拋棄了!
眸光沉黯了許久,終於還是淺淺地扯出一絲笑容。
應該慶幸不是嗎?
不能夠再要求太多了!
看到他能夠這樣完好無恙,一顆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我想……現在應該是我該離開這裏的時候……”
“你想?”他的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樓梯口旁那隻很舊的行禮箱上,抿唇,緩緩說道:“最好收起你的想法,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專職女傭。女傭隻需要服從就好了,不需要有任何想法!”
女傭?
她疑惑地看著他。
“從你簽下契約的那一刻開始,你的靈魂、你的心、你的所有一切都已經出賣給我了。除非你能夠還我兩百萬,不,應該包括違約金在內四百萬,否則,你永遠也別想走出這裏!”
“正浩哥——!”
“叫我少爺!”他蹙眉,不耐煩地加重語氣再一次糾正。以為那樣柔軟的呼喚,就可以讓他心軟麽?
絕不可能!
“是,少爺,你不是說不準我再碰你嗎?”不明白他為什麽還會留她在這裏。
他挑眉,唇角都張揚著嘲弄和戲謔,“你該不會還對我有所期待吧?李默雅,這輩子,別指望我會再碰你!”他悠然離開,在接近她身邊的時候,冰冷的話語飄出。
“我會折磨你,我最——討厭的仇人!直到你還清四百萬為止!”
他冷笑著離去,而她愣愣地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