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9 章 第 309 章(捉蟲)
309
後方的兩個人爬了出來,他們一臉的驚恐,大腿上血跡斑斑,還有一個人被刺穿了腳掌。又爬出來了三個,他們臉色通紅,他們的驚恐更加的明顯。接著又是三個人,當看見他們的臉時,吉斯男爵發出一聲驚叫,這傢伙的臉上滿是大片大片的水泡,甚至擠壓得他的眼珠子都看不見了,他們張開嘴,嘴巴里也都是水泡,這讓他們發不出聲音,只能躺在地上痛苦的打滾。
還剩下兩個人……但大烤箱里已經沒動靜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個大烤箱,除了餅乾香甜的氣味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能聞到烤肉的香氣。剛才拿著長矛阻止奴隸們逃離的衛隊們忍不住後退,退完了他們又擔心會被男爵訓斥,趕緊站直了看向男爵。
還好,男爵不止沒注意到他們,而且男爵也同樣在後退——吉斯男爵不算太殘暴的領主,而且他對人肉沒有特別的興趣。
「咳!把人拉出來!」吉斯男爵命令著,「不能讓他們死在裡邊!烤過人肉的烤箱,餅乾要怎麼賣出去!」
他咆哮著,衛隊成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推出了兩個倒霉蛋。他們不是騎士,只是普通的衛隊,在魔網覆蓋后,獲得了微薄的力量。但要提高力量,必須正確妥當的履行自己的職責(警察的,正確的說是蒙羅非法律法規下的職責)。
但他們……當然是沒有的,甚至有時候還會違反職責,有些人的力量不但沒有獲得提升,還因為他們的不合格而被封印住了。
——他們在最初也是有著提高自己的渴望的,誰不想成為強者呢?但他們大多早已經被生活磨平了稜角,不止不願付出一點努力,甚至還貪求著過去的那點權力帶給他們的好處,又怎麼可能獲得提升呢?
被選出來的人,罵罵咧咧腳步磨蹭的走向了大烤箱。
這時候烤箱里的兩個人還活著,其中一個人叫做米凱爾。作為奴隸能夠擁有一個名字也是很少見的,這因為他小時候長得很可愛,甚至一度被吉斯男爵從奴隸中挑選了出來。吉斯男爵對他沒做什麼,甚至還找了人教導他禮儀,以便於在他長大後作為禮物被贈送出去。
但過了十二歲的米凱爾,開始瘋狂長高,更糟糕的是,一夜之間他冒出了滿臉的痘痘。吉斯男爵猶豫了一年多,發現米凱爾的痘痘確實不好,才給他買了昂貴的煉金藥劑。但喝下藥劑之後,一年前的漂亮少年已經面目全非了。
煉金藥劑完美的修復了他的皮膚,沒有因為起痘留下傷痕,但是,他的臉型隨著成長拉長變寬,雖然看得出來還是一個孩子,但也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孩子,十二歲之前那種驚艷的少年的美麗徹底失去了。
而且因為身高的拉長,即使營養充足,他也是皮包骨頭,體態也十分的醜陋。
吉斯男爵那一刻幾乎瘋了,不過……他只是把米凱爾扔回了奴隸群里,不想看見他。
回到奴隸中間的米凱爾過得也不大好,奴隸們曾經有多嫉妒他,現在就有多鄙視他,多樂於嘲諷他,看他受苦。不過,米凱爾總算是比他們多了幾年食物豐足的日子,還多了幾年的教育,所以他比起同齡人更加的強壯。
在適應了排擠與欺壓后,米凱爾長大。現在吉斯男爵早就忘記了還有他這麼一個人,只是奴隸同伴們還習慣性的排擠和欺辱他。這一次,他成為了最先被驅趕進烤箱的人。
剛爬進四五米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了烤箱的熱度,他呼喊著要推回去。但旁邊的和身後的人卻將他朝里推,他磕碰到了烤箱的發熱板上,他聽到了自己的皮肉在高溫下滋滋作響。
反抗中的米凱爾一腳踢中了同伴的肚子,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但後邊的人還在推著他,狹窄的空間里他沒辦法轉身,只能被推得越來越深入。
他的同伴不動了,不知道是被掐死了還是被烤死了。
米凱爾趴在他的身上,也不能動了。他依然感覺到疼痛,感覺到灼熱,但是……他的身體已經無法動彈了。
即使生命如此的痛苦,但他還是想活。
有神……會傾聽我的聲音嗎?我怎麼忘了?沒有神祇會庇護奴隸的。那麼……惡魔呢?我想活下去,活下去……
為什麼要活下去?你如果活下去想做什麼?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問他。
啊……我不知道要做什麼?我只是……想再看看天空,聞聞野花……
突然,有一隻手拽住了米凱爾的腳踝,把米凱爾從烤箱中拉了出來!
