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錄 6
半夜,我在森川鳳舞九天的貴賓房裏醒過來,身邊躺著一名一絲不掛的女子仍在酣睡。我立起身來,點著一根煙,感覺時光又回到了從前。隻是我不再想念任何人,我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冷漠。這段時間以來,我身上的傷痕不斷增多,有些是刀傷,有些是槍傷。我有好幾次差點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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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兩周裏,我沒有接到Ben的一個電話。上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說最近風頭緊,要避避。我幹脆在森川這邊租了一處公寓,有一房一廳,還有個廚房。雖然不做事有些無聊,但這樣的生活還過得去。
晚上我又去了夜鶯,因為最近經常失眠想要喝酒。我穿過正在跳舞的人群,走到吧台,要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旁邊一位金發少女靠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嘿,你是不是C03車間的?”
“嗯,你怎麽知道,該不會和我在同一個車間吧?”我擱下酒杯,側過臉看她。她有一雙俏皮而靈動的眼睛。我在想她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曾經在C03車間。
“就是,我是C03的,”她笑了笑,“我叫蘇茜,不過你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字Soosi。”
“你還有英文名字啊。”我不無佩服地說。
“這有什麽好稀奇的,”蘇茜搖了搖酒杯,“以前在一家高級餐館當服務員,時常有一些外國人光顧,經理要求每個服務員都要有一個英文名。”
“怎麽不繼續在那裏做了?”我頗感意外,“待遇該比在工廠裏好得多。”
“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蘇茜表情凝重,眼神迷離,似乎陷入回憶。沒再說話隻是默默地喝酒。
“什麽不愉快的事情,跟我說說也無妨。”
“其實也沒什麽……你還沒有說你的名字咧,”她轉過臉看著我,恢複俏皮的神情,“你叫什麽?”
“顧湘南,湘西的湘,南方的南。”
“哦。”她抬頭又喝了滿滿一杯酒,說,“你跳舞不?”我搖了搖頭。她便一個人走進舞池,扭動腰肢跳了起來。我捧著酒瓶轉身看她跳,她的舞姿比我想象中要美。可能隻有19歲的年齡,她全身散發著青春的氣息,又大概剛出社會沒多久,她臉上還保留著非常難得的稚氣與純真。周圍好幾個男的都被她的美麗所吸引,紛紛把目光投向她。她縱情歡跳,全然不知。
我回頭要酒時,才發現舞台上換了一支樂隊。“老板,什麽時候換了一支樂隊,唱得好像要比原來的有味道。”“今天換的,我聽說這些人是從台灣過來的,別的我就不清楚了。”我拿著酒,細細看了看舞台上那幾個人。主唱是個女生,好像在哪裏見過,我先是想起一隻灰色的肥碩的貓,然後再想起她,花月。她朝我這邊看過來,好像認出了我。下一瞬間,時光凝固了一般,音樂和周圍的人和事物都完全靜止了,連同倒酒時流出的液體也仿佛結冰一樣停留在空氣裏。花月從舞台上下來,向我靠近。她的笑容美得幾乎讓人窒息。“好久不見,”她說,“販毒好玩不?”
“你怎麽知道?”我驚訝地問。
“我了解你的一切。”她緩緩道。
“我不明白。”我仍舊感到迷惑。
“你小心點,不要輕易死了。”
“我的生死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什麽意思?”
“你會知道的。”
“怎樣知道?”我如墜雲霧之中。
眼前突然晃了一下,音樂又再出現,周圍一切恢複如初。花月還是在舞台上。我現在明白到這些不是幻覺,之前發生過的也不是幻覺。我又想起Ben的話,他說他懷疑Tony不是人類,他的懷疑也許是正確的,同樣,花月也不是人類。那他們到底是什麽,來自什麽地方?
