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坐山觀虎鬥
“……所以這天,大廚買好豬,雇船順江而下,船行到一個叫豬窩沱的地方,天上突然暴雨傾盆。船老板提出靠岸休息,當雨停了再走。大廚怕耽擱了趕路回不到石橋鎮,影響第二天飯館的包廚生意,就堅持冒雨趕路……”
??“……就在大廚和船老板發生爭執的時候,突然就看見沱江水的下麵精光四射,數十隻金燦燦的金豬仔圍繞著船在水下奔跑。當地傳聞豬窩沱經常有金豬出沒。而且一出來就是一大群。大廚和船老板以為發大財的機會來了,於是就不顧生死的棄船下水捉豬……”
??“……就在兩人在水裏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怪叫,被捆在船上的豬掙脫了捆綁的繩索,撲進沱江中,和那數十頭金豬仔混在了一起。眨眼之間,這頭豬和數十頭金豬仔變成了青麵獠牙的水怪,掀起一兩丈高的滔天巨浪。大廚和船老板當場被嚇了個半死……”
??“……兩人仗著好水性,僥幸上到船上,中途不敢耽擱,連驚帶嚇地趕回石橋鎮。船老板當晚暴斃而亡,大廚則渾身長滿毒瘡,潰爛成疾。快要咽氣的時候,大廚夢見自己鮮血淋漓,被一群豬圍著瘋狂撕咬……”
??“危急之時,神人呂洞賓現身,喝退豬群,並囑咐大廚唯有焚身自我救贖,才能解開災難脫離困苦。大廚夢醒後,感覺身上長期折磨自己的疼痛減輕了不少,所以便開始回想夢中得到呂洞賓的指點……”
??“於是第二天,大廚決定做一件事。他脫光上衣,命令徒弟用油燈把掛豬肉的鐵撩環燒紅穿進他的肋巴骨,再由徒弟門用高車推著到城隍廟發下重誓——此生永不再殺生……”
??“……經過這番折騰,大廚身上的毒瘡居然奇跡般的痊愈了。從此石橋鎮以殺生為業的屠戶門信奉此法,逐漸就形成了一種燃燈救贖的奇特風俗……”
??“……九連燈挑選燃燈救贖表演人員的程序很嚴格。師傅由上輩下傳,負責保管神像,青帕,油燈,並審查參與者……”
??“……最初,燃燈救贖的表演者按年齡大小,以‘哥’相稱。師傅稱‘大哥,餘下稱‘二哥,三哥,四哥’後來出現輩分混雜,就隻保留‘大哥’稱謂。哪個前麵,哪個走後麵,按輩分和年齡排序……”
??“……表演者由飯館和幫會推薦。被推薦到的,必須有善心,敬畏神靈,不怕疼痛,愛護畜生。名單報大哥認可以後,參與者要吃一個月的素,並且杜絕房是,停止殺生……”
??“……到了表演的頭天晚上,參與者要焚香沐浴,獨處一室。心誠的人,到了表演的時候,油燈燒紅的鐵撩環鉤入皮肉後,不痛不癢,不紅不腫。心不誠或者表演中途偷看女人的,則會血流不止……”
??“……有心救贖,又沒被選中的人,就不需要掛燈,買一把香去城隍廟前跪拜一下就可以了,也算是被救贖了一回……”
??“……九連燈教的燃燈表演雖然很另類,而且看起來也很殘酷,但是屠戶們卻都願意參加。在這些心理存在殺生陰影的人看來,隻有經曆了這番皮肉之苦,才有可能真正求得神靈菩薩的寬恕,而且還能贏得當地老百姓的敬重……”
??“如果連續幾年都被選中參與的燃燈表演,就有可能被東家高看一眼,是廚師的又可能升為大廚,是屠戶的又可能升為大師傅。當了大廚或者大師傅就可以帶徒弟,少幹活兒多拿錢……”
