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隻是不想留遺憾而已
周三這一天,從淩晨的時候就開始下雨。
雨水連綿不斷,從天際傾倒下來,敲打在冰涼的窗戶上。
夏天,總是隔三差五就會下一場大雨,有時甚至是暴雨。
雨中的城市朦朦朧朧,像是蒙上了一層白紗,不見太陽,隻有雨霧。
張雨欣昨天已經請好假,但這一天的清晨,她還是撐著傘,坐地鐵來到了集團。
早上有些冷,她在裙子上加了件小外套。
收好傘時,她往集團的地下停車場走去。
因為沒車,她很少會到這兒來,但她還是輕而易舉就找到了集團高管的停車位。
她知道陸海寧今天會來集團,因為下午有一場股東會,他需要做準備。
天蒙蒙亮,這麽早來集團的人並不多,張雨欣就站在地下停車場等候著。
她背著一隻黑色的小包,包裏有之前做產檢的資料。
等待是一場漫長的旅途。
這一場旅途裏,始終隻有她一個人,無法預料終點和未來。
地下停車場,很安靜,張雨欣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她知道他不怎麽來公司,能撞見都是很碰巧的事,今天他正好會過來,她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想讓他陪她去做一次產檢,一次就好。
懷第一個寶寶的時候,他從來沒有陪過她,甚至沒給她打過一個電話,她在冷眼裏躲躲藏藏,不敢回陸宅,甚至知道她懷孕的人都少之又少。
如今,懷第二個寶寶,記憶有一些重疊的地方。
比如,還是那麽多的冷眼,他還是沒有陪過她。
她並不怕背負冷嘲熱諷,她隻是不想留太多的遺憾。
“寶寶,我們再等等。”張雨欣摸著肚子,翹首看著入口處。
她烏黑的大眼睛裏滿是希冀,但心口卻跳得厲害。
等了十幾分鍾,那輛黑色邁巴赫還是沒有在視線裏出現。
天已經很亮,但雨還在下。
張雨欣背著包,一手拎著雨傘,靜默地站著,有時候看入口,有時候低下頭數著數。
“五十九,六十,六十一……”
數到一千,還是沒有來。
張管家的電話打來:“張小姐,你在哪裏?不是說去公司取個資料,一會兒就能回來嗎?”
張雨欣連忙道:“張管家,我等會兒一個人去醫院就好了,你去忙吧。”
“不好吧,今天還下雨呢。”
“沒關係,我東西都拿了,等會我從公司直接走,就不回家了。”
“下雨天路滑,你得當心。”
“嗯嗯,好,張管家放心吧。”
張雨欣沒打算告訴張管家關於陸海寧的事,隻要她不說,張管家也不太可能會接觸到關於陸海寧的東西。
張管家平日又不看財經雜誌的。
收起電話,張雨欣倚靠牆壁,仍舊在靜靜等待。
就像從前無數個日夜,她在等他一樣。
目光落在入口處,她等著那輛黑色邁巴赫,他的車。
等啊等,漫無止境地等。
時光從容而悠長,恰如這雨水,連綿不絕。
張雨欣的瞳孔裏都帶著希冀和期待,閃爍著熠熠光澤,沒有失望和痛苦。
張雨欣的身影很單薄,尤其是懷著孕,更顯得她瘦弱又嬌小。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她躊躇著要不要給他發條短信的時候,忽然,一輛低調而奢華的車子駛入眼簾——
正是那輛黑色的邁巴赫!
車速不快,往停車位駛來。
張雨欣裝作若無其事路過,心口卻砰砰直跳。
車子停下,果不其然,司機和陸海寧都看到了張雨欣。
陸海寧的眉頭直接皺了起來,臉色不悅。
張雨欣緩步走過去,她衝後座上的男人笑了一下,笑得甜美又純粹,唇角邊還有兩隻淺淺的酒窩。
司機停好車,當作沒看到張雨欣,下車來替陸海寧打開車門。
陸海寧不動聲色地扣好袖子紐扣,西裝褲包裹著的長腿邁出車子,漠視張雨欣的存在。
“陸總!”張雨欣見他要走,慌慌忙忙跑過去,站在他的麵前。
“……”陸海寧冷漠地掃了她一眼,又是她。
“我今天請了半天假,要去醫院一趟,可是外麵雨很大,可以送我過去嗎?”
