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那個宗靖,很厲害
林慶帶著赤甲軍衝至,在關隘前站住腳,仰頭喝道:“前方叛軍聽著,立刻讓出道路束手就擒,本將軍賞你們一個全屍。”
“林將軍,皇城遭襲是真,我若有一句不實,叫我天打五雷轟。林將軍若信我的話,便在這裏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在下絕不阻攔。”
半個時辰,已經足夠瓏軍擺脫追擊,而赤甲軍到了皇城,也當能看得清皇城情狀。
那時他們投入戰鬥,和瓏軍理應外合,定能保皇城無虞。
可是現在絕不能放他們過去,他們過去,隻會對太子下手。
“笑話!你就是說謊,也要說個像一點的來!”
歸陽皇城曆代加固,固若金湯,林慶無論如何不肯相信歸陽會被襲擊。
瓏軍將軍仰天長笑一聲,笑聲止,目光如炬:“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林將軍,今天無論如何,我定要將你留在這裏半個時辰!”
林慶身為皇家最精銳的赤甲軍首領,如何麵對過這種挑釁,當即大喝道:“上!給本將軍殺了他們,把路打開!”
無數人潮洶湧的撲上去,可是上麵的人卻好像瘋了一樣,死死守住那窄窄的道路,寧血濺當場,也絕不讓開半步。
林慶在後麵氣得跳腳,三萬大軍,竟硬是攻不開區區三百人守著的一個小小隘口。
場麵,太過血腥,太過慘烈。
而沒有人知道,這血腥,和這慘烈,是不是真的有價值。
本是同根生,相煎卻急急。
這世間最可悲的犧牲,莫過於此。
那些人的抵抗太頑強,反抗太壯烈,連赤甲軍都不得不動容。
他們親眼看到,有一次快要攻破之時,一個瓏軍竟以身為盾,任憑數十杆長槍齊齊插在身上,也要拖住他們的步伐,好讓後麵的兄弟能夠補充上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三百瓏軍死傷殆盡,到最後,終於隻剩了那首領一人,而前麵的赤甲軍,也足足倒下了近千人。
林慶臉色鐵青,冷聲問道:“你還要抵抗?”
瓏軍首領一身浴血,麵容卻一如最開始一般堅毅。
“林將軍,時辰已到,我一個將死之人,你可敢與我打一個賭?”
林慶冷聲問道:“什麽賭?”
那瓏軍將軍輕輕一笑,說道:“賭皇城,真的有敵軍來襲。若是如此,林將軍可能答應我,至少在這場浩劫之中,不要對太子動手,不要對瓏軍動手?”
林慶目光猛地收縮,事到如今,連他也有三分相信,這些人悍不赴死,一遍一遍說著同樣的話,難道,皇城真的有敵軍來襲?
而究竟是什麽樣的敵軍,竟讓太子忙不迭回城救援,難道那樣堅厚的城牆是紙做的,連幾個時辰都撐不得?
他目光閃動,說道:“好!本將軍就和你賭!”
“多謝林將軍!”那人一笑,提刀橫頸,大聲說道:“林將軍過去吧!”
雪光一閃,一道血線濺向天空,他殺了赤甲軍如此多人,林慶不會放過他,那他便用命換來這個賭約,隻願殿下,能來得及。
如此悍烈,林慶心中震撼,同是軍人,自然最敬重這樣的人。
瓏軍,瓏軍,太子竟能訓出這樣的一支軍隊。
一顆種子悄悄種在林慶心中,隻待時日,生根發芽。
……
九嶷山位於歸陽城外約兩個時辰的地方,快馬飛奔,一個半時辰可到。
夜墨的馬行飛快,快要到歸陽的時候,卻忽然停了下來。
“殿下……”雲輕心知他有話要說,跟著勒住了馬韁。
“雲輕,孤王沒有信你。”夜墨張口,說出這句話,可是雲輕卻沒有意外,她隻是靜靜地等著,等夜墨接下來會說的話。
夜色中素淨的女子黑眸格外動人,光芒閃動間有一絲野性的色彩,仿佛她天生就屬於黑夜,屬於歸離城外這片莽莽天地。
“孤王想將你護在羽翼之下,以為你經不過九嶷山中的血腥殺戮,可是孤王小瞧了你。輕輕,這一次,孤王信你,可好?”
雲輕眉梢微挑,問道:“殿下想讓我做什麽?”
