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陸海寧，帶我走……
張雨欣回陸宅後，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還是發呆。
天氣漸漸回暖，陽台上也越來越熱。
她不大愛看書了，以前想過要努力一點、上進一點。
現在看來，努力、上進無非是為了做更好的自己，和他肩並肩，而如今，卻再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書本丟在角落裏，她碰都沒有碰一下。
以前每天都開機的平板，現在也落了灰。
她隻愛發呆，看著窗外的桃花從盛開到凋零，零落成泥，化於塵土。
書房的保險櫃裏有他給她的東西，可她不想去看。
他都不在了，她要再多的東西還有什麽意義。
就算是夢寐以求的婚紗，她都沒有機會再穿……
日子如流水般過。
清明節後一個月。
“張小姐，李先生來了。”張管家往樓上跑，她知道張雨欣在臥室裏。
這段時間，張雨欣足不出戶，一天都沒有離開過陸宅，很多時候，一句話也不說。
整個人都在消瘦，臉上看不到紅潤的血色。
除了見到客人時會露出象征性的笑容外，她也從來不會笑。
張管家心疼，卻無能為力。
張雨欣從台燈下抬起頭，恍恍惚惚站起身：“在哪裏。”
“樓下，客廳。”
張雨欣穿著拖鞋就往樓下跑，扶著欄杆，跌跌撞撞。
李浩傑看到她下來，連忙過去扶住她：“張小姐，慢點。”
張雨欣都沒來得及換衣服，還穿著一身寬寬鬆鬆的淺藍色睡衣，頭發用一根寶藍色的發帶紮起，臉色蒼白，眼神疲憊。
“李先生……”張雨欣抬起頭，疲憊的眼底是一抹淺淺的光芒，雖然一閃而過，但確實有，“有消息了嗎？”
李浩傑搖搖頭：“還沒有。”
刹那間，張雨欣失望了，扶著李浩傑的手也落了下來，垂在身體兩側。
她靜默地低下頭，坐在沙發上。
李浩傑在她對麵坐下。
“一個月了……”張雨欣抿了抿嘴唇，長睫毛低垂著。
“張小姐，肯定會有消息的，時間……遲早的問題。”李浩傑嘴笨，不太會安慰人，他略有些局促不安，生怕說錯話。
張雨欣眼底閃過茫然。
她快熬不住了……
或者說，她已經熬不住了。
這一個月，她每天都像是在寒冬裏度過，每天醒來時，被窩是冰涼的，枕頭邊也沒有陸海寧熟悉的氣息。
她可能……等不下去了。
“張小姐，我今天過來是想問問你……最近有沒有去芝加哥的打算。”
“我不走。”
“可是張小姐，你在芝加哥的學業已經耽誤了半個學期。你知道嗎？雖然陸爺一直不想你去留學，但你以高分考進芝加哥大學，在開學典禮上代表新生發言時，他心裏頭是高興的。你每年期末考的成績他都會看，每次看到你考第一，他的眉梢都會帶著喜悅。”李浩傑道，“陸爺不大會表達什麽，但我跟了他這麽多年，什麽都看得出。”
張雨欣的眼底又有淚花在湧動。
心，揪起。
“所以，張小姐，你回去把學業完成，這樣陸爺會很欣慰。”
“他讓我不高興了，我幹嘛還要讓他高興。”張雨欣努了努嘴巴，“我說了，黃泉路上，我不會理他的。喊我也不理，哄我也不理，我就當不認識他……”
張雨欣的聲音哽咽了。
她沒法再說下去。
陸海寧，真狠心。
他怎麽就舍得拋棄她一個人在這孤零零的世界。
這孤獨的世界，太孤單了，好冷，好冷。
“張小姐。”李浩傑壓住情緒，“陸爺會回來的，會的。你去芝加哥好好上學，然後我把小少爺接過去上小學，你好好照顧小少爺，可以嗎？”
“陸虎隆是他的兒子，我為什麽要照顧呀，你讓他自己來照顧，你讓他自己來。”
“張小姐……”
李浩傑的心口大把大把的浪潮在翻滾著，其實，他父親去世的時候他的感情都沒有這樣波動過，那時候年紀還小。
而如今嚐遍人生百態，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我不照顧，我一點都不想照顧。”張雨欣的眼眶紅了。
“張小姐，虎隆那麽喜歡你，他還小，你就當為了小少爺，回芝加哥好嗎？”李浩傑也怕她再留在天海市會觸景傷情。