拉出米凱爾的衛隊士兵一出來就嗷嗷叫著要水,其他人都以為米凱爾已經死了,就像更早之前被拉出來的那個奴隸那樣——那傢伙剛被拉出來時,臉上只剩下了一半的臉皮,應該是不知道被黏在哪,在拉拽的過程中撕扯脫落的。他渾身冒著烤肉的香氣,但就算是飢餓的奴隸,現在也只想找個地方嘔吐。
而米凱爾被拉出來時,他的胸口上正是之前那個傢伙的半張臉皮,看起來他比對方要更深入烤箱。
吉斯男爵有些哆嗦的後退了兩步,他驚恐的看向烤箱,現在他終於知道一百度的高溫是多高了。
「是那些傢伙沒說清楚,是他們的錯。」他嘀咕著,在周圍轉了一圈沒找到他的大女婿,直到跑出廠房,才找到了那個扶著樹榦嘔吐的胖子,「丹迪斯!去找個工程師!去找!聽、聽他們的……」
「領主大人!領主大人!還活著……那奴隸還活著!而且、而且他一點事都沒有!是神跡……」
「什麼?」
米凱爾坐在地上正在發獃,其他人都一臉敬畏驚恐的站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米凱爾也不確定他是真的沒事,或者只是臨死之前的幻覺。他看了一眼烤箱的入口,或許事實上他還在那裡邊正被烤熟最後的一點腦子呢。
「不可能!」吉斯男爵高喊著走了進來,「沒有神祇會庇護奴隸!」
「不是奴隸!」米凱爾下意識的反駁,「我們……是工人。」
「是嗎?那告訴我,你們的守護神是誰?」吉斯男爵嘲諷的叉著腰。
「是……是一團火。」
「火?太陽領主?」
「不,祂是……星星之火。」
「星星之火?那是什麼意思?你確定那是神而不是惡魔?怎麼可能有神會庇護工人?那必然不是神,而是——嘶!」吉斯男爵一下子咬在了自己的舌頭上,咬破了舌頭,血甚至噴了出來。
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正想咒罵,卻覺得腳底下一滑!他明明站在那,但卻平地上一頭摔倒在了地上,他的額頭極疼,血一下子染紅了視野。
吉斯男爵趴在那不敢動了,雖然不知道一百度是多高的溫度,但他確實是受過教育的人,他意識到短時間內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倒霉事的原因了——瀆神!
口頭上拿神開玩笑,甚至把神編進一些猥瑣下流的故事裡,雖然是很常見的事情,但有一個前提。不要當著神的面那麼干!
神其實和領主貴族們一樣,領民甚至奴隸都會私下裡去咒罵他們的主人,但當面那麼干就是找死。
那位神祇剛剛就在他們的面前,展現了自己的神跡,毫無疑問祂還在這呢。吉斯男爵卻否認了祂的神跡,甚至認為祂是惡魔而非真神,這比污言穢語還要嚴重。
「偉、偉大的西西質核……」舌頭受傷的吉斯男爵口齒不清的說著,「看機您的熱慈,看機您的善狼……」
沒聽說過的神也是有不少的,這應該是某位小神吧?在魔網覆蓋整個世界的現在,因為沒能搶到更體面的職業守護神之位,所以才能只能來守護奴隸?吉斯男爵在不斷拍這位神祇馬屁,期望祂能夠原諒他的錯誤時,還在心裡腹誹著。他一邊嘲笑著這位小神,一邊卻又因對方的神威瑟瑟發抖。
所有人都跟著吉斯男爵一起祈禱,尤其是那些同樣成為工人的奴隸們。
稍後吉斯男爵獎勵了米凱爾一袋子新鮮出爐的烤餅乾——和活人一起烘烤過的那些。
吉斯男爵覺得它們都帶著烤肉味,這種餅乾是賣不出去的。他把這些餅乾大部分分給了衛隊,剩下的一點點給了米凱爾。無論如何,這個奴隸也是得到了神眷的傢伙。
但其他奴隸,包括不同程度燙傷的幾個,他們卻除了傷痛,什麼都沒得到。
「為什麼是你?」被趕回奴隸的窩棚時,有人一臉疼痛的問著。
有嫉妒,有怨恨,但也多了一些畏懼。畢竟誰會不畏懼神呢?
