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6章 陸海寧,你要明白一件事
程遇之再次過來的時候,他的胃炎發作了,他痛得皺起眉頭。
剛想叫人送藥來,一抬頭正好看到了程遇之。
陸海寧的眉頭皺得更深:“你又來做什麽?”
程遇之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逆著光,身形修長,臉上是從容、溫和的平靜。
他看向陸海寧:“我把雨欣帶來了。”
一向鎮定的陸海寧忽然就動了怒:“程遇之,你把她帶過來幹什麽?!你瘋了,你帶她來這種地方幹什麽?你想做什麽?讓她走!”
胃部灼熱而刺痛,陸海寧的額頭上滲出大滴的汗珠,他的臉色很不好,蒼白如紙。盡管如此,他狠狠瞪著程遇之,眼中是通紅的血絲。
“她就在外麵,你不想見她嗎?”
“程遇之,我讓你立刻帶她離開!你敢帶她進來!”
“我有什麽不敢的?”相比於陸海寧的怒意,程遇之波瀾不驚,嗓音柔和,“倒是你,怕什麽?不想見到她?為什麽不想?你們不是分手了嗎?還是怕她看到你現在這樣?”
程遇之聲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都落在陸海寧的耳邊,猶如雷鳴。
“讓她走。”他痛得不想說話,可他更不想的是,張雨欣進來。
他的額頭上滿是汗珠,胃部疼痛異常,每說一個字都會很痛。
他做了周密的安排,不會讓任何人把他自首的事泄露出去,也就說,張雨欣不會知道他自首坐牢,隻會知道他在新加坡結婚了,不會再回紐約。
他甚至買通了報社的記者,讓他們在他入獄後寫一份關於他在新加坡發展的假通稿登在財經版麵。
他的安排,周密而細致,但他卻忽視了程遇之。
他怎麽給忘了,程遇之在銀行工作,他可以查到他想查的東西。
他忽視程遇之,隻是因為,他以為程遇之構不成任何威脅,而張雨欣和程遇之也沒有交集了。
陸海寧微微閉了閉雙眼,此時此刻,他有多不想張雨欣進來。
是,很不想。
“陸海寧,你怕見到她,是不願意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麵暴露給她看,是嗎?可你忘了,這是監控室,她就算不進來,也可以通過監控看到你的一舉一動。陸海寧……”
“程遇之,你這個混賬!我要是出去了,一定不放過你!”陸海寧忽然就像是發怒的獅子,直接打斷程遇之的話。
程遇之徹底激怒了他!
這幾個月都無比平靜的陸海寧此時從眼神到臉色,全部都寫滿了憤怒。
如果不是出不去,他肯定會揍程遇之一頓!
“誰讓你帶她來的?誰讓你告訴她這些的?程遇之,我上次就該把你打死!”
門外,程遇之淡漠地看著陸海寧,他還以為這個男人不會再有任何表情。
程遇之的平靜和陸海寧的情緒波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陸海寧通紅的眼睛裏都是冷冽的寒意,他一直盯著程遇之看。
“陸海寧,你還是不懂什麽叫愛一個人,真正的愛,是願意把自己強大和脆弱的一麵都給對方看,而不是像一個平麵的人,隻讓她看到你的強大,不累嗎?”
“程遇之,我不需要你來教我這些東西!你要跟她訂婚就帶著她去訂婚,你讓她來這個地方幹什麽?程遇之,我真後悔下手太輕,沒有打死你!”
“陸海寧,事到如今,你還是這樣,不知悔改,毫無悔意!”程遇之冷漠道,“愛人,應當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不需要你一味做一些她都不知道的付出,你以為的為她好,她也不會領情。她真正要什麽,你想過嗎?還是說你在局子裏呆了幾個月,你都不曾考慮過這個問題?”
“程遇之,滾!”
“那我告訴你,陸海寧,張雨欣是個很簡單的人,她不要你給的江山。在她眼裏,你給她一片江山,還不如給她一隻貓。同樣,她是個很孤獨的人,她需要安全感,而不是你的若即若離,甚至冷暴力。你參不透嗎?你這麽聰明的人,你會參不透嗎?你隻是太一意孤行,從來都憑著自己的想法去做一些事,而不會考慮她的感受。你覺得是對她好,可她真得覺得好嗎?”