“你身後瓏軍轉瞬即到,你持孤王令牌,帶著他們從南門入,不必管西門,全數去往北門,讓荊遠帆戰飛搜捕全城,凡疑似無極宮人,格殺勿論,然後讓人去找兵部邵瑾,南城司馬魏興,這兩個都是孤王的人,讓他們派兵護住歸離重臣府邸,絕不可讓我歸離國基傷了根本。”
情急如此,可是夜墨仍然有條理清晰,一條一條說的分明。
兩路大軍,孰重孰輕,清內奸,護重臣,一切事情,井井有條。
夜墨麵色雖然沉凝,可是卻並沒有緊張慌亂之色,他看一眼不遠處已經隱隱泛起火光的歸陽城池,好像現在麵對的並不是存亡之局,而是他在府中閑來無事之時做的沙盤推演,一場自我考量,又或者隻是一場餘興表演。
伸手撫過雲輕麵頰,他是有些大男子主義的,情願拚著一身鮮血,隻要能將這個女子護在身後。
可是如今,他的輕輕衣上濺到的血跡尤未幹透,他便要把更重的擔子壓在她的身上。
“親親,你聰慧至此,當知道孤王的囑托中,哪一項最重要。”
雲輕果然點頭,問道:“那個宗靖,很厲害?”
他可以放著西門完全不管,卻要把所有瓏軍都調去北門,足見對那個人的重視。
她好像隱約記得,那個宗靖似乎和夜墨,並稱為天下雙王。
“親親,西城可破,皇城可毀,但北境軍,絕不能放進任何一個。孤王將這事托付給你,你可願為孤王擔起歸陽的興衰重任?”
夜墨流麗的眸光頭一次如此認真看向雲輕,將他的責任鄭重又不舍的分了一半在雲輕的肩頭。
雲輕也換了鄭重麵色,催馬上前,柔聲叫道:“殿下……”
一邊叫著,一邊側過身子,對著夜墨伸出雙手。
夜墨心頭似驚又喜,他知道這女人在生他的氣,一路過來一直對他冷臉相待,可是如今大難臨頭,到底讓她不舍了。
毫不猶豫伸開雙臂,隔著馬匹擁上去,可是突然肋下一麻……
“雲輕!”夜墨驚叫,一雙眸子驚怒地看向雲輕。
擁抱之時,這女人竟用銀針在他穴道上輕刺了一下。
“解開孤王的穴道。”
咬牙切齒,若是目光能殺人,若是夜墨舍得,現在雲輕一定已經屍橫當地。
雲輕扶夜墨在馬上坐好,退開身子攏了攏鬢發,淡靜說道:“那北境宗靖這麽厲害,我一個小女子怎麽對付得了?還是殿下親自出手吧。”
“雲輕!”夜墨低吼。
雲輕一笑,黑玉般的眸子含笑看著他:“至於我,就去解決解決殿下根本不看在眼裏的西楚兵馬好了。”
夜墨麵色微微泛白,強自鎮定了神色,說道:“親親,不要胡鬧。”
“殿下,我沒有胡鬧,男人不是應該挑起比較重要的那些事情嗎?我這是在依靠殿下呢。”
夜墨隻覺得怒火攻心,這個女人,為何偏要這麽聰明?
他已經說的那般鄭重,他敢肯定自己話語中沒有半分看輕她的意思,全是托付和信任,可是這個女人,還是一眼看穿他的打算。
雲輕回頭望著瓏軍的方向,夜墨方才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可是卻唯獨沒有說要如何對付西門的兩萬西楚大軍。
沒有說的,必然就是夜墨要去做的,她相信夜墨對北境大軍的重視是真的,那也就意味著,可以用來對付西楚軍的人,會很少。
而夜墨恐怕就是打算由他自己,帶著那部分很少的人,去解決西楚大軍。
就像他隻留了三百瓏軍,去對付皇帝的赤甲軍一樣。
就算把守衛北門說的再重要又如何,有歸陽高城厚牆擋著,再危險也是有限的,而對付西楚軍,卻是要短兵相接,實打實的拚。
她不知道夜墨有什麽樣的打算,但卻知道,在今天夜裏,誰都可以有事,唯獨夜墨不能有事。
因為他不僅是歸離的太子,更是歸離百姓心中的神。如果他出了事,就算保下這歸離皇城,又有什麽用呢?
瓏軍的騎兵部隊已經快要到了,雲輕將夜墨身上的衣服拉拉平整,輕聲說道;“殿下,這穴位一柱香之後會自動解除,殿下隻管專心對付北境大軍就好,西門的事情,我一定會幫殿下解決。”
說完話,不再理會夜墨,一打馬快速往歸陽西麵馳去。
那背影挺直而駿烈,天然帶著烈烈的風骨,夜墨不曾見過一個女子的背影可以如此,明明纖細到不盈一握,可是堅韌到無可摧折。
他咬著牙,用力閉上眼睛。
再睜開的時候,瓏軍騎已經到了跟前,他們看到的,是尊貴淡靜,沉穩從容的太子殿下,仿佛剛才的急怒,剛才的憂心,從來沒有發生過。
“急行軍,立刻由南門入城,入城之後,全速趕往北門。”夜墨沉聲說道。
“喏!”千軍一應,震天動地。
夜墨強迫自己不去想雲輕離去的背影,不去想她談笑間接了最棘手的事情,也不去想接下來可能發生什麽會有什麽後果。
他隻是沉默著,沉默著,像一條墨色的閃電,劈進刀光火海的歸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