??“……當大哥要選擇傳人的時候,他會密切注意燃燈表演者的言行舉止,暗中選擇一二個人加以培養……”
??“……九連燈教的傳人,可能終生沒有一官半職,但是在鎮上卻是很受人敬重的角色。哪家有化不開的糾紛,或者是幫會之間發生矛盾,就會找九連燈的傳人從中調解,這在石橋鎮,九連燈教的傳人已經相當於當地袍哥的舵爺角色了……”
??“……如果九連燈傳人的這個角色要換人,交接儀式也是極其隆重的。當傳人感到力不從心,或者物色到放心的接斑人時,就會把象征傳人地位的一個盒子交給繼任者。盒子裏麵裝著屠戶供奉的行業大神——一張紙質彩繪的樊噲像。交接儀式在城隍廟舉行,參與的人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都要親自到場。鎮長和匯所首要也要親赴現場作證,甚至就連當地的衙門也要派人參與……”
??“……大約在明清時期,燃燈表演的習俗才形成一種較為固定的表演形式:由最初的單人或者十多個人掛燈演變為固定的九個人參加。贖罪時間由一年數次改為一年一次。贖罪的場所也由固定的城隍廟擴展至大街小巷……”
??“……再後來,又由神鬼殺生等氣氛比較壓抑的內容,發展成歡樂喜慶,消災祈福的隆重儀式……”
??聽了杜誌康的這番說辭,我和阮如溪以及耿衛華都有種眼界大開耳目一新的感覺。
??我有點幡然醒悟般地說道:“難怪我頭一眼看到金有開就覺得這個人有點怪怪的,全院子的人,就他頭上纏了一條農村裏孝帕布一樣的東西,原來他頭上纏的這個東西就是你剛才提到的青帕。”
??阮如溪甚至有些吃驚地朝杜誌康說道:“你好像對九連燈教這個組織相當熟悉?不然你是不會知道得這麽多細節的。”
??杜誌康說道:“我知道的這些也是楊老師告訴我的。要不然我怎麽能知道會有這麽一個民間組織。而且這個組織在解放前就已經在石橋鎮銷聲匿跡了……”
??“那麽,這個楊老師又怎麽會對這個九連燈教這麽熟悉的呢?她也是從哪兒聽來的?而且還跟你說得這麽有鼻子有眼的……”阮如溪問道。
??“因為楊老師就是石橋鎮的人。”杜誌康說。
??“石橋鎮的人?杜誌康,我聽你說這話的語氣,你這話裏麵好像還有點別的什麽隱晦的信息藏在裏麵?當著我們的麵,你不要這麽隱晦好不好?有什麽話盡可能的直接點說……”阮如溪反應極其敏銳地朝杜誌康說道。
??杜誌康這時看著阮如溪,略微停頓了一下,說:“還真的讓你一猜就中了,楊老師說,她的爺爺就是九連燈教的最後一個傳人。但是就是從這最後一個傳人手裏,丟了一件九連燈教秘傳下來的信物。”
??“什麽信物?”阮如溪追問道。
??“楊老師說是一個金豬仔和那幅樊噲像。但是我感覺楊老師好像沒有跟我說實話。而且,我感覺,楊老師說的丟失的這個金豬仔和樊噲像,很可能跟金有開有關。要不然憑她一個單身女子,怎麽可能會借宿在又老又瞎的徐老嫗家裏?”杜誌康說道。
??“這麽說,你早就對楊老師借宿在徐老嫗家裏的動機有所懷疑?”阮如溪說道。
??杜誌康這才說道:“其實這種懷疑在我心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甚至我還懷疑……”說到這兒杜誌康把話止住了。
