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河番外
你不記得我不要緊
我隻需記得你就好
感謝上天讓我在有生之年還能夠遇到你,還能為你做些事情,這便是我木河最快樂的事情。
————木河獨白
這其實是個很短卻又很長的故事,短到三言兩語便可說盡,長……需要用一生訴說。
遇到冉竹,她兩歲,我八歲。
那是個特別冷的冬天,我因為貪玩進了那片林子結果卻在裏麵迷了路,三四天後我毫無意外的因為又累又餓又冷又怕凍昏在了雪地裏。
是冉竹出門救了我。
經過多年,我依然相信那是我們的緣分,如冰淵般的冬季,迷宮似的密林,我卻好巧不巧的就倒在她和她娘往日出門必經的路旁……
當時我凍得半昏不醒,隻是感覺有一雙暖乎乎的小手在揉搓我的臉,我很快被人抱起,就那樣順理成章的成了沁府唯一一個外客入住,自然那時我也根本不知道林子裏會有人居住。
在她們的照料下我很快醒來,但卻被局限在屋中不能走動,每日除了進來送藥的冉竹奶娘來三次外便是陪我最久的兩歲冉竹。
她很愛笑,我的小表弟二歲時候笑起來還經常流口水,但她卻幹幹淨淨。口齒清晰,酒窩淺現,白白嫩嫩的可愛模樣,讓人看一眼便歡喜的很。
她每次來都趴在我的床邊找我都是接著上一次的話題:“哥哥,你上次講你買的糖人被壞人搶了,那你後來搶回來了嗎?”
…………
她總是睜大晶瑩有神的雙眼好奇的聽著我敘說外麵的世界,很多次就那樣聽著睡著了。紅潤的小臉兩邊睫毛不安分的動著猶如春日裏破繭而出剛會飛舞的幼蝶,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美好。
家境不錯的我亦少不了兄弟姐妹,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給我如此安靜隻想一直陪著一起長大的念頭。
冉竹跟我也說過些其他的話,譬如她從來沒出去過,譬如她很少見她的父親,譬如我是她第一個見到的除她娘親和仆人的人……
我曾開玩笑說萬一我是壞人,你們就遭殃了。
冉竹卻問我什麽是壞人?自然她兩歲的腦袋瓜子裏對人間險惡根本沒有認知。
我正想著要不要解釋什麽是壞人時,冉竹卻說就算是壞人她的娘也會救的。
因為她娘說 人命大於天,沒有好壞貴賤之分。
在我未能好好想明白這話時,冉竹又開始了每日的世外話題……
四天,就在我的故事和冉竹的嬉笑聲中匆匆而過,我的身子大好,冉竹的娘也就不能再留我。
當黑布蒙上我臉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了冉竹的眼裏流露出不舍,我那時隻覺得心裏有些難過但更多的是為能回到父母身邊而感到高興。
是以,我走的迫不及待。
出門前隻記得走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我一直拉著冉竹的小手,肉嘟嘟的柔滑。
她送我到門外,忽然對我說薛哥哥,你不是壞人是好人。
“你這麽小哪裏能分得清好人壞人。”我笑道,循著聲音望向她,眼前漆黑一片,可腦海裏冉竹的樣子清晰無比。
“我相信。”冉竹稚嫩好聽的聲音嘻嘻響起。
這是我們分別的話,沒有珍重,沒有以後再見如此雲雲的話語,卻沒想到在往後的人生裏陪伴了我十幾年直到再次遇到她。
短短四天,我的家庭就遭受了重大變故,等我回去時,村裏被山賊洗劫一空,村裏人幾乎無一生還。我埋葬了家人後被路過的恩師看中帶走,他就是蕭風。我一直被他秘密培養著直至成為了一名合格的暗衛後才被皇上所接納。
