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座鍾忘憂
“回尊師!”一人從列中站出,腦袋一刻不敢揚起,他雙手撐地,道:“根據古籍記載,這是上古法器座鍾忘憂。”
“屁話。”墨綠道袍的“尊師”一揮袖子,把這可憐的弟子吹得直飛兩丈,落在地上,不知道斷了幾條肋骨,嘩的噴出一口膿血來。
“你就是為了這屁事,把老子叫來?”這尊師眯了眯眼睛,眼光裏露出一條細縫,指著摔落在地上的弟子大罵,道:“我看你是活膩味了!”
這弟子撐起手,慌忙道:“尊師贖罪。是,是弟子唐突。這座鍾忘憂需要以咒訣,陣法聯合施展,才能發揮出威力來,否則鍾體裏的法陣無法響應。”
“這事大家都知道。”尊師眼光恣裂,手指在座鍾上敲了一敲,隻聽“當”的一聲巨響,道:“誰家的古器都是一個樣,你要說的就這些?你知道當著我薑兌的麵說廢話是什麽後果麽?”
聽到“薑兌”的名字,竹紅的肩膀抖了抖。
吳根問道:“怎了?”
竹紅很是詫異,吳根這樣的相師,居然連薑家的虎將都沒聽過,她耐心解釋起來:“聽人說,薑家內部很亂,有人說他輔助兄長是個賢人,也有人說他跟薑流一樣,眼裏隻有權勢。”
吳根撇撇嘴,他第一眼見到這墨綠道袍的尊師,隻覺得殺氣頗重,哪像什麽“賢人”。
“還有!”這弟子憋住胸口的淤血,道:“我們在鍾體裏發現一個混沌的亂陣,經過引導,的確可以施用,隻是還不清楚效用。”
“怎麽會不清楚?”薑兌踏前一步,掌中居然憑空蓄起了一道綠紋。
“是……是還需要做進一步的試驗——這座鍾內部的陣法跟鈡身沒法分離,但隨意輸入法力,又會催動它的自保陣術,因此我們思來想去,得出一個解決方案。”
“講。”薑兌悶聲道。
“是……前幾日,七師哥捉到的那個武夫,體內雖有精元,但是身體卻沒有半點法力,現如今吊著一條命,索不出情報來,我們心想,他或許能做試驗。”
薑兌臉色深紅偏褐,一張虎臉上勾著大大的胡茬,下巴上的長須有些發白,腦門上卻一根毛也沒有。他放開眼前的弟子,斜著眼看了看座鍾,道:“把人帶過來。”
薑兌抽身到了地窖邊緣的看台處,兩名眼尖的弟子給他遞上了一張椅子,吳根等人則縮在角落裏不敢聲張,他們手裏控製的弟子也還算老實,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兩人緊緊跟在這弟子身後,幫著薑家,升起了這頂巨大的座鍾,懸掛在最中央的陣術之中,鍾裏的舌頭丁零當啷地亂動起來。
“這裏果然是薑家秘密集會
的地方。”竹紅身形瘦小,勾著手抓著小刀,抵在身後弟子的胸前。
吳根點點頭,左顧右盼,搖頭晃腦地掃視一番,問道:“看樣子是的,你怎麽知道他們在這?”
這時候穿著蓬鬆的道袍,顯得更加滑稽。她擠在吳根身前,幾人全憑人力把座鍾搖起,見它搖搖晃晃地懸在空中,不自覺感到有些壯觀。
竹紅道:“洞穴有法力溢出,如果不是什麽重大秘密,這些自視甚高的相師怎麽會學我們在地下大洞哩?我跟著進來,果然沒錯。”
吳根將信將疑,隻是進來是進來了,又該如何出去,他不免有些擔慮,道:“這薑家勢力不小,我怕師姐有危險,咱們還是盡快脫身吧。”
竹紅低下頭,道:“吳根,你聽我說,咱們進來是容易,要出去可不好說了,現在薑家人把守此處不說,還有這個麻煩的老頭子蹲在這,有他在,咱們恐怕很難走了。”
“那怎麽辦?”吳根慌了。
竹紅低聲道:“我本不想拖累你的,隻是沒想到你也被卷進來了。這個洞穴是個活穴,不僅洞口四處移動,有時候還會主動吞人。”
“這麽邪乎?”吳根想到自己被吸進來的場麵,仍不禁感到後怕。
“我看他們不知道。這是武夫留下的洞穴,這個貧民窟原本就是武夫輩出的地方,如今被姓薑的給霸占,連這些地洞也不放過了。”竹紅道:“要出去並不難,隻是我想將功補過——如今道統對咱們趕盡殺絕,如果不能主動出擊,我們的立場就很被動了。”
吳根見到竹紅的臉上浮現出落寞的神情,想來這女孩的身世淒苦,又不得不出賣朋友,心裏必不會好受,於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當時你都要死了,還讓我逃。我覺得你是真性情,是好朋友。隻是……”吳根又想到竹白,道:“你跟薑家作對,你的弟弟怎麽辦?”