“你用什麽身份跟我說這話?嗯?”陸海寧臉色直接拉了下來,這女人,比他想象中難纏。
用他的車送她去醫院?誰給她的臉。
“我隻是肚子有點不舒服,走不動了……”張雨欣看向他。
“別跟我撒謊,我不喜歡撒謊的人。保安呢?怎麽隨隨便便就把人放進來?”
“陸總,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啊,你送我一下,就一次,以後都不用了,就一次,一次行不行……”張雨欣滿含期待地看著他,語氣裏還帶著懇求。
真的,一次就好了。
以後,她可以和張管家去的。
她隻想他陪她一次。
“張雨欣,我不是慈善家。”
“我知道,可是真的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我肚子真的不舒服。”
“張雨欣,我最討厭滿嘴謊話、裝模作樣、想靠不正當手段上位的女人,離遠點!”
說完,陸海寧大步往前走。
張雨欣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大概是仗著自己是孕婦,她跑過去,攔下他。
“一次也不行嗎?”
陸海寧冷眼看著她,眼底是蘊藏的怒意,隱忍著沒有發作。
“就一次啊……”她懇求,灼灼目光裏帶著可憐。
隻是不想留遺憾而已。
“你是那種一次就會滿足的女人嗎?這次是這個借口,下次,又是什麽借口?嗯?”陸海寧居高臨下看著她。
四目相對,張雨欣心髒疼痛一下,但還是笑得很明媚。
“沒有下次了,不會有下次的。”
“張雨欣,之前你那些不好的風評我還持保留意見,如今看來,你就是那樣的女人。”
“哪樣?”張雨欣語塞,笑容僵在臉上,“水性楊花?狐狸精?”
陸海寧沒開口,眉頭皺得很深。
他不開口等於是默認了。
張雨欣看向他,眼底多了失望和黯淡,原本光亮的眸子一點點沉了下去。
她是有點傻的。
他怎麽會陪她去醫院。
張雨欣的手垂下,落在肚子上,默默收回目光。
“老楊,你送她醫院。”陸海寧看到她這樣,不耐煩道。
說著,他打算繞開張雨欣往電梯口走。
張雨欣忽然伸出手,小手拽住他的衣服。
陸海寧愣了一下,隨即,眼底是更大的怒意,可能是沒想到她會有這麽大膽的舉動。
衣服被她一拽,起了褶皺,陸海寧越發不耐:“你到底想怎麽樣?嗯?”
張雨欣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嘴唇微微抿起。
好長一會兒時間,她就這麽看著他,也沒說話。
“你陪我去一次醫院,一次就好。”
“張雨欣,你是不是出門沒帶腦子?”礙著她是孕婦,陸海寧也沒敢拉扯她。
“帶了。”張雨欣不高興地撇撇嘴,“其實陸總,你和我說話的功夫,都可以和我去一趟醫院了。”
“……”陸海寧不耐煩地看了一眼手表。
“我寶寶爸爸去世了,陸總,你和他爸爸長得有點像,有時候我常常把你當成他爸爸。我就想,要是他爸爸還在,會很幸福地陪我去醫院的。可惜……不在了。”
張雨欣心尖兒顫了一下。
她沒有過分的要求,隻想他陪著去做個產檢,就這一次。
以後還有很多很多次,她不會再纏著他的。
“張雨欣,你滿嘴謊言,你肚子裏寶寶的爸爸是去世了,還是你根本不知道孩子爸是誰?嗯?”