“陸海寧,你因為挪用公款的事和張雨欣分手。你麵對她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手,而不是解釋,更不是跟她共同麵對,你這不叫保護她、為她著想,你這是自私的表現。你有沒有想過,你跟她分手的時候,她還懷著孕,孕婦的情緒多不穩定,而她肚子裏的那個孩子,她又很在乎。可你呢,你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傷害了她,甚至還認為是對她好,是嗎?”
程遇之的話字字如鼓槌,敲打在陸海寧的心上。
他的胃本來就很痛,聽到程遇之的話,隻覺一陣氣急攻心。
喉嚨中湧起血腥的味道,沒等程遇之再開口,陸海寧吐出一口血。
鮮血落在地麵上,通紅通紅,觸目驚心。
空氣中都多了血腥味。
“陸海寧,她生孩子的時候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孩子難產,醫生肯定保大,她求著醫生保孩子。那個時候,她已經沒有什麽求生的欲望,隻想把孩子生下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真得有個三長兩短,你沒有責任嗎?孕期情緒不穩定,悲傷、難過、憤怒都有可能對孩子和生產造成極大的影響,你可能也沒想過吧。你反正覺得,你是對她好就是了。”
“她當初是真心喜歡你,可你在同居後一腳踢開她,你把她當什麽了?你給她尊嚴了嗎?她是女人,沒你想的那麽堅強。她可能不會當著你的麵哭,可背後呢,她不會哭嗎?”
“陸海寧,如果她這樣喜歡我,我會把她捧手心裏疼。別說哭了,她就是打個噴嚏,我都要心疼幾天。隻可惜,我不是你,我沒有你那麽好的福氣。”
“可是,陸海寧,你要明白一件事,如果一樣東西、一個人你不珍惜,上天就會從你身邊收回去,不再給你。很公平,是嗎?確實很公平,你得到她的時候不珍惜、不尊重,而現在,她再也不會回到你身邊了。”
程遇之所說的每一個字落在陸海寧的耳邊,就像是蜜蜂在嗡嗡嗡鳴叫。
他的頭本來就很痛,聽到程遇之的話,更痛。
一些刺耳的字眼在回旋往複——難產,不珍惜,不尊重,收回去……
很多都是他根本不願意去想的問題,但程遇之都說了,偏偏,他還沒法對程遇之動手。
若在以往,以他的脾氣,會製止程遇之繼續說下去,可今時不同往日。
他是階下囚。
“你隻是不想承認我說的這一切,但你不能否認,我說的都是事實。”程遇之看向陸海寧。
“不要用勝利者的姿態來跟我說這番話,你既然珍惜她,就別讓她來這種地方看到我。你難道不知道她不願意見我?見到我,她會不高興。你不會讓她不高興的,是嗎?”陸海寧強撐著,嗓音寡淡,眼底也是一圈頹然和疲憊。
“陸海寧,你當真以為我會帶她來這裏?我要是跟她訂婚了,我怎麽還會帶她來見你?我巴不得她一輩子見不到你,巴不得你從世界上消失,不要再去傷她!”程遇之冷漠道。
陸海寧眸光凜起。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多大的失控。
原來,程遇之沒有帶張雨欣來這裏,而且,他們沒有訂婚?
也就是說,是程遇之一直在騙他。
而他,竟然輕而易舉被他給騙了過去。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他忽的自嘲般地哂笑……向來精明的他,大概也隻有在這種事情上會被騙過去。
胃部灼燒般的疼痛,他的頭上和身後都是一層冷汗。
程遇之見他撐不下去了,叫了警察來。
“把他送到醫院裏去吧。”程遇之淡淡道。
警察知道這個人身體不好,但好幾次,他們都想把他送到醫院,都被他拒絕了。
警察隻好試探地問了問:“523,願意去醫院嗎?”
