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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 背負太多,終究會把自己壓垮

  張雨欣本不是個喜歡麻煩別人的人,但考慮到現在情況的特殊,她點點頭同意了。


  “我就是不太放心,在天海市的話,我還能照顧著你一點,孕期方麵的東西我都懂。去了芝加哥,誰來照顧你呢。”梅姨眉宇間都是隱隱擔憂。


  “沒事,我在芝加哥也呆了一年多,我對那兒已經很熟悉。”


  “準備在芝加哥找份工作?”


  “嗯。”張雨欣是這樣打算的。


  天海市,留給她一個絢爛的過往,有笑,有淚。


  將來,她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心裏頭的一些傷,輕易不願意再揭開。


  如果將來寶寶問爸爸是誰,她大概也隻能笑著告訴他……爸爸是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他是她的獨一無二。


  “行,我尊重你的選擇,有事常打電話給我,生寶寶的時候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還早。”張雨欣笑著摸了摸肚子。


  生寶寶……也是明年的事了。


  如今小腹平平,還看不出來懷孕。


  “再在醫院住幾天,不急著走吧?”


  “不急。”


  “那就好,多陪陪我,我兒子工作忙,平時和我老公在家大眼瞪小眼,可沒意思。”梅姨道,“我兒子那個不爭氣的,至今也沒給我帶個媳婦回來,我還想抱孫子呢。”


  “緣分這種事不好說呀,說不定您兒子過些天就能給你帶個媳婦回家了。”


  “那我可真謝謝他了。”梅姨笑道,“今天天氣很好,我陪你出去走走?我順便買點東西送給你寶寶。”


  “不用了,我帶不走的。”


  “這樣,那你繼續看書,我等會來看你。”


  “好,您忙。”


  梅姨走後,陽台上又隻剩下張雨欣一個人。


  她看著手裏頭的平板,恍恍惚惚又想起了陸海寧。


  有單詞不認得的時候,她第一時間不是去查字典,而是習慣性抬起頭:“老公,這個單詞什麽意思?”


  如今,她又有單詞不認得了,可……卻沒人可問了。


  “海寧,你知道我很想你嗎?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張雨欣轉頭,看向開闊的窗外,眼底是湧動的波瀾,如潮水起起伏伏。


  天空蔚藍,雲絲清淺。


  草坪上有孩子在放風箏,風箏飛得很高很高,宛如自由的鳥兒在翱翔。


  如果清風可以帶去思念,那她有滿腹的思念想說給他聽。


  張雨欣擱下平板,靜靜地看著外麵的天空中飛舞的風箏。


  他沒有陪她放過風箏,其實她常常想,他要是能陪寶寶放風箏該多好。


  他那麽耐心、細致的一個人,寶寶肯定很喜歡他啊。


  螢火蟲的約定,也成了今生無法實現的夙願。


  忽然,腹中又翻滾起想吐的感覺。


  張雨欣連忙跑到洗手間吐了一次。


  這個寶寶和小混蛋一模一樣,特愛折騰她。


  之前小混蛋也不叫小混蛋,就是太愛折騰她了,她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小混蛋。


  孕吐很難受,可她覺得,幸福還是大於難受吧。


  柔軟的小手輕輕摸著小腹處,這是她和他的寶寶……


  五月中旬,張雨欣出院。

  李浩傑親自開車將她接到了陸宅。


  這一段時間,李浩傑沒有在張雨欣麵前提陸海寧的名字,張雨欣也沒有問。


  就像是私下約好了一樣,很多事情都心照不宣。


  這段時間,李浩傑將清明節的事情全部都料理完,又出了幾次差。


  他也算是忙得焦頭爛額,很少有時間來醫院看張雨欣。


  還好梅姨和張管家都在。


  張雨欣的身體比之前好太多,臉上有了紅潤,眼裏也有了光澤,不再像之前那樣,每天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兩眼無神地坐在窗邊發呆。


  李浩傑鬆了一口氣。


  至少這樣,他對陸海寧也有了一個交代。


  如果那天張雨欣真得沒有搶救過來,他會自責一輩子的。


  陸海寧用命救下的張雨欣,他如果都不能守護好,還配做他的兄弟嗎?


  這一趟,張雨欣回陸宅收拾東西。


  “張小姐,去了芝加哥多保重,我過段時間就過去。”


  “我會保重好身體的。”張雨欣點點頭,“李先生,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你問。”


  “海寧他真得把陸氏賣了嗎?”