我的視線再次回到舞池上時,不見蘇茜的身影,她已經離開了。我回頭看了看舞台上的花月,然後拿著酒瓶往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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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差不多到了晚上12點,街道上幾乎已經看不到人影,有些冷清。在街角,我隨手把喝空的酒瓶扔進垃圾桶裏。旁邊有一條小巷,裏麵有些燈壞了,光線較暗,我模糊地看見三個男人和一個女的在糾纏,其中一個男的捂住她的嘴巴和穩著雙手,另一個男的則按住雙腳,還有一個男子在背包裏搜尋什麽。因為光線暗,他找起來比較費力。“趕緊啊,別磨磨唧唧的。”另外兩個男子顯得很不耐煩。大概在找迷藥,我猜想。我和Ben曾經兜售過這種藥物,在網上購買,或者去附近學校的實驗室偷取原料,自行配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這樣想著,便繼續往前走。隻走了幾步,我實在控製不住了,又返回去,在垃圾桶旁邊撿了一根木棍,快步往小巷裏麵走。那個男的剛好拿出了藥,興奮地說,“找到了,我找到了。”“小聲點,你這坑爹的。”另一個男的抱怨道。我一木棍敲在拿藥男的頭上,他哇的大叫一聲,抱著頭倒在地上呻吟。“他媽的。”按腳男罵了一句,向我撲過來,我閃開,往他膝蓋敲了一棍,他當即跪了下去,我順勢往他頭上又敲了一棍。最後一名男的放開了女子,那個女子撒腿跑出了小巷。“你竟敢壞老子的好事。”那男的從腰間掏出一把刀,一步步向我逼近。同時,地上那兩個男的又異常頑強地站了起來。經過一番惡鬥,有一個男的挨了刀。另外兩個男的一看情況不對,就扛著受傷的男的離開了。我額頭往牆壁撞了一下,伸手摸時,發現開始流血了。我摸著牆坐下來,想要稍稍歇息一會。大概已經過了12點鍾吧,巷子裏安靜得出奇,隻聽到頭頂上安裝的空調發出的輕微的蜜蜂嗡嗡的聲音。期間一隻貓追著一隻老鼠從巷子裏經過。最近做事越來越不像自己的風格了。我這樣想著。一個人朝我走了過來,“你還好吧,剛剛多虧了你。”
“你還沒走啊。”我抬頭看她,發現這個人竟然是蘇茜。
“顧湘南?”她也有些驚訝,“我是蘇茜,我們在酒吧裏麵見過。”
“是啊,這麽巧。”
“你頭受傷了,你來我家,我給你處理一下傷口。”她朝見了我額頭的傷。
“你就不怕我跟剛剛那些人是同夥嗎?”
“這,怎麽會,如果你跟他們是同夥,又怎麽會救我?”她不解地說。
“你真是頭腦簡單。”我解釋道,“假如剛剛那些人是我雇傭來傷害你,然後我英雄救美,博取你的信任。”
“你不會。”
“為什麽?”
“憑直覺。”
“唉。”我歎了歎氣,覺得她真是天真得可愛。森川這一帶這麽亂,她這種性格到底是怎麽活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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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茜住的地方是一房一廳,在五樓,沒有電梯,屬於舊樓房,已經有幾十年的曆史。“你一個人住嗎?”我問道,同時環顧四周,發現沙發茶具什麽的都整整齊齊的。
“本來跟一個好姐妹一起住,幾天前她回老家結婚去了。”
“你不去沾點喜氣?”
“我去瞎湊什麽熱鬧,況且她在四川,好遠,我才不想來回折騰。”蘇茜一邊回答,一邊從櫃子裏拿出藥箱。
“還真有藥箱啊?”
“嗯,這東西是我那個姐妹的。”蘇茜拿著藥箱向我走過來,“之前他男朋友被人砍傷,就在這裏包紮,這藥是剩下來的。”
“這傷口倒沒什麽,我現在覺得口渴。你這裏有開水吧?”
“行,一會我給你倒。現在你把頭放低一點。”蘇茜說著,用酒精把傷口清理了一下,然後粘上繃帶。
“挺利索的嘛。”我誇獎道。
“這沒什麽。”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摸摸頭發,起身給我倒了一杯開水。
電視機旁邊擱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兩個笑容滿臉的女孩,背景是一片花海。左邊那個是蘇茜,右邊那個,停住,竟然是我認識的人。
“你說的好姐妹是這個人嗎?”我拿著照片扭頭問蘇茜。
“嗯,你認識她嗎?”
“不知道,有點眼熟,”我故意說道,“她叫什麽名字?”
“她叫周夢芸。”她發現我的神情有些變化,“怎麽,這個名字是不是很好聽?”
“還好吧。”我放下照片,失神地站在那裏。那些消逝的傷感的往事如風一樣在我身上穿梭而過。
“你餓不餓,我可以給你弄些麵條。”蘇茜以為我餓了。。
“不用了,謝謝你,我該走了。”我抬頭把開水一飲而盡,然後擱下水杯,往門口走去。
“那你路上小心。”她說道。我感覺她站在門口一直看著我往樓梯下麵走,直至消失。可是此刻我的腦子裏隻想著一個人,她便是周夢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