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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你以為你很懂我?

  這些年他工作很忙,很少會去看一些晚會,但在芝加哥的那段時間,他倒是陪著她去了不少歌劇、電影。


  那段時間,工作再忙,他每個月也會抽空飛一趟芝加哥,甚至準備調職過去。


  一個城市裏有一個期待的人在那兒,那座城市就會變得很有意義。


  而如今,他已經很久沒有去芝加哥。


  她給他的信末尾有“勿念”二字,勿念勿念,不要再念。


  於是,他給她打電話過去,始終就隻有機械的女音,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她讓他不要找她,她會帶著女兒好好過日子,會把自己和女兒都照顧得很好,可他……如何才能做到“勿念”?

  她沒教他。


  程遇之看著舞台上的燈光和節目,耳邊不時會響起雷鳴般的鼓掌聲。


  禮堂裏很暖和,和外麵的寒冷截然不同。


  後來他去過一趟芝加哥,她住的地方已經沒人了,他找房東開了門,裏麵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就連一直跟著她的張阿姨也不見了。


  他還記得自己站在空蕩蕩的門口往裏看時,一顆心就像是墜入了穀底,再也撈不上來。


  她貼的牆紙還在,臥室裏的嬰兒床也還在。


  但隻有家具,別的什麽都沒有了。


  房東老太在一旁絮絮叨叨:“走了也不打聲招呼,房租還沒到期呢,我又沒虧待她們,走了幹啥。哎呦,這房子一時間又找不到租戶,愁人。”


  “她們去哪了。”


  “我哪知道,我有她們手機號碼,要不,你問問。”


  後來他走了。


  沒有多問。


  她辭職的時候他就察覺出不對勁,他甚至隱隱猜到是因為誰。


  那個姓陸的男人。


  嗬……


  舞台上燈光炫目,節目也很精彩,但程遇之時不時就會走神,不能靜下心來欣賞。


  聖誕晚會約摸在晚上十點的時候結束。


  散場時,所有的人都陸陸續續走了,學生們嘰嘰喳喳,一邊走一邊聊著天。


  但沒過多久,熱鬧的大禮堂裏就隻剩下零零星星的工作人員。


  舞台上絢麗的燈光已經熄滅,台下隻有程遇之一個人還坐著。


  他總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空空蕩蕩的禮堂,悄然無聲。


  直到有人來小聲提醒他要關門了的時候,他才恍然點點頭,從位置上站起。


  沒想到外麵下大雪了,雪花簌簌,洋洋灑灑。


  他撐起雨傘,走進風雪中。


  終究又等來一場大雪,可他再等不到她。


  那一次的晚會,他去芝加哥大學接她,也是下了雪,他替她撐著傘,他們就在雪裏走了一路。那時候的路燈和白雪也像現在這樣,隻不過芝加哥大學的路沒有這兒寬闊。


  同樣的冬季,如今,他卻隻有一個人。


  深念至此,卻終究不可得。


  程遇之的眼底是飄忽不定的光澤,那黯淡,直至心底。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這條路上隻有他一個人緩步走著,踩著濕漉漉的地麵,目光所及處,雪花飛舞。

  有白雪隨著北風落在他的肩膀上,很快又消融下去。


  不見故人來。


  時間已經不早,但興許是不忙的緣故,程遇之信步走著,散漫而沒有目的。


  他撐著傘沿著校園裏的路一直走,好像幾年前那個時候一樣。


  隻不過,隻有他自己一個人。


  因為聖誕節放假,校園裏的人並不多,他煢煢孑立的身影被路燈拉得很長,落在雪地上,天地間像是隻剩下他一人。


  回家時近十二點。


  洗了個澡,程遇之也沒有什麽困意,坐在陽台上翻著手裏頭的報紙和文件。


  小乖就窩在他身邊的沙發上,一會兒跳到他的腿上,一會兒跳到窗戶邊。


  多了這麽個活潑可愛的小精靈,程遇之的屋子裏也多了生氣。


  他打開筆記本查了查James集團近日的動向,他發現江寬被查出職務犯罪,正在聘請最好的律師為自己辯護,隻可惜效果不大,很有可能會被判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江家在紐約勢力很大,隻不過美國不講人情,法律至上。


