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套近乎的典範
靖邊王府的正廳裏,金豪正擰著眉對著手裏的酒碗發愣,酒香飄散的滿屋都是。
金小酒從門外跳進來,蹲坐在椅子上,瞧了金豪一眼,沒好意思吱聲。
自從進了京,金豪就不常隨便喝酒了,就算是大型的宴會上,也比較節製。今天竟然對著酒碗發呆,一定是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大事。
用眼角瞟了一眼自己的女兒,金豪憤憤地說:“大早晨的就出門喝酒,還醉醺醺地被人送回來,你真是越發有出息了!”
金小酒難得沒有頂嘴,隻摳著自己的手指頭,聽著她父王訓話。
通常情況下,隻要金小酒不頂嘴,金豪是懶得多說話的,隻是金小酒明明摸清了這個規律,偏偏喜歡跟她父王對著幹,樂在其中一樣的梗著脖子吵吵,直惹得金豪想抄起大刀來跟她幹架。
今天也不例外。見金小酒不說話,金豪也就收回了滿肚子的斥責。他把酒碗一推,說:“就在剛才,宮裏傳下來一個絕密的消息。”
“啥?”
“你還記得兵部尚書孫懷左嗎?”
“記得啊,怎麽了?”
“跑了。”
“跑了?”
“不光他跑了,他全家也消失不見了。禦林軍和巡防軍城裏城外搜查了半天,隻抓住了喬裝打扮、差點混出城的孫家小女兒。其他的人,一個也沒找到。”
金小酒感歎:“果然!”
“‘果然’什麽?”
金小酒如實回答:“其實昨天早晨,我見過辰醉一麵。辰醉跟我說了很多事。”
金豪的眉毛皺得更厲害,額頭上顯現出一個濃重的“川”字:“我不是警告過你,要離辰家父子遠一點嗎?你找他做什麽?”
“我又不是瞎胡鬧,有些朝廷上的事不明白,找他問問。”
“他會實話實說嗎?真是的!說你笨,你非得笨給我看!他能說出什麽來?”
金小酒換了個蹲坐的姿勢,不屑地“切”了一聲,說:“要不是他告訴我,我都不知道,孫懷左原來是魏王的人。他這次喬裝出京,是給魏王傳遞消息去了。他恐怕是要把皇後的死訊告訴魏王,讓魏王向陛下討個公道。”
“什麽?這麽重要的消息,你怎麽不告訴我?”金豪瞪大了眼睛問。
金小酒莫名其妙:“告訴你幹什麽?你不是不願插手朝廷上的事嗎?無論是魏王贏還是太子贏,跟咱們都沒關係。況且,若是魏王真的造反了,無論是對內應對兵變還是對外抗擊叛軍,陛下不都得仰仗咱們金家嗎?到時候誰還敢給我們臉色看?”
“話是這麽說不假,可我不想給朝廷帶兵賣命啊。”
“此一時彼一時。以前咱不帶兵,是不願動用咱自家的力量,可等著魏王鬧些動靜出來,朝廷上無人可派,陛下就得求著咱們帶兵了,那時候咱腰杆子不就直了嗎?”
金豪搖了搖頭,說:“你可別把整個事想得太簡單。龍隱是前車之鑒,陛下對咱們家還不放心,所以不一定會讓我們帶兵——或許,若是陛下把事情做絕,以咱倆為人質,逼你哥帶兵對抗龍隱,那咱倆就更危險了。”
金小酒卻不像她父王那樣悲觀,她說:“你也說了,那是最壞的情況,可是以現在的形勢,陛下是不會這麽做的。”
“為什麽?”
“嘖嘖……”金小酒終於有了翻身的機會,她的得意表露無遺,“還說我笨,我看你也沒強哪裏去。你想啊,陛下現在生了重病,對朝政有心無力;太子入主東宮這麽多年,總是被皇後和魏王牽製著,沒有辦法站穩腳跟。他們誰敢得罪咱們?當然了,我和金觴還算有點血性的,至於你嘛——若是慫了,讓人欺負也是有可能的。”
“嘶——”金豪坐不住了,用他尖刀一樣的眼神看著金小酒,“為了甩掉‘笨’的帽子,你真是煞費苦心啊,連你老子也敢挖苦。”
金小酒蹲在椅子上,身體形成一個‘弓’形,時刻準備著逃跑,嘴上卻不依不饒:“怎麽,還不讓人說了?”
金豪站起身來就要去捉金小酒。可金小酒竄得快,眨眼之間就消失在了正廳裏。
孫懷左已經狂奔了一天一夜了,他完全不在意家中老老小小是否平安逃出京城、住進京城外三十多裏的臨時安置點,他隻關心什麽時候能到達魏王君玏駐紮的龍門郡。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第二天來臨了。
孫懷左提心吊膽,京城裏也不安生。清晨,天剛亮,君暘托病沒有上早朝,卻把金豪和金小酒傳進了宮,當然,太子也在。
君暘臉色蠟黃,嘴唇發白,躺在龍榻上,向金豪招了招手。
金豪恭謹地行了個禮,向前走了幾步,站在龍榻邊,身子彎得像月牙。
君暘拍了拍龍榻的邊沿,聲音沙啞:“坐。”
金豪頓了頓,坐下。
君暘拉著金豪的手,眼眶中似乎有淚珠閃動:“俊奢,朕要去見先帝了!”
“俊奢”是金豪的字,因為他地位尊崇又上了年紀,所以很少人敢稱呼他的字,甚至世上已經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字了。這麽多年,隻有君暘私底下這麽叫過幾次,平時也隻是稱呼他“靖邊王”而已。這個時候,君暘慘兮兮地稱呼金豪的字,其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有求於金豪。
金豪的心裏自然是得意的,但他沒有顯露分毫,隻是露出同樣淒慘哀愁的神色,寬慰他:“陛下這樣說,讓做臣子的惶恐不安。不過區區小恙,相信陛下定能康複如初。”
君暘搖了搖頭,說:“朕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拖了這麽久沒有好轉,應該沒什麽希望了。可是,朕害怕呀……”
“陛下,您……”
“雖說皇後的身子一向不爽利,但沒想到毫無征兆地先朕而去。你也知道,魏王是孝子,也是個有暴脾氣的。朕原本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他,免得惹下麻煩,可誰知道,這個兵部尚書孫懷左,表麵忠厚老實,實則是個十足的小人,竟然偷偷留出京城消失不見了。魏王若是明事理,一切好說,若聽信了奸臣挑撥,憑借重兵威脅京師,豈不是禍患?俊奢,朕走投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