米凱爾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了口:「因為我有著更清晰的頭腦,更強的意志力。」
「你比我們強?」奴隸們冷哼著,不相信的認為他在欺騙他們,相信的則充滿嫉妒,他們不再搭理他,回到了窩棚的角落裡。
米凱爾抓著那一小袋餅乾,也在沒人的角落裡坐了下來。他沒有欺騙他們,那確實是神祇對他降下庇護的原因。他將頭埋在膝蓋里,好隱藏住自己的笑容。
可他明明是在笑,為什麼膝蓋卻被液體打濕了?在這一刻,他終於不再是無依靠的孤兒奴隸,他的背後也有了「家長」。
米凱爾只是這一天獲得幫助的無數工人中的一個,除了他之外,在礦井中塌方中被掩埋的礦工看到了光,隨著那光他爬出了礦洞。因為常年洗衣以至於駝背的女工,重新直起了腰背。牧羊人遇到的魔獸被從內部燒灼成了黑炭……
一位被稱為「星星之火」的神祇,一夜之間,被大地上的無數人傳頌。
幾位主神當然知道,這位星星之火,就是太陽領主。
主神們沒有張揚這件事,眷者們當然也不會說。
「一位神有兩個名字並不是好事,不同的信仰很可能會讓您分裂。」律者傳遞著天秤女士的消息,他看起來狀態很糟糕,一夜之間瘦成了皮包骨頭,並且面色青黑。
「這個位置,我是給我父親留下的。」天秤女士應該已經猜到了,在對方已經誠懇的表示與他結盟的情況下,昆茨也準備坦誠。
「這可真是……我主都在思考是否要留下一位後代了。」律者笑了一下就僵住了,看起來他很想咳嗽,但是自己憋了回去,「祝您成功。」
律者閉了一下眼睛,他下意識的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也鬆弛了下來。這代表著天秤女士已經脫離了。
昆茨意識到,這位的身體狀況很可能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糟糕。
律者張開眼睛:「過一段時間,您大概就要面對一位年輕人了。他缺少經驗,可能有些張揚和過分的驕傲。您可以盡量打擊他,但是,還請多給他兩次機會。」
「……你要死了嗎?」
「是前往我主的居所。」律者幸福的笑著。
「……」昆茨有很多想活的,但卻又說不出來。
「我知道您想說什麼,我的位置被新人替代,神的寵愛也會被新人佔有,畢竟,未來的我是神侍,而非神眷者。至於活人,才會被神所眷顧。但我已經十分滿足了,我獨佔了女神數百年的眷顧。身為一個普通人,我早已經滿足了。女神是強大又美好的,在漫長的時間中,祂也應該體會更燦爛的美好與新鮮感。
請不要誤會,我並不是在暗示您什麼,那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是我對幸福和愛的理解。
每一位人與神都有不同的經歷,有不同的對愛的理解,還有不同的生活。失禮了,我要告退了。」
律者捂住了鼻子里流出的血,對著昆茨行禮之後,離開了。
隨著對神祇力量的掌控,昆茨知道,律者還有救。眷者是依靠神眷活下來的,只要神祇的眷顧仍舊在,那麼即使他們只剩下靈魂,□□已經成為了齏粉,(只要死的時間不是太久)神祇也能為他們重塑身體。
律者只是承受了一次稍強的意識降臨,他人類的身體開始崩潰,但只要天秤女士給予他足夠的力量支撐,他就會沒事的!