  而如今的江家勢力再大,也不會有人靠近,James集團已經是一盤散沙,眾人避之不及。


  老James病重入院,至今都沒有出院,也沒有任何確切的消息。


  江寬的女兒和女婿不知所蹤,James集團群龍無首,聽說目前是集團的幾個副總在哄著老James的女兒變賣股份、大樓、分公司償還債務。


  程遇之喝了一口紅酒,目光落在筆記本的屏幕上。


  新聞終究是新聞,給大眾看的東西,能有幾分是真實的。


  女婿……嗬,江寬的這個女婿是真厲害。


  從他見到他的第一麵起,他就知道,這有這個陸海寧不想要的,沒有他得不到的。


  程遇之對他沒有一點好感,不過就是個始亂終棄的男人,他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


  上一次他們打了一架,這個男人不顧張雨欣還懷著身孕,狠狠傷了她一次,後來又拋棄了張雨欣。


  他被傷到了倒無所謂,他隻是替張雨欣不值。


  不管那個陸海寧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但他對張雨欣的傷害永遠都不可能彌補,傷害這種東西,就如同疤痕,永遠都不可能幹幹淨淨地消除。


  就算是一個普通人都不可能去傷害一個孕婦,而這個陸海寧,嗬……


  程遇之的唇角再度流露出鄙夷的弧度。


  喝了一大口紅酒,程遇之抱起一旁的小乖。


  修長的手指頭輕輕摸著小乖柔軟的貓,小乖還沒有睡覺,“喵”了一聲,又乖又可愛。


  窗外是朦朧的夜色,燈光璀璨,很有聖誕前夕的氛圍,一片片雪花從天而降,仿佛一個個跳躍的精靈,不知疲倦。


  街道已經白了,明天早上醒來就是一個銀裝素裹的琉璃世界。


  陪著小乖玩了一會兒,程遇之踩著拖鞋將小乖送回它的小窩。


  小小正在睡覺,程遇之蹲下身,摸了摸小乖的毛,嗓音輕柔:“乖,睡覺,明天給你買你最愛吃的貓糧。想張雨欣了嗎?不要想了,她走了,你以後就跟著我,行不行?”

  小乖眯著眼睛看向程遇之,有了困意。


  把小乖哄睡著,程遇之才重新回到陽台上去,翻動麵前那一疊厚厚的紙張。


  落地窗外就是繁華的城市,他偶爾會停下手上的動作,看一眼樓下。


  他的目光裏始終都是平靜和淡薄,隻有在想起張雨欣時,才有一陣陣浪潮湧動,起伏不定。


  ……


  平安夜這一天,雪下得很大,路邊都是一層厚厚的積雪。


  一路上,車子不怎麽好開。


  平時半個小時的車程,今天足足用了近一個小時。


  程遇之的奔馳在警局外停下。


  今天天氣很冷,他裹了一條厚實的黑色圍巾,身上則是一件灰色的長呢子大衣,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仰頭看著高大的警局。


  他倒還是頭一次來這種地方。


  因為過年的緣故,人比平時少很多,但戒備依然森嚴,連隻麻雀都飛不進去。


  程遇之托了朋友進來,和一個年輕的警察聊了幾句。


  “523是商業犯罪,三審還沒有定,不過,時間快了。”警察看了一眼程遇之要找的人,淡淡道。


  這裏沒有名字,隻有代碼,陸海寧的代碼就是523。


  程遇之點點頭:“有人來看過他嗎?”


  “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他有打過電話出去嗎?”


  “也沒有,進來幾個月,他大多數時間都不吭聲,也不會主動跟我們要東西,很平靜。他已經接受事實,就在等著判決。”


  “他倒是看得開。”


  “自首的人比抓捕的人確實要看得開些,他連辯護律師都沒請,對減刑似乎也沒有什麽興趣。”


  “三審是什麽時候。”


  “半個月後。”


  程遇之點點頭,表示明了。


  警局大院裏的雪沒有掃,厚厚一層,很有聖誕節的氛圍,隻是在這種地方,多多少少有些陰冷。


  年輕的警官感慨:“這人身體不太好,我們每次要送他去醫院,他也不肯,隻好給他拿點藥。但他愛理不理的,也不會多說一句話。先生,你是第一個來看他的人。說起來也挺慘,按理說他這種公司高層,平時朋友應該不少,出了事居然沒人來探望。”


