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 失憶?
祁冠霖從房門再次出來的時候,麵色比剛醒來時已好轉了很多。時至深夜,天上零星而稀疏地閃著幾顆星子,孤寂零落,竟有些像現下的祁家,表麵上沉著出世,實際卻波譎雲詭。
但這些即將就要落下帷幕了,他篤定地笑著,向承兒的房間走去。
與他一樣,承兒也是小小年紀被祁極翁撿回來留在府裏養著的,可性情卻與他大相徑庭。
承兒從進了祁家之後,除了最初的擔心害怕以外,一直都是大大咧咧愛笑愛鬧,十分朝氣陽光的樣子,這也是祁冠霖一直不置可否的地方。
因為他是經曆過的,這些所謂的生存保障和關懷溫暖,不過是為了讓他成為大少爺祁冠宇的“沙袋”或者“標靶”,方便祁冠宇踩著他進行最快的成長罷了。
一個陪練,一個最終會被拋棄的棋子,一個從小到大為了生存不得不配合祁家上下人等虛偽表演的演員,這,就是祁冠霖看到的真相,而承兒聰慧,不可能對此全然無感。
從小深諳人性的祁冠霖知道,人性本來瘋狂,它擁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他要做的,不過是輕輕一推罷了。
“祁冠霖!你在我門外是要做什麽!”承兒此時恰好回家,與前來不久的祁冠霖倒是撞了個正著。
麵對直呼自己姓名的承兒,祁冠霖絲毫不惱,雙手背在身後玩味地笑看著像小獅子一樣怒氣衝衝的承兒:“怎麽這麽大的火氣,是杏子吃得太多了嗎?得多喝熱水才是。”
承兒被祁冠霖提起之前受欺負的事兒,怒氣立刻漲紅了臉頰,大聲喝道:“不用你管!趕緊從我房間門口走開!”
“嗬嗬,本都是同病相憐的人,怎麽聊起天來總是咄咄逼人。”祁冠霖非但沒有走開,反而踱著步向承兒走去,“我這也是關心軒青師兄的情況,老家主這兩日辛勞不便打擾,就來找你咯。”
“呸!巧言令色!你這種人怎麽會關心軒青師兄的情況!喔我知道了,你才不是關心他,你就是怕他醒過來!”承兒邊吼邊帶上了哭腔。
祁冠霖當然沒有錯過承兒情緒上的小變化,說到“怕他醒過來”時,承兒雙目泛紅喉頭緊縮,看來軒青確實如祁家那些多嘴饒舌的弟子們說得那樣,情況怕是不好。
他裝模作樣地長歎一聲,搖搖頭說到:“我竟然不知道,承兒對我有這樣大的偏見。承兒你想想看,且不說目前老家主已經讓我協助處理府中內務,哪怕就是我為了在這麽大的死傷事件中自證清白,也不敢讓軒青在這個時候死掉吧?”
承兒聽祁冠霖說得有理,有些困惑起來。
“我確實不希望軒青就這樣突然死掉,不論是誰暗下殺手,我都是首當其中的眾矢之的。”祁冠霖看出承兒的搖擺,
繼續洗腦,“所以我真的隻是想了解情況,以便自保罷了。”
承兒心中已經有些相信,但嘴上卻不妥協:“笑話!你想了解情況,去問看護的師兄們不就行了,特地來問我,非奸即盜!”
祁冠霖聞言一愣,接著低頭苦笑:“承兒又何必明知故問。”
“什麽明知故問?”
祁冠霖抬起頭,深沉的眼神底色是一抹濃濃的無奈哀愁。他蹲下神盯著承兒的雙眼說:“祁家弟子個個尊稱我一聲二少爺,但誰又會真心信賴於一個外姓之子?我若問了他們,他們會怎樣看待於我?”
承兒身形一顫,強撐著回答:“你……你胡說!爺爺和師兄們,都對我很好!”
祁冠霖乘勝追擊:“那你告訴我,你為何動搖?”
承兒眼底含淚:“我沒有!”
祁冠霖搖頭苦笑,背過身去:“承兒心思純潔善良,倒顯得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罷,今夜就當我沒有問過。”說完就要離開。
“你等等!”承兒的聲音在祁冠霖走開了三四步時傳了過來。
祁冠霖臉上陰險的笑容一閃而過,很快地,他換上一副略帶困惑和驚訝的表情轉過身來看著承兒,神色誠懇。
“軒青師兄他……不大好。”承兒猶豫著說,“但是他在爺爺那裏,很快就會好的。”
“多謝承兒。”祁冠霖表現出感激的樣子。
“少來這套!我告訴你就是讓你斷了動手腳的念想,如果軒青師兄有什麽不測,就和你說的一樣,爺爺一定拿你是問!”