這幾天，張管家每天都會跟他打電話，內容幾乎都一樣。
無非就是張小姐今天又在陽台坐了一整天。
張小姐今天抱著陸爺送的禮物一整天。
張小姐看著衣櫥裏陸爺的衣服一整天。
他從張管家這兒得知張雨欣的精神狀態很不好，再這樣下去，人是會崩潰的。
而陸宅又是張雨欣和陸海寧共同生活過的地方，連每一處角落都是回憶。
李浩傑哪裏還敢讓她多呆。
張雨欣沉默了。
不過，幾分鍾後，她搖搖頭：“他自己的兒子自己養，我不養。”
“可是……”
“沒有可是，我不要。”張雨欣很堅定，“我不去芝加哥，也不念書了。”
“那你打算一直這樣嗎？一直呆在陸宅？”
“……”張雨欣又沉默良久。
李浩傑忽然意識到今天大概是說不通了，隻能換個日子再來。
一個月的時間，她都沒能走出來。
“不會太久。”張雨欣呢喃自語，眼神茫然而空洞，瞳孔裏沒有任何光彩。
“什麽？”李浩傑沒聽清。
“沒……”張雨欣淡淡道，“我不走，不會走的……我答應過他，不會離開他，除非他趕我走……你讓他來趕我回芝加哥，我現在立刻收拾行李就走。你讓他來……”
李浩傑在心底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該如何是好。
他本想讓張雨欣換個環境，起碼在芝加哥，她可以上學，可以做兼職，有同學，有朋友，不會過得這麽迷茫。
可如今，他該如何是好呢。
張雨欣根本沒有離開的打算，眼睛裏都是堅定。
“李先生，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我想回臥室躺著了，好嗎？”張雨欣抬起頭看向李浩傑。
李浩傑看了一眼天色，這才是下午兩點鍾。
他認識的張雨欣不是這樣的。
可他有什麽辦法……陸海寧是張雨欣的命。
“那我改天來看你？想要什麽，我給你買。”
張雨欣搖搖頭：“我什麽都不要。”
李浩傑怔了一下，哂笑，知道自己問了個很愚蠢的問題，她要什麽，她隻要陸海寧。
張雨欣眉頭皺了一下，胃裏忽然翻起不舒服的感覺來。
她的小手緊緊攥著睡衣，壓住不舒服的難受。
“那張小姐，你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要小紫來陪你嗎？”李浩傑問道。
張雨欣又搖搖頭：“我沒事的，不需要人陪。”
李浩傑看著她瘦削的臉龐，心口是一言難盡的酸澀，好幾次欲言又止。
似乎不管說什麽，對張雨欣來說都沒有意義。
陸海寧一走，她的人生就失去了全部的色彩。
男人的抗壓能力強些，一個月的時間，他已經差不多能接受事實，可他知道，張雨欣可能一年、五年都走不出這道坎。
他認識張雨欣也有很多年了，他知道她是個心思敏感而細膩的女孩子。
很多話不說，不代表她心裏頭不知道。
“張小姐，清明節前一天，陸爺和我去墓園祭拜，那天晚上他提前回去了，是想回家陪你的。”李浩傑想起，這些事還從來沒有告訴過她，“第二天清明節，他想帶你一起去墓園。”
張雨欣錯愕地看著李浩傑。
“雖然陳年往事一直壓在陸爺心裏頭，偶爾也會有情緒，但他從來沒有把你當做報複對象。甚至可以說，他對你隻有愛，沒有恨。陸爺是個理性的人，他拎得清現在和過去。還有你的父親和弟弟，陸爺沒有動過，是老頭子得知了他們是向家人，把人劫持走。”
“我知道，你給陸爺過生日，他沒來那一次，你很傷心。但他從來沒有說自己為什麽沒來，今天我可以告訴你。”
張雨欣愈發錯愕，她抬起頭，目光直視著李浩傑。
那一次……
思緒又紛紛飛來。
她給他準備了生日蛋糕和禮物，一直在等他，等到了夜裏十二點，他卻沒來。
怨過，傷心過，難受過，也告訴自己可以跟他老死不相往來了。
“張小姐，老頭子用你父親的性命做要挾逼他回國，並且一直想撮合他和韓小姐，陸爺認識韓小姐，也是因為老頭子。老頭子是真老糊塗了，一直把韓運當好人，也覺得韓家實力雄厚，和陸爺般配。”
“其中的糾纏也沒什麽好說的，張小姐，你能原諒陸爺就好。”李浩傑聲音低了下去。
