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冷漠又堅硬
綠蕪的離去對凝裝樓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些麻煩，但也沒有那般棘手。那些個喜愛綠蕪的顧客初時也鬧，蘭姑讓紅彥藍羽幾人去安撫了幾次也就安份了。左不過是尋些樂子，綠蕪雖得他們歡心，卻也不過是件玩意，隻要有了合適的替代品，沒了也便沒了。
??不過是短短幾日，綠蕪引起的小小騷亂便被蘭姑壓下，半分漣漪也無了。
??顧雲璃心中卻並不是很好受，不為綠蕪的叛離，隻為這些巧笑倩兮的女子的未來擔憂。她雖已盡力將凝裝樓轉變為歌舞坊，將其與尋常青樓區分開，但成見由來已久，又豈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估計常人眼裏，歌舞坊又怎樣，不過是做派清高些，裏麵的女子還不是一樣賣弄風情，一樣低賤。
??顧雲璃突然覺得有些無力，蚍蜉撼樹的無力。
??“戲子本就無義，又何必為著那等人傷神。當初你便不該去親近於她。”紫潭閑閑倚在亭邊擺弄手中的繡帕，看向坐在亭中的顧雲璃。
??“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似是不太妥當，尤其是自己也還在這船上的時候。”
??“姑娘又怎知我不是這樣的人。”紫潭走進亭中，自顧自坐在了顧雲璃對麵，拿起桌上的酒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杯中液體色澤黃綠明亮，並無半分酒氣，紫潭訝異，“茶？”
??“你以為呢？”顧雲璃笑，“我隻是覺得此等斯人獨憔悴的情境配的該是酒，一時卻又尋不見喜歡的酒，故讓人用酒壺裝了茶，這不就有軟心腸的人上前了”。
??紫潭也不惱，“的確，失意之人獨酌的該是酒。”
??“綠蕪的離開，我有惋惜，卻不至於失意。凝妝樓不會離不了她，我與她，也不過是她先伸出了手，我握住，僅此而已。”
??“若有一日，我離開，你也是這般嗎？”紫潭定睛看向顧雲璃。
??“也許吧”，顧雲璃一手托腮，一手端起杯子淺啜，“世人本薄情，我更甚。你們若留下，我會開心。若離開，我應該也不會太難過。”
??紫潭微愣，怎有人能如此坦蕩地說出這等話。人人都道她紫潭是凝妝樓的那朵冰淩花，冷漠不近人情，一雙冷眼看遍世間萬象，就連她自己也是這般以為的。
??此刻，在這個溫柔執杯的女孩麵前卻突然覺得一陣寒冷，發現自己遠不如她，她是真如自己所說那般活得冷漠又堅硬。這人明明就在眼前笑靨如花，卻如天邊浮雲般漂浮不定。
??“難道你就沒有什麽想要主動去爭取的東西嗎？”紫潭問。
??“有啊，銀子。”顧雲璃立即回答，偏頭想了想便又道，笑著道：“現在似乎又多一個。”到這世上後，唯一讓她使盡渾身解數去謀取的確實隻有銀子。她是個被動到極致的人，就連婆婆，也是因為她先給予她溫暖。
??“男人？”她眼裏的柔軟，紫潭想忽略都不能。
??顧雲璃坦然點頭承認。
??“所以你讓樓裏眾人在表演之餘搜集各種信息，是為了銀子？還是那個男人？”
??今日一早蘭姑便將各位美人叫到一起，讓她們以後再表演之餘在暗中收集各種有用的信息，尤其是關於青城山莊的，還要尋找醫術高明的大夫。然後會根據各人提供信息的數量和質量會給予相應的獎勵。
??歌舞坊這等地方雖比不得青樓那等三流九教聚集之地，卻也是各種信息集中的地方。因此，樓裏一眾人聽到這樣的吩咐雖詫異，卻也沒多在意，於她們而言打聽個消息是順便的事，有錢賺就好。
??紫潭現下卻直覺得沒那麽簡單。