提到竹白,竹紅的臉色眼瞅著變得暗淡無光,她歎了口氣,壓住顫抖的手臂,道:“出巧的事,挾持我的人似乎跟這姓薑的並不對付,所以,應該沒事。你聽我說。”
放下座鍾後,竹紅帶著吳根到了一個角落裏,勾肩搭背地道:“薑家的野心不小,他們想要自己控製整個道統,所以才在這裏搞秘密研究。我想,四大家族表麵上沆瀣一氣,內地裏未必就是鐵板一塊。”
吳根眼珠子轉了轉,想起花茶的調查結果,也跟著點頭,道:“我們也是一樣的想法。道統雖然看起來強橫霸道,但內裏卻暗流湧動,根本團結不起來,花茶說過這事,逐個擊破,讓他們內部亂起來,咱們還有勝算。”
竹紅雖然跟花茶
有些過節,兩人之間似乎總有摩擦,但也隻能認同花茶的觀察,內心裏不禁有些佩服。
“沒錯。道統的人並不認識你我,至少薑家的人不曉得咱們是誰,你看這個。”竹紅說著,從懷裏取出一件信物。
“這是?”吳根揉了揉眼睛,見到一塊玉佩,溫潤得像流水一樣的玉石表麵光斑流轉,泛著幽色的紫光。
“這是歸家高層的信物,隻要這東西在身上,他們必然會懷疑到對家的頭上。”竹紅道。
“這東西怎麽會在你身上?”吳根大驚。
竹紅低笑一聲,道:“她對付我的弟弟,我自然也有後手,不能讓他們白白欺負我……這是我的老本行了。”
吳根興奮起來,催促道:“那還等什麽,趕緊行動吧。你說要幹什麽,隻管說,我保證不二話。”
竹紅卻皺起眉頭,彎著腰往後瞥去:“這個老家夥一直待在這裏,咱們施展不開。這樣,一會兒等那個倒黴蛋被帶進來,我想辦法在洞裏製造騷亂,破壞他們的試驗,以竹箭為號。”
說著,竹紅利落地從腿根上摸下一根竹筒雕成的箭矢。
“然後,你聽到這個信號後,解決幾個薑氏的弟子,把這枚玉佩放在人群裏麵,立刻躲到鍾裏。”
“鍾裏?”吳根愣了,道:“這,怎麽躲?”
竹紅道:“我見他們施展法決做實驗的時候,勢必要把座鍾扣在陣眼當中,一動也不能動的,你躲在鍾裏,很安全。”
“可我該怎麽走呢?”吳根傻了眼,鍾裏或許安全了吧,可這不成了甕中捉鱉麽?十幾二十號人等著他吳根這頭活鱉?
竹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沒那麽誇張啦,你直等信號,我自有辦法救你。別忘了,偷摸和挖洞是我們的本行。”
吳根唯唯諾諾應允下來,忽然覺得背後有風,兩人一回頭,見到偉岸的一道身影立在兩人背後,一張虎頭張揚威怒,目光仿佛能夠把兩人給射穿一般,死死盯了過來。
吳根一哆嗦,心說不好,該不會叫這老東西給發現了吧?他趕緊把手背到身後,默念了一句咒訣,一團銀色光芒聚攏在手裏。
魁梧的薑兌一手把住吳根的頸子,低聲道:“奇了怪,我好像沒見過你。”
吳根咬咬牙,正想發作,手臂卻忽然被什麽東西按住,他側臉看去,見到竹紅也緊張地滿頭淌汗,一隻手按住吳根的胳膊,衝他搖搖頭。
吳根這才冷靜下來,賠了一副笑臉,嬉皮笑臉地道:“爺,爺,您別動怒,我是今天才來打下手的,這不是缺人麽?”
薑兌狐疑地多瞧了吳根一番,的確沒從他一張扭曲的笑臉中看
出些什麽,隨手一扔,便把瘦弱的吳根摔在地上,道:
“沒瞧見人到了麽?趕緊幹活兒,你們三個,把人帶到陣眼當中來。”
竹紅抓著身旁的弟子來到吳根旁,一連躬身點頭,一邊給吳根疏通了淤血。
剛才這隨手一甩,吳根半邊身體的脊骨好像要散架一般,嘴邊汩汩地吐出兩抹血漿。
他低罵了一句,跟著竹紅搖搖晃晃到了地窖外,一條漫長的甬道隔在兩人之間。
出乎意料的是,這條甬道並不隱蔽,隨性地蔓延到了視線盡頭,看來薑家近來內部的分立的確嚴重,人手甚至不足以把守整個地窖。
竹紅忽然戳了戳吳根,低語道:“這可是個好機會,你現在走,沒有人會發現,找你師姐去”
吳根使勁搖頭:“那,那可不行,現在找到師姐,我也幫不了她,我想想,還是得照你說的,非得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兩人拌舌時,甬道裏已經走來幾人。是押送“試驗品”的薑家弟子。
竹紅笑顏如花,回身朝押送“倒黴蛋”的兩名弟子招手。
吳根見到,竹紅臉上表情逐漸凝固。
“竹紅?”吳根皺著眉頭,也轉過身去。
他見到甬道最深處,像是一具屍體模樣的東西,在兩人攙扶下,一步步蠕動過來。兩名潔白長衫的弟子臉上皺著眉頭,一臉嫌棄鄙夷的神色盡顯,他們手上抓著中間的這潰爛的軀體,全身上下的皮肉開的開,綻的綻,臉上臃腫的模樣幾乎讓人認不出來。
但竹紅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成……成胤?”竹紅的眼眶發紅,淚光閃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