陸海寧微微閉了閉雙眼,沒有像以前那麽執拗,最終點點頭。
很快有人將陸海寧帶上了車,送去專門的醫院。
坐在車上,陸海寧再一次看到了藍天和城市,幾個月不見,多多少少有些陌生。
原來,元旦已經過去了。
元旦一過,很快就是舊曆新年。
過年,團圓。
細細咀嚼了這兩個字,他才意識到自己內心深處是渴望團圓的。
陽光從窗戶邊照進來,他眼上的長睫毛微微顫動,眼底是湧動的波瀾。
玻璃窗上的他臉色很不好,他大概也是不太愛看自己的這副模樣,閉上眼,任由冬天的陽光照在自己的臉上。
程遇之也跟到了醫院裏來。
陸海寧是胃部出血,必須得住院,警局派了大量的警力看管他。
動了個小手術後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鍾,太陽落下,又是漫無止境的黑夜。
程遇之給他買了一份粥來,他把粥擱在陸海寧病床邊的櫃子上,哪裏也沒去,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病床上的陸海寧。
陸海寧臉色很差,但疼痛感已經沒了。
天花板上的燈光傾瀉而下,陸海寧閉著眼,他知道程遇之在旁邊。
空氣裏有淺淡的消毒藥水的味道,還有那份粥裏淡淡的香味。
“你還不走嗎?”陸海寧先開了口。
“粥在桌上,你自己拿。”
陸海寧沒吭聲。
“陸海寧,三審的時間沒有多少天了,一旦判決,你就要在牢裏度過小半輩子,你想好了。”
“怎麽,你難不成想帶我越獄?外麵都是警察,這裏又是八樓。”陸海寧的語氣裏是戲謔的嘲諷。
“帶你越獄?我程遇之前途光明,還不至於為了一個我瞧不上的人做違法犯罪的事。我從來就沒想過管你死活,可這個世界上總有傻子,在別人傷害她、捅她一刀後,她還去幫他。”
陸海寧察覺出程遇之的潛台詞,睜開眼睛,眼神淩厲:“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我來看過你兩次,你都沒有想出去的欲望,並且,毫無悔改之意。你這樣的人,我是不會帶你出去的。你就算是出去了,還是會把人傷得體無完膚。”
“那你在這絮絮叨叨說什麽?嗯?”陸海寧的臉上有些惱意,有一種被程遇之耍的感覺。
“我隻是在想著,讓你在牢裏呆多久比較合適?”
“你想在三審上動手腳?”陸海寧臉色很不好看,但因為剛動過手術的緣故,他沒有敢拿程遇之怎麽樣。
程遇之輕笑:“你現在就是一隻紙老虎,不,一隻可以任由我擺布的紙老虎。這樣的機會不可多得,我在想,怎麽樣可以把我上次被你打的仇報回來。”
“程遇之,你有什麽話就直說!”
“陸海寧,你可能還不知道,張雨欣離開芝加哥了,離開美國了。”
陸海寧的眼底籠起一層訝然的神色,他緊盯著程遇之看:“你又騙我?”
“沒什麽好騙你的,她走了,給在乎的人都寫了一封信,當然,不包括你。”程遇之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張折疊的信紙,他展開信紙下麵最後一排日期,“她走了很久了。”
陸海寧看到了。
是她的字跡。
一種難言的感覺忽的在胸腔中蔓延開來,延伸到四肢百骸,直到每一個細胞裏都帶著酸澀的氣息。
那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酸澀中似乎還帶著些難以呼吸的滋味。
陸海寧的眼裏終有幾分動容。
她竟然早已離開芝加哥。
去哪了……
“她帶著小柚子走的,張阿姨說她去加拿大了,但我自然不信。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如果想走,不會告訴任何人她的行蹤。”程遇之淡淡道。
“走了,挺好。”陸海寧道,“帶著小不點找個疼她的人,挺好……”
“事到如今,陸海寧,你仍舊沒有一點悔過嗎?”
麵對程遇之的質問,陸海寧再一次沉默。
說話的時候,手術的傷口倒沒有什麽痛意,痛的是胸口那個位置。
那一顆跳動的心忽然就亂了節拍,一會兒快,一會兒慢,這錯亂的感覺讓他無比不舒服,幾近窒息。
“我說過的話,你沒有聽進去。夫妻,是一生可以依靠的伴侶,而不應該有任何的隔閡和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