??“你甚至還懷疑什麽?不妨大膽地說出來。杜誌康同誌,我希望你這個時候就把不要再有心理上的顧慮,索性把心思完全敞開,想到什麽說什麽,就當是在給組織一個徹底的交代。你要知道,你現在說的每一個細節,都有可能成為一條重要的線索和依據,這對我們後邊將要做的工作會有很大幫助的。你明白我說話的意思嗎?”阮如溪變得語氣嚴肅地說道。
??有了阮如溪的提醒,杜誌康才說道:“我懷疑楊老師給我說的這些關於九連燈教的掌故,也許隻是明麵上的東西。是當地誰都知道而且不用刻意去打聽就能知道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
??“如果楊老師煞費苦心地寄宿在徐老嫗那裏,而且其真實的目的就是衝著銷聲匿跡的九連燈教而來,我覺得,這個銷聲匿跡的所謂的九連燈教,絕不是像她說的僅僅是一個普通的民間組織。特別是金有開竟然在那間糞房裏豢養了那麽大的一隻蛆蠱。這就不得不把楊老師說的話和我看到的真實情況聯係在一起來做一個粗略的思考……”
??“直接說出你思考的結果……”
??“我覺得,如果金有開真的就是九連燈教的秘密傳人,那麽這個在民間已經銷聲匿跡的九連燈教,很可能老早就是一個已經參雜了巫蠱之術邪教。另外,楊老師有一次還專門帶我去了那個傳說中的豬窩沱去看過,我覺得那個豬窩沱下麵好像暗藏玄機!”金有開說:
??“如果先前那個在豬窩沱裏看到豬仔群的傳說是真實存在的話,我覺得那個大廚和那個船老大看到的應該不是一群在水下圍著船跑的金豬,而是一條龍!”
??“一條龍?怎麽又是龍?而且……你怎麽會把傳說中的一群豬仔和八竿子打不著的龍聯係在一起?”阮如溪頗為吃驚地問道。
??杜誌康說:“因為那天我和楊老師在豬窩沱那個地方巧遇了一個人。”
??“碰到了誰?”
??“伍玉堂。”杜誌康說。
??“伍玉堂?你真的碰到了這個人?這時近期還是哪年的事情?”阮如溪朝杜誌康追問道。
??杜誌康說:“嚴格地說,就是上個月的事情。”
??聽到杜誌康提到伍玉堂,我的心裏也不由得動了一下。因為伍玉堂這個人,我在閔記棺材鋪子裏跟他是有一麵之緣的。
??“而且,楊老師跟伍玉堂很明顯認識,但是她卻裝著不認識,伍玉堂當然也裝作既不認識我也不認識楊老師。”杜誌康接著說道。
??“還有這種事情?你跟楊老師是在那種場景下遇到伍玉堂的?”阮如溪接著問道。
??“是在豬窩沱的那個條渡船上。當時我們跟伍玉堂乘坐一條渡船,而且穿上就我們三個人。”杜誌康說。
??“這個事情就真的值得玩味了。你和楊老師都在豬窩沱那個地方同時出現……而且你還說楊老師認識伍玉堂,但又裝作不認識?這中間難道僅僅是因為巧合?”阮如溪稍加思忖地說道。
??我這時突發奇想地說道:“我覺得杜隊長好像還忽略了什麽細節……”
??“什麽細節?”阮如溪和杜誌康同時朝我問道。
??“什麽細節我怎麽會知道。我還是先說我假設的一個結論吧?”
??“你說。”阮如溪顯得有點迫不及待。
??“我們是不是可以這麽假設?豬窩沱那個地方,其實是楊老師和伍玉堂早就約好的碰頭地點。而楊老師一個單身女人怕出意外,所以就把約上杜隊長一起去。杜隊長會不會是被養楊老師利用了一回?”我說道。
??聽了我的這番話,阮如溪失聲說道:“夏誌傑,你腦子還真的不是一般的靈光啊!你怎麽會一下子就想到這個方向去?你究竟是什麽腦子啊?”