但是……
既然被稱為眷者,那當他們失去眷顧,當然也就失去了一切。
但昆茨沒資格去過問律者,甚至他去過問了,這位好友反而會與他決裂。一切都是律者的選擇,並且對他來說,這就是他人生的終極幸福。
昆茨能做的,只是記住他,然後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在星星之火第一次展露神跡的十天後,那些得到祂幫助的人們,無論任何種族,都做了一個夢。夢中,他們看到了溫暖的火,火光照得他們一陣愜意。火光旁邊好像坐了一個人,雖然無論他們怎麼尋找也看不見那個人,但他們卻並不會感覺恐怖猙獰,反而覺得那個人是好友,是親人,在發現確實找不到后,他們會下意識的坐下來,傾聽那個人的聲音。
米凱爾從夢中醒來,他捂著胸口,感覺到整整的暖意。
就在夢中,他的神告訴他,他雖然身為奴隸,但他並不卑賤,他是……勞動者。他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他是清白的。而貴族也並不高貴,貴族的本意並不是踐踏他人,而是保護。
米凱爾曾經聽說過大封印的傳說,吉斯男爵也總會說「貴族的祖先救了你們所有人,你們該心懷感激!如果沒有我們貴族,你們早就是惡魔的糞便了!」
米凱爾對於吉斯男爵的話,是沒有任何感覺的,他甚至想過,為惡魔工作,或者被惡魔吃掉,是不是比現在這種生活乾脆直接得多。
但神告訴了他……他確實應該感謝那些貴族的祖先。而那些人奉獻出一切,並不是為了他們的後代成為一群畜生了。
在夢中,米凱爾甚至看到了久遠之前的記憶,那些與惡魔對抗的英雄們的真實經歷。即使是「貴族」他們的吃穿也並不比普通人好多少,但當惡魔的猙獰身影出現,他們卻會首先衝出去與惡魔戰鬥,卻讓普通人逃離。
他們是真正的英雄,他們的後代,只是趴在祖先的屍體上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的蛆蟲罷了。
但是,不平等已經在那,只要大封印還在,即使有魔網的力量,他們也無法反抗。
暫時忍耐吧,暫時慢慢的積蓄力量,等待大封印破裂的那一天。
昆茨睜開眼睛,他鬆了一口氣。
大範圍內的工人和蒙羅非意義上的教師不同,蒙羅非目前的教師,昆茨敢確定都是一群出色的,熱愛孩子的,真正的教育者。甚至蒙羅非的官員隊伍里還有一些人不過是權力的追逐著,可教師絕對沒有。即使目前他們所擁有的知識還不算太夠,但他們都在努力的成長著。
昆茨將力量交託給他們,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言語,這些人必然會將力量用在最恰當的地方。甚至昆茨對於教師這個職業的力量體系,還需要靠他們來完善。畢竟昆茨自己只是當過學生,沒當過教師,教師真正需要什麼,或者教師有什麼方向需要扶正,他們比昆茨更了解。
但工人……這個世界的工人,除了蒙羅非的工人外,確實其他的工人都是奴隸。實際上,即使是蒙羅非,看看現在大學那慘痛的入學率吧。
昆茨在藍星的時候看到過那麼一段話「你認為奴隸最渴望的是什麼,是自由嗎?不,他們更想要一個好主人。如果那個主人能夠讓他們從奴隸變成監工,那就更好了。」
直接把力量給他們,還算不上是合格工人的奴隸們大概率先會窩裡鬥起來。一半人覺得自己擁有了力量那就不再是奴隸,可以像是一個監工一樣對待奴隸了。而另外一部分則要保護同胞。
研究之後,昆茨首先要做的,就是選擇一些頭腦清醒,意志堅強的「先行者」。其實也不是他主動選擇的,在通過天秤女士將第二個身份接入魔網后,昆茨就已經與眾多的「工人」建立起了聯繫。
魔網的規則決定了他指向的目標,在千百年後的未來,成為職業者的人會自然擁有職業規定的力量,一切都是法則。但是在現在,作為神的昆茨可以對此施加干擾。那些精神意志弱小的奴隸們,直接被他略過了——在奴隸這個長期吃不飽穿不暖的集體中,這代表著成千上萬個奴隸工人的個體中,往往才只有一兩個合格者。
在精神合格后,接下來的第二關,就是品德關。
也就是今天的這一次更深入的了解,昆茨挑選的當然不是無瑕者。身為奴隸,經歷過悲慘的人生,如果沒有怨恨,那更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靈魂中盈滿了怨毒、暴力與瘋狂的,也不會是昆茨選擇的對象。
而接下來的第三步,就需要更多的人參與進來幫忙了,蒙羅非的部分老師已經在幾天前就開始準備起來了。
米凱爾以為下次與神的見面會是下一個十天之後,但當下一個黑夜降臨,他剛剛入睡,就已經再次得到了神的眷顧——他確定這不是做夢,雖然場景更換了,從黑暗的只有一團篝火的曠野變成了明亮乾淨的陌生街道,但他這裡溫暖的感覺,和昨天是一樣的。
「朝前走,有人在等你們。」
這個聲音也是那個熟悉的神的聲音,但是……
「你們?」
神沒有回答米凱爾,他只能向前走,街道變成了綠色的草地。他從沒見過那樣的草地,並不高,但卻緊密,乾淨的就像是剛剛用雨水清洗過,綠得亮眼。一位穿著黃色長裙的女性坐在草地上,他也從來沒見過那麼美的女性,她也是乾淨的,即使那條裙子看起來並不華麗,但……
「啊!我……」米凱爾感覺到了一種羞恥,他不該出現在這樣的女性面前,他覺得自己的存在都是一種冒犯。可他竟然沒辦法後退了,只挪了半步,他就覺得背脊彷彿貼在了一面牆上。
作者有話要說:虎年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