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島 1

  天空島西部，一間房屋坐落在一片浩瀚的玉米地裏，一對父子在房屋門外。父親坐在一張藤椅上，遙望著眼前無垠的玉米地。他看上去已有四十多歲，雙鬢斑白，但是身體還很硬朗。兒子才六七歲，他站在父親旁邊，手裏拿著一隻遙控器，正在遙控一輛玩具車。過了一會，兒子停住了手，扭頭一臉天真地看著父親，“爸爸，你為什麽不逃走？”


  “不，爸爸留下來陪你。”父親伸手摸了摸兒子的後腦勺，滿臉慈愛地說。


  “但是，”兒子純真的眼睛裏露出一絲憂慮，“那些壞人會把你抓走的。”


  “我知道，”父親的眼睛已經濕潤，他沉默了一會，緩緩道，“Sam，你現在是大哥哥了，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好莎莎，知道嗎？”


  兒子懂事地點了點頭。


  “我走了之後，媽媽會來接你們的。”父親又說。


  “不，爸爸，我想跟你呆在一起，我討厭媽媽身邊那個凶巴巴的男人。”兒子嚷道，“為什麽你跟媽媽要離婚呢？”


  “Sam，看著我，”父親慈愛地說，“我走了之後，你需要一個監護人，而媽媽就是你的監護人，你不能再像以前那麽任性，知道嗎？”


  兒子點了點頭，流著眼淚問，“爸爸，你走了之後，還會回來嗎？”


  “會的，一定會的。”父親目光堅定地說。


  黃昏，天空陰沉。一條寬闊的公路把玉米地劈成兩半，那所房屋就在公路邊。遠遠地，有一輛汽車在公路上行走，那是一輛警車，並沒有鳴笛，因為這種地方車流少，根本不需要鳴笛。那輛警車很快來到房屋前麵的空地上，停住了。兩名身著黑衣的男子從車上下來，他們來到那位坐在藤椅的父親麵前。其中一個人問道，“星宇在哪裏？”


  “我就是。”那名父親緩緩道。


  “你就是星宇，塔希提日報的主編？”


  “沒錯。”星宇沒有否定。


  “你犯了散播謠言罪，這張是逮捕令。”左邊的黑衣人拿出一張紙，紙上是一些黑色打印字體，末端有個大大的紅色印章。


  星宇瞥了一眼，從藤椅上站了起來。右邊的黑衣人拿出手銬把星宇拷住。


  “不，你們不能帶走我爸爸！”Sam扯著一名黑衣人的衣服。


  “Sam！”星宇看著他，有些為難地搖搖頭，“你要記住我跟你說過的話，知道嗎？”


  Sam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淚流滿麵。


  星宇跟著黑衣人上了警車，那警車緩緩地離開空地，駛向公路，開始加速。


  房屋門，有個小女孩靠在那裏，她一直在那裏。現在她終於控製不住自己了，衝出了房屋，追逐著那輛車，痛哭喊道，“爸爸，爸爸……”


  星宇沒有回頭，他的眼淚早已黯然下落。


  警車離房屋越來越遠了，完全消失在玉米地裏。


  “你闖了大禍，你知道嗎？”一個黑衣人對星宇說。


  “不，我並沒有散播謠言，那些都是真實的。我有照片，視頻，還有日記本，這些都可以證明。”星宇嚴肅地說。


  “也許如你所說，那件事情是真實的，但是已經過去了那麽久，你為什麽不讓它過去呢？”


  “人們有權利了解真相。”


  “真相？”黑衣人冷冷笑了笑，拿出一台平板電腦打開一段視頻，“這件事情已經在全國引起轟動，許多人對政府提出質疑，他們懷疑政府濫用權力，腐敗成風。你看看視頻裏麵，這一群人正在中央政府大樓前麵遊行示威，當然他們有一部分人本身就對政府懷恨在心，因為這些人的親人被拋棄在環島上麵。”

  視頻的後麵還有一段總統在大會的發言，“你們近日聽到的，關於馬提尼的，都是些虛假的傳言，不是真實的。那位提供給塔希提日報主編虛假資料的犯人，我們已將其逮捕，並進行了槍決。我決不允許任何人詆毀我們國家的形象，也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我們團結一起共建美好家園的決心……你們要相信政府，政府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人民的利益。”


  星宇看完視頻後，悲傷地問道，“你們已經殺了J，是不是？”


  “是的，”黑衣人冷冷道，“下一個就是你。”


  —


  星宇想起一周之前，他在辦公室裏，有一個自稱J的人來找他，J說自己手上有一份很珍貴的資料，這份資料是爺爺留下的，爺爺傳給了父親，父親又傳給了他。J說自己得了癌症，快要死了，想把這份資料給他。星宇接過了資料，他認真看了資料的每一個細節，又去圖書館查閱相關文獻，最終結果使他震驚，這份資料上麵的內容竟然是真實的。


  在J的爺爺的日記本中，歪歪扭扭的字體記載著這樣的事情：

  元年19387月22日陰天


  我不知道如何描述我現在的心情，我的手一直在抖，因為我剛剛執行了一個極度殘忍的殺戮任務。這是民安黨派的人做出的決定。夜裏，喪失家園的可憐的馬提尼人正燃起篝火，跪在地上虔誠地做禱告，完全不知道我們已經將他們包圍起來。一支煙花竄上天空，啪一聲綻放開來。那些馬提尼人從來沒有見過煙花，紛紛露出驚喜的笑容，以為是神靈給他們帶來的福音。其實那是一個信號，行動的信號。我們舉起槍支對他們掃射，場地上出現了騷亂，人們四處逃竄。最後，我們的子彈都用完了，又插上刺刀，繼續屠殺。他們當中有些是婦女和小孩，但是這些手無寸鐵的人也毫無例外地在驚恐中一一失去生命。許多逃竄的人都被抓了回來，送到一間房間裏麵，倒上汽油，活活地被火燒死。我看著那片狼藉的土地，看著被燒焦的屍體，心情異常沉重。我想，在往後的許多個日子裏，我大概都會做噩夢。


  元年19389月16日雨

  殺戮過後，我們花了兩天的時間，才把所有屍體完完全全地埋進土地裏麵。我相信政府這樣做完全是為了馬提尼人的黃金。當時兩大黨派的代表正在競選總統，而可憐的馬提尼就成為了這場政治鬥爭的犧牲品。許多人在這場殺戮之後得了抑鬱症，有些人想要站出來揭露真相，可這些人最終都消失了。民安黨的代表已經如願的當上了總統。


  ……


  元年19717月26日


  我今年已經七十歲了，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可是，我有時候還會做噩夢，我夢見那些馬提尼人從森林的泥土底下爬上來，他們可怕的眼神裏充滿仇恨。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災難不久將會降臨塔希提。


  —。


  星宇又看了那些圖片，都是些觸目驚心的圖片：被亂槍打死的孕婦，被刺刀捅死的小男孩，被大火燃燒表情痛苦的人。


  看完這一切，他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心情沉重。他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些東西刊登出來。幾天後，他終於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