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落榜歸來
“大牛,按日子算,約兒應該是今天回來吧?”
大牛見自家老爺終於開了口,輕歎著回道:“回老爺,的確是今日。”
劉昭怔怔點頭,不再言語。
喜榜肯定比平常的車馬要快,五天前鄉試的結果便來到了登州府。登州府夢寐以求的解元的確是拿到了,卻不是劉約。
周豐。一個破秀才,一飛衝天。
文登的父母官應該欣喜,因為這是文登的秀才;劉昭也應該欣喜,這是約兒幫襯一把的秀才。可身為劉約父親的他,高興不起來。
劉約不單不是解元,舉人都不是。
失誤了?
失誤了還好,幾年後還有機會——哪怕他舞弊被抓了也好,至少徹底絕了再考的念想,可這小子,這小混蛋!
“唉!大牛,把家法請回祖堂吧!罰他也無濟於事!他這是用咱老劉家的臉麵給自己明誌呢!經商,經商!不學無術!”
聽到劉昭生氣,大牛反而放下心來。這四五天老爺一直不開口,甚至連來安慰的言知府都不見,可把劉府給嚇壞了。心疼老爺的同時更心疼小少爺,畢竟劉家的家法可不管你年歲,犯了就得打屁股。
如今甭管劉昭是看開還是放棄,至少劉約能躲過這一頓毒打。
大牛欣慰的同時,又替劉昭委屈,少爺你這是做什麽呢……聽說整個秋闈期間他就寫了十幾個字,還都不明所以……
劉府上下戚戚然的時候,劉約一行剛從登州府出來。沒有什麽喜報值得宣告登州的,不過是言知府三日前就派人尋到他,需要他來府衙做個解釋。
解釋的事情很多,不單是他為何視秋闈如玩鬧,還得和知府說明白周豐那解元到底是怎麽得來的。不出解元並不影響政績,但若是出了個作弊的解元,登州府受牽累的人便數不勝數了。
周豐要準備來年的會試,直接奔去京城,言知府想要檢驗新晉解元真材實料的想法落空了。不過劉約給他保證,周豐看著愚鈍,真說到策演的時候會給出一個滿意的答卷。
也不知言知府信不信,反正劉約是信了。
解元的確是作弊獲得的。
作弊的手法並不高明,不過是李代桃僵之術。周秀才唯一稱得起絕豔的便是他那一手字,十幾年代人書信的曆練他的字想模仿誰便可模仿誰。劉約一直讓他模仿鏡先生的字,直到二人的字跡完全一致。
劉約又在衙門口做了些手腳,鏡先生由張姓變成了周,取名為周一豐。兩位“周”秀才的姓名類似,入得貢院後三人趁閑暇時和其他秀才深聊,硬生生讓二人的名號變得模糊,根本就對不上號。
朱封前更改名字是最危險的一步。如今已成定局,想來考官們並未發現貓膩,兩位老秀才的試卷完美更換了名字。
也有不在劉約掌控之內的事情。畢竟,他想不到鏡先生竟然能夠拔得頭名。原來的打算隻是讓周豐變成舉人,到時候將其收歸己用,現如今玩的有點大,京城那一關……
也不難。
老馬給劉約那一堆資料中恰好有萬曆二年的會試題目,劉約無心功名,可也瞧了幾眼。雖說不能全部記住,記個大概倒也簡單。有個大概就夠了,給周豐半年時間準備,再怎麽愚鈍的人混到同進士出身並不難。
足夠了,劉約不想也不敢讓周豐混到狀元。
定局是山東解元水平泛泛,勉強混進了進士。之後周豐是留在京城還是外派出去,那就不是劉約要操心的。
至於鏡先生由解元變為落榜的落差……
劉約見若寧睡的沉,衝身邊拱手笑道:“先生,如今周大的事情完美解決了,您的事情咱回文登後就辦。”
“有勞公子。老朽提醒一句,您在秋闈時的做派容易招致麻煩,於名不利已經注定,在商一事怕是也會被有心人利用。趁早解決,必要時用起手段來。”
