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林嫂子一臉麻木, 「如果有辦法, 我怎麼會不要我的孩子, 可我們家這幾個都吃不飽,再有一個非得把我們兩口吃了不可!誰知道它怎麼這麼結實,我又是蹦又是跳,它還是在我的肚子里不下來。這才試試能不能把它撞下來!」


  天大地大, 吃飽飯最大。樊香也沒辦法, 可讓她看著好好一個人去撞缸就為了流掉孩子, 她也辦不到,只好勸道:「可萬一你撞缸它下不來, 你身體卻壞了怎麼辦?不還得看醫生嘛!」


  也許是自己的舉動沒有起到作用,又聽了勸,林嫂子停了下來,有些煩躁地沖著屋裡吼, 「別哭了!」


  孩子們停下了哭聲,林嫂子擦了擦淚讓兩人去正屋坐。樊香搖了搖頭, 問:「我們兩個就是過來看看林哥好了沒有。」


  「好了, 好了, 幸虧你們給的油,他終於在早上屙了下來, 謝謝你們了。」


  說到這個林嫂子精神好了一些, 嘆氣說:「都是我拖累了他, 誰知道又懷上了, 我身體不方便, 掙的工分有限,他還想著讓我和孩子們多吃些好的,自己卻……老天爺,求求你讓我這個孩子掉了吧,再多一張嘴讓我們怎麼活啊!」


  明明從書里看到有一段時間華夏實行計劃生育,一對夫妻只准生一個孩子,怎麼這時候家家都這麼多,難道是還沒到時間?


  正說著,林哥背著一捆柴回來了,看到樊香兩人還挺高興,把柴放在一邊,裂開嘴笑道:「伯紹也回來了,這回多虧了你們,不然我也不知道還有命沒命!」


  「一個村裡的,這都不算什麼。」程伯紹客氣道,「你可是家裡頂樑柱,好了就行,不然你們這一家子該咋過啊。」


  林哥點點頭,「哥嘴笨,你不常在家,樊香有啥活只管說一聲,像修個門,上房換個屋頂的活我都能幹。」


  林嫂子也點點頭,「別的不說,縫縫補補我也在行。」


  兩人也是老實人,看一家子情況,樊香想到一個主意。


  上次去縣城,王老師給了6元錢,托樊香換些雞蛋或者布票、麵粉之類,回來后她一直都沒閑下來,主要是她不熟悉情況,也沒在大隊里問。


  她猶豫下說:「林嫂子,我真有事要你幫忙,只不知怎麼說。」


  林嫂子抓住她的手,「你們等於救了俺當家的命,差不多就是救了俺全家,只要不是要我們的命,我們只要能辦到的都給你辦,你說吧。」


  「我有個親戚剛生過孩子,布票、吃的都缺少,想著用錢買點東西,你能不能幫她收一些。我可以做主,收十個雞蛋給你留一個,收十尺布票給你留一尺,收一斤麵粉給你一兩。其他的東西也是這樣,十給你存一。你看行不行?」


  「這點兒事我怎麼能收你東西,不過搭點兒功夫罷了。」林嫂子卻不樂意。


  「你不收我還真不敢再讓你幫忙。」樊香好歹說動了她,把六塊錢遞過去。


  「他嬸,你可真是個好人。」收十留一,哪有這麼好的事。林嫂子覺得這完全是樊香在照顧她。


  「你收后拿來給我,不過為了免得麻煩,別對別人說是我親戚要的好嗎?」林嫂子一口答應了下來。


  走在路上,樊香問程伯紹,「你工資還有嗎?」


  「還有二十八元六角,怎麼了?如果不夠,我還有六斤全國糧票,也可以換錢的。」


  「三兒都四歲了,孩子們都長得快,很快就大了,都不知道他們自己小時候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你一年也就回來這一回,如果有張照片,孩子們也能經常看著照片知道這是他們爸爸,免得再次回來了三兒還不認你,我們去照張全家福好不好?」


  程伯紹看看樊香,她瘦瘦的臉上帶著母親特有的柔軟的光,不由心裡一動,「行,我們這就去,以後我們每年都去照一張,也給我們留個紀念。」


  回去后發現程愛紅領著程愛軍在玩,程愛華正從自行車橫樑下面空檔里伸腿過去騎車,這裡叫掏腿蹬。


  「姐,這圈騎完讓我試試啊。」程愛紅一邊看著程愛軍,一邊眼巴巴地望著自行車。兩人都挺懂事,騎的是自家爺奶家的車,程青山家的那輛並沒動。


  「你個子太矮了,連掏腿都不行啊,萬一摔著了怎麼辦?」


  「咦?愛華都會騎車了?」


  聽到聲音,程愛華匆忙從車上下來,差點把自行車摔倒,樊香眼疾手快扶住了車,「小心些。」


  程愛華沖她吐吐舌頭,「媽,車先不還,我再騎會兒好嗎?」看她一臉的希冀,樊香摸摸她的頭,逗她,「先不要騎了。」


  程愛華一臉不舍,但還是聽話地從自行車上下來,把它推到了一邊。看著女兒那失落的小臉,程伯紹有些不忍,怎麼沒發現樊香有這促狹的一面呢。


  樊香不由笑了起來,「因為馬上我們去縣城照相去。」


  程愛華驚喜地反問了句,「照相?」樊香點點頭。


  「哎呀,那我得換上我的新衣服,走,愛紅,我們再去梳梳頭。」


  程愛軍則哈拉子都要流出來了,哼唧唧地說:「我要吃水煎包,還要吃油條!」


  「行,都依你!」


  這時,程衛國進來了,他一走動,身上的褲子就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樊香不由看向他身上那條灰白色的褲子。一看,她有些驚訝,這不是裝肥料的袋子嘛,竟然還能做成衣服,真讓人驚奇。