??“一半一半吧。”顧雲璃道。她對這個世界知道的還是太少，早就有收集各類消息的想法了，隻是如今，因著紀青城的緣故提早一些實施了。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卻望你念著樓裏這許多依附你生存的人。”紫潭說完不待顧雲璃反應就起身走了。
??顧雲璃看著她的背影哭笑不得，這姑娘說話做事果然是半點不顧忌他人的想法。
??好不容易解決了樓裏的糟心事，顧雲璃本想早些回家陪婆婆吃飯，卻不想接連有人來找她。
??先是久已不見的知縣夫人李若沁來訪，自那日她上門閑話之後二人便沒再見過了。
??李若沁此番前來卻是聽聞了凝妝樓內台柱般的綠蕪叛逃之事。這女子與顧雲璃一般是個表麵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內裏卻是有著藏不住的匪性，這日偶爾從下人口中聽到顧雲璃手下舞姬叛逃之事，便風風火火趕了過來。根本來不及考慮於嚴逸若知道會是什麽反應。
??她跟著小廝一路到了顧雲璃的院子，見麵就問，“你那叛逃的舞姬是怎麽回事，可要讓我家大人去追捕？”
??顧雲璃拉了她坐下，又給她倒了杯茶讓她潤喉，才緩緩道，“可別，這人也沒多重要，走了便走了吧，於大人公務繁忙，可不敢拿這等事去打擾他。”顧雲璃心裏道，若是讓那個護妻如命的於嚴逸知道他的嬌妻因著她到了凝妝樓還因著舞姬的事求到他麵前，還不得扒了她的皮。光想想都可怕。
??“什麽叫逃了就逃了，殺雞儆猴懂不懂，就算這人再怎麽不重要，你也不能如此算了，不然其他的人有樣學樣可怎麽是好。”李若沁見不慣顧雲璃一幅閑散的樣子狠狠瞪了她一眼。
??突然想到什麽又道：“你是怕我家大人怪罪吧？沒事，我若求一求他，他準會答應的，絕不敢為難於你。”說著就要拉著顧雲璃去找於嚴逸為她做主。
??“哎，等等，等等。”顧雲璃穩住身子，將她按在椅子上坐下，又端了茶杯塞到她手中，示意她稍安勿躁。這才將自己的考慮告訴了她。
??李若沁仍是不放心地問道：“真的不需要？”
??顧雲璃堅定地點頭。
??“若是有我們幫得上的地方，你可一定要說啊。我在這古道城就你一個朋友，總想多護著你些。這些日子大人公務繁忙，又因著年節到處拜訪我也不得閑，你可不要誤會我是因著你做了這凝妝樓的當家疏遠了你。”李若沁邊說邊伸手拉住顧雲璃，一臉的急切。
??“我明白，你不要多慮。這綠蕪我真的沒放在心上，也無需為她多費周折，不值得。你照顧好自己就行，我的事自己還能搞定，若真的兜不住了定會去尋你與於大人的。”
??李若沁笑著道如此便好，喝了口茶又滿是憂愁地道：“隻怕以後想幫你也幫不上了，大人已經得到消息，過不久就要調任了，接任的人已經確定了，不久便會到來，隻不知大人會被調到何方任職。屆時，我們也便難以再見了。”
??“無妨，我並非那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女子，待你們確認調任何方後，我自來看望。”顧雲璃安慰道。
??“好，但願不要太遠。”知道她在安慰自己，但這等事再擔心也是無用，李若沁也便不再惆悵，將話題轉向了其他地方。
??兩人又聊了許久，李若沁才起身告辭，顧雲璃親自送了她從後門離開。
??李若沁的馬車剛走，顧雲璃還沒來得及轉身進門，便又看見了青城山莊的馬車從轉角行來，知道多半是尋自己的，便索性站在門口等了。
??此次前來的是阿福，他見了顧雲璃恭敬地行了禮，才將來意說明。
??“見過姑娘，紀文大哥有事尋您，特差了小的來接您。”
??雖不知是何事，但見阿福剛一見麵便說要接她走，想必是有急事，現下樓裏已沒什麽事，顧雲璃便上了馬車雖阿福一起往青城山莊行去，隻吩咐了守門的吳嬸讓蘭姑讓人回家跟婆婆說一聲，免得她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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