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迥異
竹紅的神色變得緊張,她拿劍架在老人筋骨分明,隻剩一張皮的脖子上,厲聲說道:“起來,跟我走!”
老人始終掛著笑,胳膊撐著腿費力地站起來,看著令人很是擔憂,生怕那幹瘦如柴的胳膊稍一用力,就會折斷。
竹紅用劍挾持著老人走到了走廊東邊莫夜朗的房門口,她輕喚道:“莫先生,您歇息了嗎?我有要事相報。”
頓了幾秒,房內無半點聲響,竹紅用肩頭推了推房門,鎖芯發出機械的聲響,門從裏麵反鎖著。
竹紅無意間瞥過老人的臉,昏暗的光線中,從他裂開的嘴裏隱約可以看到後牙槽,皮膚像是用鐮刀勾出裂縫,褶皺間藏匿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他一直盯著竹紅笑,就像隻會這一種表情。
竹紅的心有些忐忑,她拍了怕門,急迫的聲音透著慌亂,“莫先生!莫先生!我是竹紅,您方便開下門嗎?”
屋內依舊寂靜,竹紅的耳畔響起老人咿呀呀的笑聲,好似烏鴉叫聲,刺耳難耐。
竹紅忍不住皺起眉,繼續抬手準備敲門時,從餘光中瞥見老人手背上骨頭隱隱鼓起,覺得有幾分古怪,想要細看時,老人忽然反手成爪,朝自己後背撓去,眼神凶狠。
竹紅反手一掌擊中老人胸口,不堪一擊的老人摔倒在地,而他好似陷入一種癲狂,摳撓著喉嚨,嘶吼似得不停慘笑。
竹紅用劍橫劈木門,板上裂出一道細縫,“嘭”一腳踹去,門板橫飛出一半。竹紅提著老人的衣領,把他拖到屋內。
房內有幾分清冷,漆黑之中,竹紅的聲音顯得很單薄,“莫先生!”
而回應她的隻有老人尖銳刺耳的笑聲,竹紅心中頗有幾分怒意,“你到底在笑什麽!”
“嘿嘿。”老人嘴角溜出幾聲笑,帶著嘲諷之意。他的臉逐漸融入黑暗,眼睛發出陰冷的光。
他的衣領被竹紅攥的更緊,整件上衣都緊縮得提了上去,露出了幹癟的肋骨。
忽然,老人的手攀在了竹紅的手腕上,一絲徹骨的寒意席卷竹紅全身。
竹紅用力一甩,但那隻手依舊紋絲不動的按在原處。
刹時,一根白慘慘的骨頭刺破肌膚,從他的手背裏鑽出,形成骨扣鎖住了竹紅的手。
“你不是那位老人!”竹紅悚然變色,驚道。
無數骨頭一節節從老人的身體裏鑽出,似蔓延生根的藤蔓,變成了骨鞭,耀武揚威得在空中蕩漾。
竹紅眉目緊蹙,看著無力掙脫的手腕,心裏一橫,腳踩長劍,反勾踢起,長劍翻騰而起,她用嘴叼住利刃,仍憑劍縫劃破了她的嘴角。
她朝著怪物的脖子劃去,劍刃與白骨相撞,摩擦出一束火光。
恍惚中,緊扣住竹紅手腕的白骨又變成老人的手,而他的臉
也恢複正常。
下意識間,竹紅的劍停頓了一秒,怪物的脊椎從後頸破土而出,像是倒鉤的蠍子,從頭躍過,閃著白光的骨尖刺穿了竹紅的胸膛。
血染紅了白骨,“唰——”
脊骨劍從竹紅後背拔出,血噴湧而出,窗外清冷的月光映在竹紅的臉上,更顯的蒼白。
竹紅倒在了血泊中,嘴裏仍緊緊咬著她的劍。
牆麵上交織錯亂的骨影緩緩消失了,變成一個駝背老頭的瘦小身形。
竹紅目有不甘得緊盯著老人離去的背影,手指沾著血,強在地上寫出一個“老——”字,便無力得垂下了手。
走廊內,回蕩著老人的腳步聲。
他停在了北北房前,凝視木門片刻,便轉身離去,順著樓梯走上了三樓,來到秀華的房間。
肩胛骨微用力,背部竄出六根的白骨倒鉤,直紮在門板上,“哐”的一聲,整扇門被拔起,穿在白骨之上。
六根骨劍猛然分散用力,朝外一扯,砰然一聲,木板四分五裂,零落而下無數廢料。
老人緩步走到床邊,盯著沉睡中的秀華,臉上露出笑意。
月色淒冷,事務所內彌漫著血腥,順著門縫溜進每個人的房內,而無人能夠察覺,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夢中沉睡。
小巷內,破舊的招牌殘缺著一角,枯樹上掛著泛黃的葉子,三個人靜默的迎著月光朝前走著,吳根背著鼓鼓的布兜,師父的口袋也鼓鼓的。
“你們都裝著什麽寶貝啊,口袋都這麽滿,快溢出來了。”北北笑著問。
吳根拍了拍布兜,神秘地說:“都是好東西。”
師父笑了笑,手摸著口袋,沒有回答。
北北跟在兩個人身後,問:“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兩個人像是串通好了一般,都隻是用一個神秘的笑容作為答案給北北。
北北輕歎了一口氣,“那你們就保密吧,反正我就跟在你們身後。”
三個人靜靜地走著,忽然,身後似乎有細碎的聲響。
北北駐足,回頭望去,一隻黑貓叼著一塊腐肉穿過馬路,跑到了路邊的鐵硼下,幾隻小貓從縫隙裏鑽出,黑貓輕舔著小貓。