暗衛府掌管著皇家所有的事情包括世人不知的秘密,無意中我發現了當年救我的女童竟然就是沁族的後人,順而也知道了皇宮中聖使沁玉的出現則代表了冉竹的命運。
當我以為我這輩子與冉竹再無交集的時候,皇上卻把我派到了冉竹身邊,明為保護實則監視。
我從未想過我們正式見麵是如此的尷尬,好在她根本就記不得我,而且我當了暗衛自然也不是原來的名字。
其實,我根本不能寄望一個兩歲的孩子能記得什麽,尤其是她從小遭逢巨變,被自己的父親差點溺斃灞陵河中,比起我而言,她真的要不幸得多了。
心疼,難以言喻,那一晚她本想試探我,而自從成為孤兒惜字如金的我鬼使神差的對她說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以及讓她相信我一類的話……
其實這真的是犯了暗衛大忌,可當我說出來時渾身卻說不出的舒爽高興,雖然冉竹的眼神布滿驚訝以及不確定,可那雙清澈有神的眸子與兒時的她是如此相似。
我用行動讓處在危險邊緣處處小心謹慎的冉竹信任了我,自此我遊移在皇上和她中間,盡量完成他們二人下達的任務。
我看著冉竹受苦流淚,又看著她與皇上解開心結喜笑顏開,又看著她再一次走向極端。旁人需要用一生甚至一生都有可能無法嚐遍的七苦,二八芳華的她卻被無情風雨摧殘凋落。
我總是差一步,玉曇殿一戰如是,當宣墨長劍刺入她胸口的時候我卻隻能裝著看不見,因為當場衝上去救她隻會加重宣墨的憤怒加速冉竹的死亡。
冉竹是聰明的,她此前讓我去調查蕭風被獨孤子諾利用的事情,終於在那一天派上了用場為冉竹洗清了冤屈,卻還是害的她差點為宣墨擋劍而亡。
那一天我多想帶走她的人是我,可我隻能拚死擋在宣墨的最前方抵擋白靜和獨孤子諾的攻擊。
我是暗衛,在任何時刻,都不能讓宣墨和她有事。
冉竹詐死的三個月,宣墨悲痛後悔不已,我沒時間傷春悲秋因為我不相信她真的死了,我總覺得三歲時她都死不了,這次依然會吉人有天相。
這是很沒道理的邏輯,卻是支撐我不消愁的信念。
再出現,她差點成了莫尊景的妻子,失憶,恢複記憶,似乎她一旦和宣墨在一起總也沒好事。
再次入宮,她帶著她娘被宣墨誤殺的仇恨與莫求雙聯手當上了聖女寶座,她似乎變了一個人,麵對宣墨時而無情冷酷,時而迷茫彷徨。
我知道她的內心在掙紮,在猶豫著複仇大計會傷害多少人。她太善良,所以更容易痛苦。
那天她問我,木河,我還能信你嗎?
三個月,令她對所有的人都失去了信任。
我很想告訴她,當年我的命就是你救的,為了你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一類盡忠的話。
但我連自己都猶豫了,因為我知道冉竹要做的事太可怕,可怕到天理不容。
可我還是選擇讓自己服從她,心中微妙的情愫早已發酵,直至得知她與宣墨在千裏之外的山洞裏雙雙失蹤才最終爆發出來。
我帶著她臨走時留給我的十五萬大軍與莫求雙拚死頑抗,其實莫求雙隻是要我交出太後,讓他為他死去的妻子報仇。
我如何肯,太後是宣墨的母親,宣墨是冉竹最寶貝的愛人,我於公於私都不能將太後交給莫求雙。
我想就算守不住這皇宮,起碼我先戰死了到了地下見到宣墨和冉竹也就心中無愧了。
其實想到死,心裏有一種解脫的快感,快樂到想哭。
無論什麽殘酷的消息傳來,我從來都不會認為冉竹會死,隻是當聽到她和宣墨一起失蹤時,絕望在血液裏叫囂奔騰……
千鈞一發之刻是蕭離帶著十幾萬兵救了我們,蕭離軍隊裏很多都是蕭家和蕭家衷心守護者的人,為了讓長安百姓得以喘息,他不得不順勢登上皇位。其中有十萬的兵符是他從莫求雙暗留的後路偷了過來。
