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3章 該說的都說了
張雨欣難過地站在墓碑前,看著他的照片發呆,臉上都是淚水,雙眼通紅。
風模糊了她的視線。
“卓總……我是雨欣,你能原諒我嗎?這麽多天沒有來看你,也沒有能送你最後一程……”她嗓音哽咽,盡是嗚咽聲,“我如果平時能多關心你一點,也不會到最後都不知道你生病了,還讓你陪著我在林子裏找人。我們認識之後一直都是你照顧我更多,我卻很少照顧你,哪怕是關心你。”
“卓總,我知道你不怨我,可是我真得想如果可以的話,時光再重來一次……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的笑容紳士又溫和,在我找不到工作時主動收留我,留我在你身邊當秘書,毫無保留地讓我在職場成長。我都記得……”
“我知道你不求回報,可我也想經常請你吃吃飯,如果可以的話,我多想看到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卓總……如果時光能重來,我常常想,你要是沒有遇到我,是不是會好一些……”
張雨欣泣不成聲,啜泣著。
陸海寧蹲在地上,用打火機點燃紙錢。
煙灰彌漫開來,紙灰裏是哀思與愁怨,化不開,散不去,剪不斷,理還亂。
“雨欣,我說過,他遇見你,他從來都不後悔。”陸海寧臉色平靜,“所以你不要自責,好好跟他說幾句話,告個別。”
“我舍不得告別……陸海寧,我不舍得跟他永別……”張雨欣哭得很大聲,扶著墓碑,“我還想看他畫畫,看他給小柚子堆沙子,帶小柚子玩……在村裏的時候,小柚子可喜歡他了,會叫他‘叔叔’,會逗他開心……他也不計回報地對小柚子好,什麽都陪她玩……”
“他對我也好,下雨天接我上下課,會在我家門口仔細地鋪上磚頭,生怕我鞋子打濕,也怕我摔倒。那天晚上吃螃蟹的時候,他還跟我們有說有笑,喝了很多酒,他明明是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說走就走了呢……”
“他跟王校長約好,說下次還一起喝酒,吃螃蟹,他說他要親自做給我們吃。他做的飯菜很好吃,他從小的人生就不順利……”
“卓總他吃過那麽多苦,眼看著一切都好了起來,為什麽會突然走了呢……”
張雨欣想不明白,怎麽都想不明白。
她隻能哭。
眼前都是卓遠航的身影,他們出差時走過很多地方,在芝加哥的時候,他替她出過頭。
後來在村裏,他也是對她最照顧的那一個。
也正因為有她在,村裏的生活才沒有那麽苦悶。
陸海寧抿著唇,沒有說話。
他知道,張雨欣的情感需要宣泄,讓她哭一頓會好受點。
隻是,他的心抽抽地痛。
“卓總……卓總……”
“我真得舍不得你離開……哪怕是做路人都比現在好……”
空曠的墓園裏回響著張雨欣的聲音,淒厲中帶著哀怨。
哭聲讓陸海寧聽得很難受,他哪舍得她這麽哭。
墓碑前,火光跳動著。
張雨欣低聲跟卓遠航說著話,因為哭得太用力,她無力地倚靠在墓碑上,幾乎快支撐不住自己。
說了很久,有時候會語無倫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陸海寧扶住她,將一疊紙錢放在她的手上:“給。”
張雨欣知道什麽意思,但淚水還是不可遏製地“嘩嘩”往下流,怎麽都止不住。
哪怕是到這一刻,她都不覺得卓遠航走了,是真得走了。
火苗跳動,紙灰飄出去很遠。
隔著火光,陸海寧凝視張雨欣嬌柔的容顏,她哭得的太厲害,眼睛都腫了,頭發和衣領上都是淚。
哭成這樣,他又沒一點辦法去勸。
人之常情吧。
哪怕是他和卓遠航沒有什麽交集,這種時候他也會有所動容。
霧氣遲遲未散,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尤其是公墓這兒,森冷安靜,一點點細小的聲音都會被放大很多倍。
張雨欣給卓遠航燒了些紙錢,她呆呆地看著火苗在跳動,眼神無光。
卓遠航是真得離開她了……
好像在做夢一樣。
“雨欣!”陸海寧忽然拉住她的手,“小心,不要碰到火。”
剛剛她在發呆,手指頭差點碰到火苗。
“你讓我碰一下,疼一下,我才能知道這是不是真的。”她不願意相信。
“雨欣,別傷害自己,卓遠航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陸海寧到底是理智的,“我說了,他隻是換了一種方式陪伴你,你要堅強點。”
“他的畫呢?”張雨欣看向陸海寧。
陸海寧這才遞給她一隻手提袋,袋子裏都是卓遠航在青山村的一年裏畫的畫。
“東西都是王校長去卓遠航住的地方找出來的,很多字畫,你要是想留就留一些,要是不想留就燒了。”陸海寧道。
張雨欣打開一幅畫,畫上是安靜祥和的小院子。
她認出來了,是她住的那方小院子,畫上的花花草草也都是她種的那些呢!