北北暖心一笑,再轉身時,師父和吳根已走得很遠。
“喂!別走那麽快!”北北招呼著他倆,但兩個人好似沒有聽見一般,頭也不回,步履堅定的朝前走。
北北追趕上去時,身後又隱隱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好像有人在呼喊著什麽。
她再一回頭,連黑貓們的影子也消失了,空蕩蕩的街道,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脖子快拖到了巷口。
“吳根,你聽見有人說話了嗎?”北北問身旁的吳根。
“師姐,你幻聽了吧。這裏就你、我還有師父,三個人。”吳根笑著回
答。
北北望向師父,而顧老頭也搖了搖頭,說:“北北,為師也沒聽見,咱們快走吧。”
“嗯,好吧.……”北北遲疑著望了眼巷子,師父卻已與吳根走到更遠處。
北北站在原地,兩旁是高聳的圍牆,在她轉身時,腳下的影子變得扭曲,腰結轉成為了麻花,遠處被黑暗填滿,道路也像是潑過一層濃墨,連師父與吳根的影子也看不見。
北北再次追向他們,黑色的路上,身後拖著奔跑的影子。
“快回來……”一個少女的呼喊聲傳來。
眼前,師父與吳根的背影化為小圓點,消失在了黑暗中,北北四處尋覓著聲音的主人與師父的蹤跡。
急促的腳步聲回蕩在四周,北北似乎看到無數的奔跑的女孩在拚命朝前方追逐,她的手想抓出什麽似的。
她的麵容模糊成一團霧,五官是朵朵愁雲,從中可看出交雜的風雨聚變,雖然聽不見她的聲音,但那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從她悲痛交加的表情上呼之欲出。
少女的身影,既熟悉又陌生,仿佛藏在北北的心中,卻拚湊不出她的麵龐。
北北深呼一口氣,凝神澄心,以耳對肩,以鼻對臍,將六根封閉,瞳孔微縮,收攝目光,將全身精神集中在眉眼中間,眼前緩緩有神光亮起。
北北將丹田之氣運升到眉心,光漸變大,天眼開啟,直穿雲霧,少女的聲音逐漸清晰,隱隱傳了出來,“別……”
而此時,北北的身後傳來師父的聲音,“北北。”
在她回眸間,師父與吳根站在不遠處,朝著自己微笑招手。
兩個人麵色蒼白,七竅流血,一柄法劍直穿師父的心髒,黑紫色的唇覆蓋著一層薄霜,不停地喚著她。
“北北。”
“師姐。”
“北北。”
“.……”
二人的聲音冰冷卻溫柔,不斷重疊交匯在一起。
而從霧團中撕裂得喊出一聲:“快逃,別去!”
一個少女的臉從霧色中鑽出,懟在北北眼前的是與她一模一樣的臉。
那霧團中的人分明就是自己,她不斷追逐,不斷發出著警告,“快回來,師父,吳根,別去!”
師父和吳根逐步靠近著北北,口中說著:“就差你了。”
北北的頭上籠罩著死亡的陰影,身旁的樹發出戰栗的顫抖,圍牆轟然坍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恐懼的氣氛,來時的路不斷在消失,鋪路磚塊層層潰落,掉在無底的黑洞中。
師父蒼白的冷麵上浮掛著詭異的笑,盯著北北說:“北北.……你不是說要給為師養老送終嗎?”胸口的法劍垂掛的五彩劍穗被血渲染,加重了顏色。
吳根的指甲變成了黑色,肌膚像是滾了一層麵粉般
慘白,他皮笑肉不笑,對著北北說著:“師姐,就差你了。”
而貼在北北臉頰上的另一個自己,嗓子裏發出嘶啞的叫聲,不斷重複著:“別去,別去啊.……”
三人重疊的聲音快要衝破北北的心防,耳鼓作痛,腦中嗡嗡直響,眉目中央的天眼時而開,時而閉,她後退著,直到退無可退。
師父與吳根把她逼到斷路邊緣,碎石滾滾,墜入無聲的黑暗。
“你來摸摸我的血是涼的,還是熱的。”顧老頭笑著問北北。
北北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抗拒地搖頭,說著:“師父,不會死的。”
她閉起眼睛,念起“入定梵號咒”,“存無守有,守無所守,自然寂而不動.……”
北北隻覺得口中宛如生出玉液,如雨如露,洗滌著煩雜的心,耳畔的聲音逐漸從體內抽離,整個人如處於太極混沌之時,又如置身在綠水秋波的湛湛清秀間。
忽然一聲響,她的天眼由內而外散出一道靈光,霹靂聲中,霧團將另一個北北吸走,吹到了西邊天際,而顧天師與吳根也在光束之下化為烏有。
整條小巷中的景物都似冰雪消融,她眉目中的天眼隨即合起,靈光暗淡,獨自站在空寂的黑暗中,看著師父消失,吳根散滅。
北北那一雙妙目中淚花閃爍,哽咽得喚著:“師父.……師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