??這時椽子在一旁用譏諷的口吻不冷不熱地說道:“某些人被人利用也是再正常不夠的事情,畢竟楊老師有年輕又漂亮。換作誰,也是會屁顛屁顛地跟著去的。孤男寡女的一路,說不定路上再發生點什麽……”
??而我們這時已經根本無暇理會椽子發出的不合時宜的噪音。除了杜誌康惡狠狠地瞪了椽子一眼,我和阮如溪對椽子的話充耳不聞。
??於是我繼續說道:“為了推論出我這個猜測的答案正確與否,我覺得杜隊長有必要跟我們盡可能詳細地把那天的整個過程講出來……”
??“對,杜誌康,我覺得夏誌傑提的這個建議非常好,你看能不能把那天的具體情況盡可能詳細地跟我做一個匯報?”阮如溪望著杜誌康問道。
??一旁的椽子這個時候又陰陽怪氣地說道:“正好我也想聽聽,我就想看看某些人後邊說的話能不能蓋住前麵的腳後跟……”
??杜誌康又被椽子的話激得瞪起了眼睛,看椽子的眼神都有點竄起火苗來了。
??阮如溪這才朝椽子說道:“椽子,你這個時候能不能不要參雜著個人情緒在中間打岔?我們在說正事呢!你跟杜誌康有什麽個人恩怨或者別的亂七八糟的事情,下去兩個人私下裏再說好不好?”
??然後又對杜誌康說:“你別理會他,照你想的說就是了。”
??而杜誌康卻盯著椽子說:“你們讓他給我混蛋後我再說,我一看著他來氣,腦子就亂……”
??椽子一聽杜誌康說這話,立馬又管不住自己嘴地說道:“我不滾!憑什麽要我滾?有什麽我不能聽了?如果不敢讓我聽,就更證明你那天跟楊老師發生了見不得天事情。反正今天孫三妹也不在,死活都還不知道,我就更要替孫三妹在這裏聽一下,別想欺負人……”
??一聽椽子說這話,而且還和杜誌康直接戧上了,我和阮如溪不由得交換了一下眼色,突然覺得椽子說的話也不是不無道理。
??椽子對杜誌康不依不饒的話搞得杜誌康一時間有點下不來台,眉毛擰成疙瘩地朝阮如溪說道:“他在場,我就懶得說,影響心情!”
??杜誌康居然在這個時候耍起了小孩子似的性子。
??杜誌康越是要讓椽子離開,我和阮如溪就越是覺得這家夥那天跟楊老師還真的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不成了欲蓋彌彰了嗎?
??阮如溪頗顯為難之色地朝椽子說道:“椽子,既然你們杜隊長一再要求你回避一下,你看……”
??這個時候的椽子居然也耍起了性子,站起來地說道:“我不走!憑什麽讓我走?憑什麽不讓我聽?越是不讓我聽就越是證明有鬼!越是有鬼我就越是要聽!男人家做事,敢做就敢當!”
??杜誌康終於被椽子說的話激得跳了起來,朝椽子惡語相向地吼道:“椽子,你狗曰的還真的不要蹬鼻子上麵了哈。老子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老子會跟阮同誌他們做一個交代的。至於你……沒有資格聽!就這麽簡單!滾!”
??椽子也梗著脖子朝杜誌康吼道:“老子今天還偏不滾了!老子不光不滾,老子還偏要聽。姓杜的,老子還把話就撂這兒了,聽完了你說的話,老子就去公社舉報你!以前我聽到的那些關於你的風言風語也就算了,就當耳旁風,也懶得去理。但是今天,你還真得把你要說的謊話編圓範咯,不然,哼哼……老子分分鍾叫你身敗名裂!”
??杜誌康被椽子的話徹底給激怒了,衝上去就要朝椽子動手。
??椽子閃到一邊,但卻依舊挑釁地朝杜誌康說道:“說不過你就想動手是不是?說不過你就想動手了是不是?今天有部隊和公家的人在場,我還真不怕你!”
??我原本是想要上去阻止杜誌康勸住這兩個針尖對麥芒的家夥的,這時卻看見一旁的耿衛華在朝我使眼色,阮如溪也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兩人。
??耿衛華和阮如溪兩個人居然在這個時候做出了要坐山觀虎鬥的姿態來了。
??我立馬就覺得這裏麵有貓膩了,於是也就沒有了下一步的具體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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