張雨欣的大眼睛裏閃爍著湧動的光芒，似星光，如燈火。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搖搖頭：“我不原諒他，除非他親口跟我道歉，不然我都不會原諒他。”
“張小姐……”
“李先生，你不要替他開脫了，我不會原諒他的……你看，他又拋下我一個人，混蛋不混蛋……這麽混蛋的一個人，我為什麽要原諒……我不原諒，不原諒……”張雨欣呢喃，目光恍然。
李浩傑心口一痛。
“他就是個混蛋……”張雨欣眼神恍惚。
她想罵他，狠狠罵他。
去了下麵後，她就可以當著他的麵罵他了……
她想他了，一刻都熬不住了。
李浩傑今天過來問她去不去芝加哥，其實已經宛轉地告訴她，陸海寧不會回來了。
也許他已經找到了陸海寧的屍骨，但並沒有告訴她，也沒有兌現承諾讓她去看，大概是怕她承受不住。
胃裏頭難受的感覺又開始翻滾起來，一陣一陣。
張雨欣皺緊眉頭，小手攥著睡衣，喉嚨裏湧過苦味兒。
她的臉色，越發蒼白。
“李先生，我上樓了……”她抬起眼睛看了看他。
李浩傑這才點點頭，他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用了。
可能有些傷，隻能交給時間。
張雨欣轉過身，踩著拖鞋，扶著樓梯欄杆往上走。
她撐了一個月，整整一個月，她撐不住了……
張雨欣的背影單薄又瘦弱，和偌大的房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默默上了二樓，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平淡如水，波瀾不驚。
李浩傑搖搖頭，無法，隻好回去。
二樓，張雨欣將門關上，坐在她和陸海寧的大床上。
這段時間，她呆的最多的地方也是臥室，她總覺得臥室的空氣裏還殘留著陸海寧身上的氣息。坐在臥室裏，就好像他還在身邊一樣。
她把陸虎隆給她係過的紅繩子找了出來，重新係在手腕上。
這繩子，她有一條，陸海寧也有一條。
她希望，繩子能牽住他們這輩子的緣分，下輩子……還能遇見。
愛也好，恨也好，怨也好，這輩子至此終結。
張雨欣默默坐在床頭，一聲不吭，視線看著對麵的白牆，瞳孔裏沒有任何光彩。
窗外是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繁花盛開。
遇見他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時節，他是她此生最美的風景畫。
萬千畫筆描不出他的萬分之一。
願百花鋪就來時路，鳳凰指引三生緣。
下輩子，一定要讓她和他遇見。
張雨欣的右手輕輕摩挲著左手上的紅繩子，動作輕緩、溫柔到極致。
“陸海寧……我來陪你好不好……”張雨欣彎起唇角，上揚的弧度裏是淒美到極致的柔情。
唇角是綻放的小酒窩。
眼前，似乎出現了陸海寧的身影，他衝她伸出手。
張雨欣也將手伸過去，十指相扣，永不分離。
記得初見時，他就是這樣，衝髒兮兮的她伸出手，給了她一根棒棒糖，將她帶回了家。
不……明明是她厚臉皮地跟著他，一邊跑著，一邊哭著喊“大狗狗，帶我回家”。
帶她回家……
帶她回家好不好……
“陸海寧，帶我走……”張雨欣伸著手，企圖扣住陸海寧的手指頭，眼底的茫然裏多了一層希冀的靈動。
帶她走。
這一次，是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誰也不可以把誰弄丟，黃泉路上，要一直相伴。
三生三世，生生世世。
都要不離不棄。
“等等我，我很快就來，你要等我……”張雨欣唇角上揚，嘴角邊的笑意一直沒有消退。
團圓，是最好結局。
而她，很快就可以和他團聚了。
既然是團圓，她很高興，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