  “人呢,壞事做多了,誰還同情?”程遇之淡淡道。


  “是這個道理,不過他也太慘了點,我們這裏的無期徒刑犯還經常有人來看呢。”


  程遇之沒有開口。


  陸海寧這樣精於算計的人,能有什麽真正的朋友。


  “先生,到了,時間不多,全程監控,你有什麽話盡量長話短說。”門外,年輕的警官停下腳步。


  “我知道。”


  外麵的門打開,程遇之進去。


  隔著門上的窗戶,他一眼就看到了陸海寧。


  監控室很小,但監控攝像頭密布,這種地方,插翅難逃。


  也不知道是聽到了門響聲,還是看到了光線,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陸海寧微微動了動眼皮子。


  原以為是警局的人,沒想到……竟是認識的故人。

  陸海寧的眼底倒有些饒有趣味的光澤,但這光澤轉瞬即逝,很快就從他的雙眸中消失,轉而又被黯淡所覆蓋。


  他對程遇之沒有多大的興趣,而且,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麵,雖然他猜不到程遇之過來的用意,但他很快就閉上雙眼,懶得再睜開。


  程遇之站在門外,盯著陸海寧看了許久。


  和他想象中差別很大,幾個月的時間能把一個意氣風發的男人變得如此頹然,就連臉上的銳氣也都沒有了,隻剩下平靜和清瘦。


  正如外麵的警官所說,他似乎對減刑也沒有任何興趣,像是已經適應了警局裏的生活。


  程遇之一直沒開口,也沒走,陸海寧便淡淡道:“來幹什麽。”


  他的態度很是清冷,程遇之倒也不覺得意外。


  他們之間,本來就不算朋友。


  “你覺得我來幹什麽。”程遇之反問。


  陸海寧嗤笑:“無非就是看笑話,是嗎?我倒是沒想到,上次把你打成那樣,你現在還一點事沒有。”


  “你這人看來還是老樣子,入了獄也不會有任何變化。”


  “你想看到什麽變化?我和你,似乎沒有什麽好談的。”


  “今天是平安夜,明天就是聖誕節,外麵的雪很大,景色也很美。不過,你大概是無福享受了,二十年時間,你每天能看到的也就是這幾堵牆。”


  “關你什麽事,嗯?你這是奚落還是嘲諷?”陸海寧睜開眼睛看向他,眼底有隱隱的怒意。


  程遇之還是老樣子,高高瘦瘦的模樣,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臉色平靜。


  “一年前你打我的時候,有想過今天嗎?”程遇之絲毫不理會陸海寧的怒意。


  “你要報複回來?想找人打我一頓嗎?”


  四目相對,空氣中擦出無數的火藥味,在冬天寒冷的溫度中慢慢發酵,仿佛能一觸即燃。


  “我沒你那麽不講理,更何況,你現在受到的懲罰比打你一頓更重,不是嗎?陸海寧,你在這裏好受嗎?我覺得,並不好受。這幾堵牆困不住你,但你的心已經殘缺了,沒有什麽懲罰比沒有希望更嚴重。你不想出去,是因為你已經看不到希望。”


  “程遇之,你以為你很懂我?”


  “陸海寧,我覺得我還算懂你。在某些方麵,我們是一類人,對感情比較執著,也不喜歡被人威脅。陸海寧,你本來可以不用整垮James集團,你可以高高在上當你的總裁,你卻自首了,你覺得,我不懂你嗎?”


  “不要自以為是。”陸海寧的嗓音有低沉暗啞,眼底是深邃的寒意。


  “不,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自以為是的人,但你是。你自以為是地替別人考慮,自以為是地做出所有的決定,自以為是地安排好一切,讓所有人都跟著你的腳步走,卻從來沒有去考慮過身邊人的感受,從來沒有尊重過別人,你太自以為是!”


  程遇之不是一個態度狠戾的人,他向來溫和,但這番話卻擲地有聲,字字句句如雷貫耳。


  但他的臉上卻依然是平靜的表情,隻一雙眼睛一直看著陸海寧。


  裏麵的這個男人,哪怕是在這種地方,也沒有半分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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