“所以我更希望,軒青能早日康複。”祁冠霖緊接著承兒的話頭說著,並從衣襟內掏出一個小瓶,“這是大補元氣的丹藥,我既不方便過去,就麻煩承兒轉交了。”
看著承兒倒退一步,並不接過丹藥,祁冠霖嗬嗬苦笑著打開小瓶,倒了一顆在手上,徑直送入口中,隨後眼神平和地看著承兒,又遞了遞手中的小瓶。
大概一刻鍾的功夫,祁冠霖的身體不但沒有任何異狀,反而像是受到大補似的麵色紅潤精神矍鑠,承兒這才半信半疑地收下,說道:“我可不信你,這藥爺爺要先看過再說。”
祁冠霖神色略微落寞,但仍然說:“這是自然。天晚了,承兒快休息吧,我也就回房去了。”
轉過身,之前一切或落寞或忠厚的表情全部從臉上消失得一幹二淨,他幾乎是獰笑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從化解了錦遊拚盡全力的一擊後,他掌握蛇毒的程度更加爐火純青,這種蛇毒雖然不至於即刻取人性命,比較起之前給老家主下的毒來說,它深入心肺無法解除,甚至還更難以察覺。
可他自己去吃那些丹藥,自己體內蘊涵不覺的自然蛇毒早就能將丹藥之毒化解,所
以不僅不會中毒,反而看起來還像是吃了某種補藥一般。
“還真是個傻子。”祁冠霖桀桀笑著,“兩三句話就能糊弄的野孩子,我可真得好好謝謝你才對。”
喪禮的整個全流程在第二天已經進入尾聲,除了弟子們在進行著接下來的儀式和入殮事項準備以外,就隻有軒青的昏迷不醒令所有人掛心了。
打破祁家死氣沉沉的是承兒的腳步聲。
作為剛剛開始幫助老家主處理家中事務的人,祁冠霖當然一大早就在老家主門外聽候吩咐,聽到承兒的腳步聲時,他心中暗暗地笑了。
果然承兒不一時氣喘籲籲著急忙慌跑進來,連跟他打個招呼都不打,直接衝進老家主房門中,惹得老家主一係列低聲教訓。
祁冠霖看得很清楚,承兒手中緊緊抓著的,就是他昨晚遞過去的小瓶子——裝滿了蛇毒丹藥的小瓶子。
為了避嫌以及掩人耳目,祁冠霖專程退了出來,帶著弟子們去監督喪禮後續事項的進度以及相關法事的準備。
祁冠霖好事將近,做事也自然加足馬力,用了十二份心在上麵。這樣一忙,倒在不知不覺間從早上忙到了晚飯的時間。
回老家主處複命時,他的身體都仿佛輕盈了不少,但剛走進院子他就發現了不對。
老家主的院子裏,站滿了人,所有人都向老家主房門內張望。祁冠霖一驚,適才的輕鬆愜意仿佛被當場澆了一盆涼水一般,他差一點劇亂了陣腳。
這時有弟子發現了他,連忙秉了老家主,不一會兒,通報的弟子走過來對他說:“二爺,老家主說讓您進去。”
祁冠霖心中驚懼更甚,莫不是軒青已死?不對啊,自己的毒藥雖然狠毒刁鑽但除非日日服用至少一瓶才會有暴斃的可能性才對……
來不及分析那麽多了,祁冠霖咬咬牙,暗自做好最壞的打算,硬著頭皮向房裏走去。
一進門,祁冠霖就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
老家主和承兒分別坐在裏間床邊一角,而本來應該氣若遊絲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軒青,此時此刻正斜靠在那裏直勾勾的盯著他。
祁冠霖鬧鍾轟然巨響,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軒青竟然會醒!他強撐著自己的精神,拚盡全力思考如何破局。
“冠霖,怎麽愣著?過來坐下吧。”老家主的聲音此時響起,如同驚雷一般砸在祁冠霖每一個呼吸上。
“是。”祁冠霖艱難對答,腳步緩慢而沉重。
裏間的距離並不遠,但祁冠霖總覺得自己走了有一個世紀之久。不過最終,他還是走了進去,站在老家主身旁,麵色平靜中帶著微瀾,內心卻早已洶湧澎湃。
“承兒。”老家主見祁冠霖走至近前,喚了喚另一邊的承兒。祁冠霖心跳如雷,口
中已彌漫上了一絲腥味,但仍舊靜靜地站著。
“是。”承兒的表情有些扭捏,“冠霖……哥哥,謝謝你的藥,我昨天誤會你了,我,我給你道歉。”
什麽?祁冠霖萬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他內心中預設了不知多少次被拆穿偽裝之後的應對方式統統化為烏有。
突然他心中一震,望向同樣盯著他的軒青,仔細看去,後者雖然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但眼神中全然沒有憤恨或怨氣,更多地像是一種……疑惑?
“軒青師兄吃了藥,不一會兒就醒了,而且也並沒有任何異常!隻是,隻是軒青師兄什麽也不記得了,不記得受傷,不記得打架,也不記得……承兒了……”
祁冠霖強穩心神衝承兒說了些“無礙”之類的敷衍話,又對老家主報了今日事務的處理情況後,連忙找了個養護的由頭回到房內。
他甚至快樂得差點維持不住一直以來戴著的忠誠麵具了,那丹藥雖不致命,但他也根本不清楚居然還有令人失憶的效用。
“上天之意,哈哈哈這可真是上天之意!”他忍耐不住地在房內踱步、狂笑,仿佛一頭因獵物就在眼前而血紅了雙眼的獅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