她的唇角終於帶了些笑。
她一幅一幅地看,畫得很好,什麽都有。
有村頭的寺廟,有水邊的銀杏樹,有抽象的金魚,還有可愛的小孩子……
有些畫上有血跡。
陸海寧在一旁給她解釋:“他是重症晚期了,會咳血,所以有些畫上有血。”
“他在我麵前總是掩飾得很好……”張雨欣神情恍惚,“我隻見過一次他的袖子上有血跡,如果我多關心關心他該多好……”
“雨欣,不要自責,你我都是凡人,無能為力。”
畫很多,張雨欣舍不得全燒掉,她丟了一些畫在火裏。
畫紙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化成了灰燼。
陸海寧看出了她的不舍:“剩下這些如果實在舍不得丟,我幫你寄存在銀行的保險櫃。”
張雨欣的手裏拿著畫紙。
是啊,舍不得……
可是再舍不得又怎麽樣呢,卓遠航已經離她遠去,這些畫她以後也不忍再看。
她終究狠下心,將手裏剩下的畫紙都丟進了火中。
紙灰彌漫,帶走了一切過往。
一抔淨土掩風流,恰如落花隨水去,悄無痕跡……
火苗升起一個高度,張雨欣捂臉放聲痛哭。
她哭得很大聲,像是要把心裏頭所有的沉痛都哭出來,她想哭。
陸海寧拍著她的肩膀:“不哭了,再哭下去身體會垮,他不希望你哭。”
“海寧……”張雨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近梗塞。
哭聲在空蕩蕩的墓園裏回蕩,斷斷續續。
陸海寧的一顆心揪痛著,他知道她免不了會哭,但沒想到她哭成這樣。
卓遠航的去世她都能哭成這樣,當初他被江水衝走,她得哭成什麽樣?陸海寧有點不敢想。
雖然張管家後來跟他說過一些,但聽說和親眼見到怎麽能一樣,陸海寧於心不忍。
傻丫頭。
張雨欣哭得說不出話來,靠在墓碑上抽著氣,哭得小臉通紅。
“卓總……我沒想到上次見你就是永別了,如果知道,我一定拉著你的手不鬆開,我一定讓你跟我回去……是我的錯……”
“雨欣,你怎麽能這樣自責?你明明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很多事,卓遠航也不想,可它們卻已經發生了。”陸海寧摟住她的肩膀,生怕她哭得倒下去。
“海寧……他有遺囑嗎?”
“沒有。”陸海寧道,“他給自己準備好了一切後事,唯獨沒有寫遺囑。大概在他心裏頭,能做的一切生前都已經做完,能說的話也都說了,其餘的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張雨欣神情恍惚,是啊……
該說的都說了。
她終於真真切切明白他那天撐著傘站在雨裏說“我怕今天不說以後也沒機會說了”的意思。
那晚上如果不說,她就聽不到他的心裏話了。
“他家裏人呢?”
“他哪裏還有什麽家裏人。”陸海寧歎息,“香港那邊的人忙著分割家產、打官司,沒人來看他。他的朋友們大多也還不知道消息……不過我想,你能來他就滿足了,其餘人都是陪襯。”
“我很感謝他在芝加哥和青山村對你的照顧,這是我的心裏話。原以為他會在事業上有所建樹,平步青雲,我也沒料到會發生這些。”
陸海寧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風吹起陸海寧的風衣外套,他深邃的眸光裏是悠遠的光澤。
張雨欣的發絲沾了淚水,她呆呆地看著火光,久久沒有再說話。
沉默,安靜,悄無聲息。
陸海寧也沒有說話,陪她燒著紙錢。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風吹遍了整個山頭。
今天大概是一個陰天,東邊始終沒有太陽升起來,到處霧蒙蒙的。
陸海寧就這樣陪著她。
也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低血糖,張雨欣扶著墓碑站起身時,眼前一片昏黑,雙腿一軟,往前栽倒!
“雨欣!”陸海寧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瞳孔緊縮!
“雨欣!醒醒!”陸海寧掐了她兩下,沒有任何反應。
他熄滅明火,抱著張雨欣離開墓地。
這裏寒氣太重,他不該讓她呆這麽久,她身體本來就弱。
張雨欣的頭發都被霧氣打濕了,陸海寧抱著她飛快地車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