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雅俗之爭
劉約興趣全轉到自稱性別男的貝如鷹身上,一直盯著人家看,完全沒個該有的狀態。
許叔趕緊將眾人請到二樓,同時吩咐著得財準備些吃食。
正主們全都去了二樓,得財待在那裏也不知道該準備些什麽。趙南眼珠滴溜一轉,替得財接了這個差事,直奔後廚,吩咐著花大廚起菜。
做什麽他也不清楚,反正怎麽貴怎麽來唄!瞧著是少爺的朋友,這頓飯多半不用花錢,賠的也不是自己!
“花虎,今日招牌一份,豆腐蟹黃羹、珍八味、大吉大利、蔥爆牛肉各一份!”
花虎翻找著食材,隨口問道:“誰呀,這麽大手筆?”
“做你的就行,問那麽多幹什麽!”
花虎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未回話。
……
與此同時,劉約直接將三人請進了紅袖。紅袖有日子沒用了,小二們似乎是忘了收拾,不少地方落上了灰塵。
萬幸,三人隻顧得讚歎劉約的天馬行空,對幹淨與否暫時沒放在心上。
許叔從樓下拿上一壺水,替幾人沏好茶,擺上幾盤糕點便退出去繼續照看門店。劉約也恢複了正常,正襟危坐,態度恭謹地說道:
“師叔,您見過宋大叔了?”
龍威硯笑道:“這不剛到文登就打聽著酒樓的位置麽,顧不上歇息就過來瞧上一眼。布局倒是新穎,環境也不錯……”
點到即止,後麵的“但是”他並未說出。劉約也不想詢問,畢竟他清楚得很,花虎這般野路子的手藝,很難入了揚州府頭名大廚的眼。
大明高祖的祖籍在那擺著,淮揚菜係異常鼎盛,給達官貴人做飯的廚子身份豈是花虎這般能比的。一會兒真說埋怨,那也得聽著,就是不知花虎備的什麽。早知道提醒幾句多上海鮮,興許能靠地方特色挽回一成。
劉約將話題繞到路途趣事上。聊得盡興,趙南端著菜肴進來,有劉約在場他表現的更加勤快,一邊上菜一邊做著介紹。
奈何龍威硯第一眼就不喜歡他,現如今聽著外行在那裏說道,直接變了臉色。劉約樂嗬嗬地將趙南趕了出去,又與車把勢附耳,說叨起趙南的不堪來。
以後都是小飯店的人,這些事情早知道為好。車把勢連連點頭,罵咧咧說上幾句,隨後將注意力轉移到龍大廚的品評上。
“這份牛肉尚可,鹽分大了些,火候到是規矩。”
龍威硯對爆炒牛肉頗為滿意,連嚐數口後才看向大吉大利。別看龍大廚舉止文雅,可吃雞的時候絲毫不含糊。麵對一隻整雞,他舍棄筷子,直接動手拽下雞腿,咬了一口連連點頭。
“如鷹,嚐嚐。”
貝如鷹比他師父文明的多,瞧著桌上備著匕首,他直接用上,片下一小塊送進嘴裏,同樣滿意味道。
“這道雞是……”
劉約趕忙回道:“是小侄去禹城習得的手藝,當地人稱之為扒雞。”
“很好。肉爛味香,透骨的滋味。”
龍威硯詢問的時候,貝如鷹已經將雞拆解的七七八八,瞧手法是個廚子。劉約與他相視一笑,見他麵含羞怯,實在是沒辦法將他和漢子聯係到一起。
趙南再次端著菜肴進入,這次學乖很多,一言不發地放下菜品,轉身離去。
四菜一湯全部上齊,龍威硯打量一下,將筷子遞向珍八味。嚐了一口默不作聲,飲完茶直接拿起湯勺。同樣,排骨湯依舊讓他皺起眉頭。
車把勢見自家老爺麵有異樣,趕緊挨個嚐了一下。
“東家啊,不是我們挑剔,這新上的三道菜……”
龍威硯見劉約充滿疑惑,吩咐著貝如鷹嚐完點評一二。