張雨欣的手不可遏製地抖了一下。
她幽暗的眸子裏多了一層不明意味的茫然和迷離。
好一會兒,四周一片安靜。
她沒開口,他也沒說話。
時間,都像是靜止了一樣。
張雨欣鬆開手,茫然地退後一步,忍著眼裏的淚水沒有掉。
別人這樣說她,她可以不在乎。
小西這樣說她,她也可以一笑置之。
唯獨他這樣說,她沒法接受。
她訕笑,唇角勾起一抹嘲諷而淡然的弧度,笑容很僵,臉色很難看。
“對不起,陸總。我犯糊塗了,你不是他……”張雨欣嗓音低低的,喉嚨梗著。
等了一早上,是她犯糊塗了。
他不是他。
她黯然轉身,手裏頭還拎著一把深藍色的雨傘。
她的身影在偌大的停車場裏,顯得暗淡而失色。
她走了。
以後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他不是他,他是陸總,James集團總裁,江小姐的未婚夫。
李浩傑說他頭部的傷很嚴重,幾乎沒有再拾回往事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她不該打擾他啊。
她最想要的是他過得好,別的……都不重要。
張雨欣走了。
大樓外,她重新撐起雨傘。
外麵的雨還在,下得很大,抬眼看去,遠處朦朧一片。天空陰沉沉的,沒有太陽。
雨水將整座城市都籠罩在陰沉裏,風一吹,雨珠會落在人的臉上,冰冰涼。
張雨欣站在樓下看了好一會兒雨水,早晨的下雨天有幾分涼意。
今天風很大,不一會兒她的裙子領口就被打濕了。
張雨欣隻好握緊雨傘,準備離開金融城往地鐵口走去。
這樣的天氣,讓人很不舒服,張雨欣的心口悶悶的。
張雨欣的雙腿有些酸,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停車場站太久。
她握緊雨傘,沒有讓雨水打到身上。
要是淋濕了,會感冒的。
她不能感冒。
路邊的綠樹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有樹葉落下來,飄到張雨欣的腳邊。
張雨欣撐著雨傘,裹緊小外套。
她低著頭往前走,但就在她沒有走多遠時,黑色的邁巴赫停在了她的身邊。
張雨欣愣了一下,跳著躲開,讓路。
陸海寧降下車窗,眉頭擰著:“上車!”
張雨欣怔在原地,目光恍然地看著陸海寧。
是他,沒錯。
“你上不上?有些話我不想說第二遍。”
張雨欣連忙點頭:“上,上。”
心口跳躍起來,她沒想到他會出來,沒想到他同意了。
她把傘小心翼翼收好,坐進邁巴赫的後麵。
陸海寧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看土包子一樣。
後麵的位置很大,他坐左邊,她坐右邊,兩人隔得不近。
“謝謝陸總,謝謝你,真得很感謝。”她一連說了好幾個“謝謝”,眼底都是跳躍的靈動。
“我剛剛說的話很傷人。”陸海寧跟她道歉。
她離開停車場時,他看著她落寞而無助的背影,怔了一下,問司機:“老楊,我說的話很過分嗎?”
老楊頓了頓,還是點點頭:“陸總,是有點的。不管她人品怎麽樣,她現在是孕婦,您說的話,可能真得很傷人。”
張雨欣搖搖頭,又恢複笑容:“沒,我忘了呀。”
陸海寧皺眉,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麽。
她看上去像是什麽都沒往心裏去的樣子,不知道是沒心沒肺還是沒腦子。
一路上,陸海寧閉目養神,倚靠在座椅上。
張雨欣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地坐著,一會兒看看窗外的風景,一會兒用餘光偷偷看他一眼。
車子開得很穩。
張雨欣的小手放在肚子上。
一次,一次也是好的。
至少不會留下太多的遺憾。
雨水模糊了窗戶,車窗將裏麵的世界和外麵隔離開。
張雨欣好想時間能走得慢一些,這樣一來,她單獨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可以更長一些。
一路上,陸海寧一言不發,一句話都沒跟她說。
快到醫院的時候,張雨欣才小心翼翼開口:“陸總,我是不是耽誤你時間了。”
陸海寧:“……”
“對不起,對不起,以後不會了呢。謝謝你今天陪我過來,我很高興。”
“我和你丈夫很像?”陸海寧閉著眼睛淡淡問道。
“也沒有很像,你們隻是長得有點像,脾氣性格不像的。他很寵我,對我很好,我要什麽他都會給,在他麵前,我可以肆無忌憚地撒嬌,他都由著我胡鬧。”
陸海寧冷笑一聲,嗤之以鼻。
怎麽可能會有這樣沒出息的男人,哄女人哄成這樣。
再者,他在張雨欣的臉上可看不到太多的傷心。
篝火晚會上,他看到張雨欣載歌載舞和一個年輕男人打得火熱,哪裏有半點丈夫剛去世不久的樣子。
不過,這女人滿嘴謊話,他沒必要把她的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