  “是轉手了。”李浩傑沒有瞞她,“不過陸爺這麽做不是心血來潮,他有他的思量,你別怪他。”


  “不會,他做什麽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隻要是他決定的事,我覺得都對。”


  李浩傑從鏡子裏看了一眼張雨欣,如果陸海寧還在,一定很欣慰。


  “張小姐,陸爺還有很多銀行卡,在我這兒,我一張沒動,你什麽時候要,我都可以給你。”


  張雨欣搖頭:“李先生,你保管吧,有需要的話你就拿出來用。”


  “那好,我暫時幫你保管,你別委屈自己,需要錢就跟我說。”


  陸海寧丟給他很多銀行卡、基金、股票、地契,他知道張雨欣對這些也不太懂,他幫張雨欣保管,起碼能有增值,不會讓張雨欣吃虧。


  盈利的錢他也都會給張雨欣母子。


  “李先生,我以後可能就不會回來了,不過,陸宅能留著嗎?”


  “當然,陸宅是你的,早就劃入你名下,你想怎麽處置都可以。”


  “隻是留著,以後也不大可能住了,在陸宅裏,到處都是他的身影,我安不下心。”張雨欣神情有幾分恍惚。


  李浩傑的心裏頭也有了一塊石頭,壓著。


  很快,車子駛入陸宅。


  入眼處就是一大片開得正好的紅葉李,粉紅色的花朵,紅色的樹葉,紛繁鮮妍,帶著春天最濃烈的氣息。


  行李,張管家已經收了個大概。


  明天一早,她和張管家就會離開天海市去芝加哥。


  如今張雨欣全部的心思都係在肚子裏的寶寶身上,一心一意。


  陸海寧不在了,但她會把孩子撫養成人,不會再做傻事。


  李浩傑將張雨欣送過來後坐了會兒就離開了,他打算明天早晨再去機場送張雨欣。


  張管家已經在陸宅,看到張雨欣回來,笑了笑:“張小姐今天氣色很好。”


  “今天沒吐,小家夥挺乖。”張雨欣憐愛地摸了摸肚子。


  肚子還是不明顯,不過張雨欣氣色是好了許多。

  “張小姐,東西都收的差不多了,你再看看,還有什麽要帶走的。”


  “好,我去樓上看看。”


  “嗯。”


  張雨欣往樓上走去。


  今天的她穿了件簡單的淺青色連衣裙,頭發用發帶紮起,整個人都多了幾分孕婦的味道。


  張雨欣將她的書和衣服都收進行李箱,至於陸海寧的衣服,依然還整整齊齊、幹幹淨淨地掛在衣櫥裏,就好像他從未走遠。


  拉開衣櫥,她怔怔地站了許久。


  他的西裝、襯衣、西褲、大衣……都一一掛著,散發著她最熟悉的氣息。


  張雨欣有幾分恍惚。


  她還記得有時候早上起來,她親手給他扣襯衣扣子的場景。


  她還會給他係好領帶。


  一開始他總嫌棄她係得不好,手把手教了很多次,她還是係不好。


  後來終於開了竅,能把領帶係得很漂亮。


  可如今……他卻不給她係領帶的機會了。


  手指頭在他的衣服上滑過,眼裏湧起朦朦朧朧的水霧。


  他的東西,她一樣都沒有帶走。


  有關他的記憶,有關他的一切,她都放在了陸宅,世上再無陸海寧,也再無她的心上人。


  從此陸宅就要落鎖,也不知道哪一年還會再回來。


  可能是明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兩鬢斑白時。


  書房裏他留給她的東西,她終究沒有勇氣再去打開。


  不過,與其說是勇氣,不如說是留下最後一個念想和秘密。


  夜晚。


  收拾好東西後,張雨欣和張管家兩個人在陸宅用了餐。


  飯後,張雨欣一個人在陸宅走著。


  那些走過無數次的路,如今再走一遍,竟是百感交集。


  從前他會牽著她的手走,而現在,她隻能一個人走。就像餘生的路,她也隻能一個人走一樣。


  微風吹起她的長頭發,她靜默地看著腳下蜿蜒的小路。


  四周是花朵的芬芳,路上還有吹落的花瓣,明明是春暖花開最美好的時節,卻透著說不盡的涼意。


  “海寧,我明天就帶寶寶回芝加哥了,我會好好活下去,你不用擔心。”


  “寶寶很乖,你看,他今天一天都沒有折騰我。”


  “回芝加哥我會把課程都補上,說好的要考第一。隻不過考了第一,有獎勵沒?”


