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九九重陽 二
“拉到我家門口你倒是擦幹淨了啊!”劉約惱怒道,“認識?我認識他們幹什麽!你們的意思不就是過來找我這個文登小神童立威的嘛!”
“唉,賢弟,立威可算不上呀!九九重陽,山與秋菊,詩與高望;以景恣情,以詩會友,豈不徜徉?”
劉約輕哼道:“嗯,我信了。那這倆跟著來幹嘛?”
錢梟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沒有正麵回答,反而調笑道:“我妹並未露臉,賢弟怎知她在車上,莫不是心有靈犀?”
劉約苦笑道:“重陽你們不陪著老人,反而來欺負一個孩子?你們菊花閑的啊!”
錢梟愣道:“菊花閑?你不賞菊,菊能不閑?你不登山,山便閑著;你不作詩,詩也閑著。賢弟呀,為兄才疏學淺,今天的角兒肯定是你,必然會享受到無數欣賞的目光。賞你如同賞菊,你宛如那菊花,嬌滴動人……”
“停!”內心汙濁的劉約聽不得這種話。
錢梟望著他負氣遠去,別提多高興了。候著車馬隊緩緩移動,錢梟坐上最尾一車,笑嗬嗬對車廂內說道:“二位爺爺,小約今天要顯露真本事了。”
……
……
昆崳山,綿延百裏,自成一派。大部分地處寧海州轄內,屬於文登縣的不過一隅。山雖不大,可它承載著仙山之祖的美譽,豈是一般小山頭能仰望的。內有峰巒交錯,古木參天陪伴著深幽穀地,飛瀑直下喧囂著靜謐溪流,大自然的威風,派頭十足。
萬幸,昆崳南麓異常溫和,離文登三十餘裏,地勢平坦,路途近便,是登高的絕佳去處。
車馬隊輕車熟路,不足半個時辰便到了山腳下,尚有幾裏可行馬車的山路,劉約拿捏不準諸位大人的腿腳,令車隊停下,他去請示繼續坐車還是就此開始登山之旅。
知府大人意不在爬山的事兒,草草吩咐著車隊繼續前行,抵達道觀再下車走兩步也不遲。
隊伍繼續前行,在一眾正經登山的百姓之中,如此車隊必然顯得突兀。年年都能瞧見富貴人家如此登高,百姓們心底有數,默默讓路,心底咒罵幾句過過癮便知足了。
一路通暢抵達目的地,此觀與全真多少能牽強上關係,姑且算是全真的分支。大明後期道教勢微,香火不旺,小道童瞧見這陣仗有點嚇著了,扔下掃帚就往觀裏跑去。
沒等道童找到師父,劉約便踏進了道觀,就和進自家門一樣。他快步入了後院,半路攔下準備迎接的觀主,吩咐幾聲打發離去,一屁股坐在門檻上,等著諸位大人物。
“領導視察麽,不過是走個過場。”
小道童不明所以,好奇地盯著這位自言自語的公子哥。
等了好一陣,知府等人姍姍而來。他們步行不過百餘步,竟然能感覺到累乏,不知是已經懶到一定境界,還是對簡樸無華的道觀生不起興趣。
畢知府走到劉約身前,低聲詢問:“賢侄,這裏便是全真的道觀?”
劉約有些無奈,回道:“大人,全真的總觀在昆崳西北,此地僅是一座小道觀。我們先在這裏歇歇腳,一會兒繼續往山頂去,等登高結束我們再返回此地,略微吃些粗茶淡飯休息一陣便要回城了。飯食已經吩咐觀主去備了。”
“這……”畢知府猶豫道:“如此便不要叨擾觀裏清靜了,歇息一陣就下山吧。”畢知府今天的想法很單純,不過是借著重陽的引子來讓幾位才俊比試一番。
為何比試他肯定自有盤算,至於登高這事,做不做根本就無所謂。本打算入了全真的山門,找到一處僻靜飲飲酒吟吟詩,可他拜錯了門,這個破地方哪有什麽格調呀,真不如回文登,去那小飯店好好坐一會。
知府大人發話,眾人自然要下山,諸位大人就和秋風一般,來得快走得急,小道觀瞬間恢複清淨。
小道童癡癡地望著遠去的車馬,回頭望著師父:“師父,上來搭話的公子好生厲害,他果然讓這群人直接滾蛋了!”
觀主一歎,輕聲教導道:“若寧,剛才的公子可以言滾蛋二字,咱們修道之人就不要說了。如你以後要問俗事,切不可和這位公子走的太近。”
“為何呀?”
觀主望著遠方,喃喃道:“此子眸子陰沉,過於老成,似是有著無盡的怨恨……天生便是惹事之人,要想安穩,躲著他。”
小道童點點頭,心中不以為然。那眸子叫陰沉嗎,不如說是看破呀!哪有天生惹事之人?怕是今世煩惱得,前世煩未消?
……
……
小道童想不通,車裏的孫亭也沒想明白。
本以為到了目的地,還未下車就聽說車隊要打道回府——坐車玩呐?他心有不快,對身邊的楊老爺哼道:“楊老,這畢智永就是如此為官的?這人是沒有主見還是做事喜歡繞彎子?”
楊老太爺微睜雙目,嗬嗬笑道:“孫大人,你們朝廷的事我一個老頭子哪敢明白?”
孫亭微笑,對車廂外問道:“會元,你怎麽看?”
車轅上的錢梟聽得孫侍郎詢問,心想這可能是一波提點。他思考著措辭,謹慎回道:“回大人,學生以為畢知府有他的道理。重九登山,是對昆崳的敬重;點到即止,是不想破壞山中清靜。畢知府此舉敬天敬君,又不乏愛民之情……”
孫亭哼笑一聲,不置可否。一旁的錢瓏惴惴地瞄著孫亭,生怕哥哥剛才的錯話惹惱了侍郎大人。
錯了?錢梟神情微滯,卻也不敢繼續說下去。他望著前方馬上哈氣連天的劉約,回想著他在啟程前那一句“能讓車馬隊過了半山腰我不姓劉”的話,陷入沉思。
回程總是充滿著雀躍,比來時快了很多,車馬隊抵達文登城內。
候在縣衙的劉昭聽說車隊這麽早便回了,心中一驚:難不成約兒沒有安排好?他放心不下,連忙吩咐趙班頭出去瞧瞧。不一會趙班頭便做了回稟,說是車隊已經抵達了小飯店門口。
劉昭撫須沉吟,想不明白幼子的意圖。
劉約隻是想遠離這群勾心鬥角的家夥。
錢梟說的明白,但他的想法隻能代表錢家。堂堂知府大人不好好在府衙待著,領著幾位文官來文登爬山玩兒,哪來這麽多閑情雅致?一人前來尚可解釋為他閑得發慌,如此陣仗又拖著幾位富家公子,意圖明顯不過。
先是孫亭,後有昨日蒼空閣內的一桌客人,今天又是知府大人……自己什麽時候這麽搶手了,或者說因為什麽變成如此搶手?孫亭完全不說,蒼空閣的客人隻說要自己做的事情,今天這幾人無非也是種拉攏,具體原因隻好從知府大人身上尋找。
想聽實話,要麽交心,使其放下戒備,要麽灌醉,讓他變得鬆懈。本就做著疏遠的打算,交心是不現實的——那就喝唄,酒桌文化可是山東傳承了數千年的東西。
陋習?的確如此。但它是真的好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