莫求雙在皇宮門前自知兵變失敗,心急成瘋大罵太後喪心病狂毒害無辜母子並且持劍與蕭離魚死網破,蕭離將莫求雙殺了後將我放入大獄。
知曉蕭離是宣墨的人自然都是在牢裏與蕭離抱酒長談所知,我待的是死牢,他無聊是便偷偷獨自一人來尋我聊天。
是以我才知道當年蕭離與宣墨演了一場戲,在所有人都認為蕭離背叛宣墨投入莫求雙手下時,他卻在尋找莫求雙叛變的證據。可莫求雙除了利用德太妃擴張自己的勢力外就是到處尋找根治莫尊景怪症的藥方,根本看不出他要篡國的心思。
直到太後被冉竹揭露,從而牽連出瓊花之毒莫求雙才得以查出莫尊景的病因這才起了滅國的殺心。
期間宣墨為了騙過莫求雙安插在皇宮裏的奸細,每隔一段時間就安排暗衛去刺殺蕭離,甚而連蕭風都不曾告知一二。
每每說到死在他手上的同伴,蕭離神情總是鬱鬱與他往日的瀟灑不羈判若兩人。
或許是同道中人,我兩竟有惺惺相惜之感,但我知道我做的真的很微不足道與蕭離相比……
不,是無法相比。
宣墨和冉竹生還的消息一夜之間吹遍大地,蕭離亦是在第一時間將長安的狀況秘密傳達給了宣墨。
宣墨為了能改寫宣朝皇族不得與聖女通婚的律法與蕭離演了一場不費一兵一卒收回江山的大戲。
我以為等宣墨重新登上皇帝,冉竹的苦日子就該到頭了,卻沒想到她被白靜下了蠱毒,用自己的年華性命延長宣墨的壽命,她卻要逼著蕭離假裝娶她,自己找一個地方偷偷死去……
當從疏影口中得知這一切,我真的哭了,我覺得她真的傻,我也覺得我不是我了。
那一夜,扶搖殿哭成一團,宣墨第一次對素錦,穎冰陽幾人動了大刑,終於從疏影口中得知了真相。
但所有人不是為自己的委屈無辜而哭,而是為冉竹……
蒼天有眼,鬼穀子終於找出了救活冉竹的方法,但方法依然殘酷,那便是用宣墨的陽壽與冉竹分享,兩個人用一個人的生命,又能有多少年好活?
可,活著才是最好的啊。
我也明白了,他們這輩子是真的再也分不開了。
三年,冉竹整整昏睡三年,我默默的陪著宣墨守了她三年。期間去看望過守孝的莫尊景。
三年,人生到底有幾個三年好過?
直接的有一夜我們把酒言歡,我質問他:
“你不是最愛冉竹的嗎?怎麽愛上了別人,還和別人有了孩子?”
這是憋在心底許久的話,我知道我說出來時帶著滿腔的怒氣,仿佛莫尊景背叛了冉竹。
皎月溶溶,秋風兮兮,莫尊景一身白衣,烏發隨意散落,修長的手指拿著酒盅對我晃晃,說不出的恣意恬然。
可我當時隻想拿劍戳漏他手裏的酒盅。
自始自終,他隻是淡笑著說過一句話:“我幸福,她就放心了。”
我,默然。
頹然坐在石凳上,心頭鼓脹難受。偏頭間正看到景泠端著兩盤吃食過來,她見我看向她,對我了然笑笑:
“光喝酒對身體不好,吃些東西吧。”
我覺得有幾分尷尬,心想剛才的話景泠一定都聽到了,其實莫尊景和雲景泠的事情我早有耳聞。
本來莫尊景對景泠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直到有一次莫尊景奉宣墨命令殺了叫麗柔的女子,期間不知發生什麽事情,景泠差點受重傷身亡被疏影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自此,莫尊景對景泠態度大不一樣。
我自然不相信莫尊景是那種有個女子為他擋了什麽凶險就容易感動甚至以身相許的男子,我相信他的心底有個位置永遠無人能撼動,但卻不妨礙他開始新的生活。
而我呢?
又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