  那些年,每到各種各樣的考試,她都喜歡問他一句“考得好,有獎勵沒”?

  他那人小氣,每次都來一句“考的好是應該的”。


  想起往事,張雨欣又笑了,笑著笑著,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他醇厚、低沉的嗓音明明還在耳邊盤旋,可她卻觸摸不到他的溫度……


  她怕再過些年,她連他的聲音都記不得了。


  路燈安靜地照著地麵,路邊草叢裏的蟲子低聲鳴叫。


  陸宅的每一個角落裏都充滿了她和他的回憶,她不敢再留下。


  那就讓她最後再走一遍陸宅的路,蜿蜒曲折裏都是她與他的過往。


  夜色寂靜,一片櫻花花瓣落在她的肩頭,風一吹,靜靜旋下。


  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第二天的清晨,無風,無霧,無雨。

  陽光穿透雲層,鋪灑在天海市的萬物上,四處可見勃勃生機的綠樹。


  張雨欣穿了一件薑黃色的長裙子,披了件米白色的針織披肩,腳上則是一雙黑色的小皮鞋。


  她沒有想過會以這種方式離開,近乎逃離,不敢多看陸宅一眼。


  李浩傑親自來接她和張管家,親自開車將她們送到機場。


  梅姨因為有一台剖腹產手術要做,趕不來,隻發了一條信息,叮囑她路上小心些。


  去芝加哥路途遙遠,梅姨又叮囑張管家多照顧張雨欣。


  張雨欣知道梅姨心疼她,她也感謝梅姨這段時間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


  認識梅姨,她很幸運。


  陸海寧給她買過很多很多東西,尤其是前段時間,每天都會給她帶禮物。


  如今,那些禮物她都留在了陸宅。


  陸海寧不在了,禮物也就失去了全部的意義。


  李浩傑不是個話多的人,一路上也沒有說太多,他知道,該說的,梅姨都說了。


  這段時間,張雨欣從來沒有問童智力的下場。


  李浩傑知道張雨欣對有些人不屑一提。


  這一個多月,童智力過得也不怎麽好,終日坐在輪椅上,神情恍惚,最愛捧著童曉麗的照片,別的什麽事也不做。


  他的手下都被公安的人扣押了,他徹底成了一個無人問津的老人。


  他可能也沒有想過,在快八十歲的時候,被所有人拋棄,再也不能呼風喚雨,再沒有人來巴結他。


  本來有外孫,有曾外孫,可以美滿地安度晚年,卻偏偏忘不掉一些陰沉的往事。


  背負太多,終究會把自己壓垮。


  機場。


  李浩傑替張雨欣將行李箱都拿進去,沒有說太多話,但深邃的眼底透著一望無際的幽沉。


  “李先生,我和張管家要進去安檢了,謝謝你送我們過來,保重。”張雨欣跟李浩傑告別。


  李浩傑下巴線條崩得緊緊的,他點點頭:“你也保重。”


  “那我們就先進去了。”


  “嗯。”


  李浩傑沒有再挽留,張雨欣和張管家並肩往安檢口走去。


  張雨欣背了個小包,張管家推著行李箱。


  漸漸兒,她們的身影湮沒在人群裏,找不到了。


  李浩傑在原地站立良久,心口彌漫著散不去的沉重。


  他轉身出去,找到自己的車,坐在車裏點了一支煙。


  煙味緩緩散開,他狠狠揉了揉太陽穴,又用力吸了一口煙。


  陸海寧走了,蕭紫走了,張雨欣也走了。


  天海市,隻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最懷念的還是二十出頭的日子,那時候意氣風發,指點江山,他和陸海寧談著陸氏以後的規劃、做著一個又一個項目。


  就算是每晚應酬,到處融資、被人算計,似乎也能在談笑間輕而易舉地化解所有困難。


  那時候覺得未來都是光明的,覺得一切都有希望。


  而如今呢,就像是一場電影,謝幕了,人也散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李浩傑又抽了一口煙,煙霧繚繞,視線所及處,朦朧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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