劉約苦笑一聲,勉強點頭。被外人利用他倒不怕,現如今就是怕回家。娘親好說,如何都是疼愛自己的;父親自年初一難後蒼老不少,不知他是否能接受這一局麵。
……
懷著惴惴的劉約回到了文登,一開始沒敢進家門,直接去了小飯店。三個月不在,小飯店的生意依然平穩,楊鐵的望仙樓也沒有任何舉動。
劉約本想著看看賬目樂嗬一番,卻不料劉家反應極快,沒等他聊完閑天,大牛就跑了過來,說是家宴已經準備好了。
考上了這家宴名為接風,考不上算什麽?自家人不會來一場鴻門宴,可想著吃好喝好怕是也難。
懷著惴惴的劉約還是回到了家。與他想的相同,劉家上下並不在意他考得如何,自家孩子還是享受了一頓實實在在的噓寒問暖;也有意外之喜,劉昭隻是臉色不好,並未太多談及科考一事。
劉約多少還帶著愧疚,準備好的借口又無處訴說,他反而比父親別扭得多。待劉昭回到書房後,他思索再三,還是叫開了門。
“爹……”
劉昭放下書,直勾勾地盯著幼子,看了許久竟然笑出了聲。
“此舉……罷了罷了。我前幾日也想了很多,突然發現咱這一枝沒有上窺青天的能耐呀!你爹我年幼放縱,辜負了你爺爺和恩師的期許,現如今你又如此,多半是報應吧!廟堂就不管了,仢兒任他玩去;至於你,揮斥八極還是禁錮於登州一生,那是你的福份。爹,不逼你。”
劉約突然覺得自己下賤的很。本期望的就是父親不在囿於朝堂,可現在真就如此,他反而不適應。一肚子的言語不知如何開頭,甚至該有的規矩都忘了。
“我和你娘這輩子過得很好,剩下的心願無非就是抱孫子頤養天年。你大嫂的肚子不爭氣,小孫尚他畢竟不姓劉……約兒,廟堂不用你進,小飯店的生意紅火,剩下要努力的事情,嗬嗬……”
劉約自然明白父親嗬嗬代表的是什麽,心有虧欠的他不想再惹劉昭生氣,默不作聲地聽著。
“言兄前日來把為父好生責罵一頓。不是公事也不是功名事,而是嫂子和泠兒在家吵翻了天。為的誰你應該清楚吧?”
“爹,婚姻一事,待兒成年如何?”
劉約的想法是能拖一天便是一天,實在拖不下去了還有老馬那群王八蛋來解決。雖說幾月前和老馬鬧的不愉快,可真遇見脫離他們掌控的事情,他們還是會蹦出來解決,真不用操心。
劉昭沒想到他如此幹脆,喃喃道:“咱家也想早些,可言家設了條件。嫂子是不指望你功名加身了,可當娘的誰不心疼閨女。她說你想著娶泠兒,必須自個兒有上十萬白銀的家底。我和你娘的打算是給你兩萬,剩下的八萬你應該能掙出來,可三年的時間是不是短了些?”
這怎麽還說早了?早知道言家提了要求就不先開口,十萬可不是小數目,言泠怕是撐不到自己掙夠的那一天。
劉昭見他不吱聲,略微尷尬地笑道:“爹不是隻有兩萬,隻是仢兒那裏……”
劉約果斷開口:“爹,您的銀子兒子不用。這十萬兩我自己掙。”
劉昭自顧自地說著:“你大哥他在京城,不方便有太多銀子,爹隻能給他留一些,畢竟……”
劉約不想聽關於劉仢的一切,任由父親在那裏陳言利害,他隻思考著如何不露聲色地將掙夠十萬的戰線拉長。
直到劉昭出聲呼喚,他才回過神來。劉昭以為他在憂愁銀子的事情,便做起了開導,還破天荒地誇讚了劉約有個賺錢的好腦子。
漸漸地,父子二人的對話繞到小飯店上,似乎落榜一事全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