貝如鷹試了口蟹黃羹,搖頭道:“味重無鮮,豆腐老糯,難以下咽。色澤也太過陰沉渾濁,瞧著味道就一般。並且,螃蟹有著它的規矩,上蟹的時候最好別給茶水。不知是掌櫃當時忘了提醒,還是咱登州這塊不講這般規矩。”
劉約客氣應下,候著其他點評。
“這盤炒山菌,火候太大,鹽口過重。興許是口味差異吧!至於排骨湯……鮮味倒是足了,但湯汁不淨,血水沒處理過吧?色香味色為首,這菜不精細。”
劉約略有尷尬地坐在那裏,想替花虎說上幾句話,但感覺人家評的也在理,第一天就和人家起了爭論不是好事。
“啊,這個,其實吧……”
龍威硯微笑擺手,說道:“賢侄,師兄逍遙了一輩子,第一次求人,我自然應了他。我年歲大了,失去爭強好勝之心,在登州府的酒樓掌勺並不覺得委屈,反而有些向往。但,事情可不是這般做的。我這輩子就圍著灶台轉,手藝方麵真的容不得沙子。”
劉約暫且不知這位師叔要表達什麽,隻能靜靜地聽著。
“做飯是門藝術。做藝的,哪有糊弄一說?火候技法這個還可以精進,我不想多說什麽,但處理食材的時候做不到幹淨整潔,這便是態度的問題。不知賢侄在哪兒請的這位大廚,我賣個老,此人不堪大用。”
劉約找到了方向,微笑回道:“師叔呀,不瞞您說,我這裏曾經有個濟南府的大廚。當時他和這位花大廚起了衝突,我選擇留下花大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您也看到了,您一共點過七道菜,不是還有兩道能入了您的口麽?他就是留在這裏做這些的。”
龍威硯不認同如此說辭,搖頭道:“同樣的火候手法,如鷹也能做到。但如鷹不會留下排骨裏的血水,也不會不用清水衝洗豆腐,更不會在菜肴中把炒糊的蔥段裝盤的。”
劉約見師叔言語間還算客氣,恭敬回道:“但這些可以改。小侄以為,這與態度無關,不過是做飯的習慣。有師叔言傳身教,我想用不上三五月,花大廚絕對能達到要求的。並且,”
他長呼一口氣,“師叔和師妹,呃,師弟,還有這位先生,諸位剛才一直在強調口味的問題。恕我不敬,苦力人他就需要這般重鹽重口味,這樣才下飯呀!當然,我不是妄言您諸位的想法有問題,隻是在下的小飯店,受眾麵比較廣。”
龍威硯沉吟道:“久聞登州府富足,莫非家家戶戶都能做到每日來酒樓吃上一頓?酒樓可不是管飽的地方,它是文人雅士盡……”
“它是。”劉約笑的十分篤定,“酒樓必須是能管吃飽的地方。當然,它也是閑得發慌的秀才們酸腐的地方。諸位瞧見了,想要雅興,咱這裏有。即便沒有,想著風雅,小小文登也隻有這一家。恕在下庸俗,在下開店是賺銀子的。文人們的銀子妥妥能賺,百姓的富餘銀子,給誰不是給?”
別看這話有股銅臭味,但誰人不喜歡銀子?話糙理不糙,龍威硯自然不會和銀子過不去。但他實在是想不出來泥腿子和秀才們坐在一起吃飯是什麽情形。
涉及到經營理念的問題了,龍威硯是無力去和現代思維的劉約爭辯,東家的經營模式他一個廚子最好也別過問。但,後廚那些事情,他還是堅定著自我。
“賢侄說的在理,但能讓百姓們安心掏銀子,為何不在菜肴的品相上多下功夫?這不難呀!”
劉約淡然道:“師叔,不如我們友好地比試一番?比完我再回答您的疑惑。”
龍威硯樂道:“如何去比?”
“花虎和貝師弟同炒一盤菜,咱讓街上百姓試吃。到時候看結果。”
龍威硯看向徒弟。
貝如鷹這時可算有了些男子氣概,痛快應道:“可以!”
就是這一聲嬌滴滴的,總是感覺像女中豪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