  見樊香目光終於注意到了,程衛國一臉得意地說:「嬸子,你看我媽給我做的過年新褲子!愛華他們呢?」


  這下樊香看清楚了,他左腿上一個日,右腿上一個本,屁股上還有一個尿素,合起來就是日本尿素。


  程衛國明顯是穿著新褲子來對小夥伴炫耀的。說著,像個高傲的小公雞似的又轉了一圈。


  日本尿素幾個字也隨著他轉又展示一番。


  這樣的衣服也能讓人得意,對現在的衣物短缺樊香更有了切身感受。後世雖然自然的食物少,可化工產品卻不少,化工的布料從不放在她眼裡,何況是肥料袋子做成的褲子。


  在屋內聽到程衛國聲音,程愛華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穿完后又替程愛紅繫上最後一粒新衣的扣子,拉著她出了門。


  程愛華與程愛紅兩人都身穿黑底小紅花燈草絨布上衣,顯得兩人小臉紅撲撲的。最重要的,兩人腳上各穿一雙雪白雪白的球鞋。


  程衛國眼睛都有些看直了。


  只有在公社裡,他才見過一個吃商品糧家幹部家的小孩穿白球鞋。不知怎麼回事,他一直都記得那人穿著白球鞋走路輕盈的樣子,還有旁邊小孩看著他那羨慕的眼神。


  沒想到程愛華姐妹也穿上了,好像帶著某種光環似的,顯得那麼精神。他不小心動了動,身上的肥料褲子刷刷地響。不知怎麼回事,剛才還讓他得意的褲子突然穿著不自在起來,恨不得多長兩隻手,好捂住褲子上的字。


  程愛軍沒有新衣換,但他眼珠一轉,噠噠跑進屋拿出了書,小臉抬得高高的,「我還有畫書看呢。」


  《十萬個為什麼》,程衛國認出了書上的字,看起來就很厲害。如果剛才衣服還只是讓他有些小失落,看到這書則讓程愛軍羨慕得恨不能他是程愛軍,好去看裡面是什麼內容。


  樊香自然注意到了程衛國的灼灼目光,只是她沒想到兩件新衣服、一本書能讓人變成這樣,垂頭喪氣又無比渴望。


  她並不討厭程衛國這個孩子,過去摸摸他的頭,「我們現在要去縣城,買了書回頭給你看好不好?」


  程衛國有些臉紅,好像自己在覬覦別人的寶物一樣,但又不捨得拒絕,忙點頭走了。樊香正準備鎖屋門,程愛華道:「媽,等一下。」她拉著程愛紅進屋裡很快又出來了,換上了原來做的布鞋,還斜挎著鼓鼓的布包。


  樊香問,「裝的什麼那麼鼓?」


  「我和愛紅的新鞋,等到了照相館才換,免得一路上給弄髒了。」還笑嘻嘻地解釋,「剛才是不想看程衛國炫耀,他走了我們自然得愛惜新鞋。」


  原來家裡有好吃的好的衣服,都是先讓二叔家的弟弟們挑的,她和妹妹只有羨慕的份,沒想到有一天她們能反過來讓程衛國羨慕。


  媽媽暈倒之後的生活比原來好太多啦,真希望能一直維持下去。


  看看腳下的泥土地,樊香覺得女兒想得很周到。「你這麼愛惜東西是好的,要記得衣服是為了讓我們舒服,但不能作為炫耀的東西。」


  「為什麼不能炫耀?衛國哥不是就穿著新衣服高高興興來我家?」程愛軍是個好奇寶寶。


  雖然孩子們現在不一定懂,樊香覺得也得把道理教給他們,「其他的都是外在的東西,一個人,最重要的還是自身的本領和良好的品格。這才是一個人最重要的寶貝。」


  「知道了,媽!」程愛華拖著長腔。


  「知道了,媽!」程愛軍不知道是否明白,也跟著學。


  程愛紅抿嘴笑。


  等到坐自行車了,程愛軍又有了問題,他不願程愛華摟著他坐在爸爸的自行車後面,嚷著要讓媽媽帶。


  直到程愛華哄他說爸爸是男子漢力氣大,讓爸爸帶媽媽能稍輕鬆一些才行。


  一家人騎著車向縣城出發,程伯紹有時候猛登一下,速度很快,讓程愛軍興奮得嗷嗷叫。快到縣城的時候遇上兩個巡邏的民兵,把手裡的槍一伸,攔住了他們,「下車檢查!」


  程愛軍嚇得閉了嘴,把身子縮到了爸爸後面。


  程伯紹推著車上去寒暄,「同志,這是怎麼回事?要檢查什麼?」


  民兵仔細看了他們的介紹信后,這才緩和神色說:「快過節了,我們怕有階段敵人不安分在縣城作破壞,抓得緊了些。」


  程伯紹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領袖教育我們,世上最怕認真二字。大家都認真,才有我們現在的生活。」


  兩個民兵微帶得意,「我們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全心全意為中國人民服務。「你們一家這是去縣城做什麼?」


  「我們要照全家福。」


  「那你們得是幹部或工人吧,只有幹部或工人,才有這個條件啊。」程伯紹點點頭。


  問清情況,兩個民兵很羨慕地給他們放行了。


  程愛軍卻有些蔫,撅著嘴嘟囔道:「媽媽,我不是壞人!我長大了要當解放軍去打壞人呢。」


  兩個民兵持著槍,樊香怕嚇到他,把車子紮好過去摸摸他的頭,「我們三兒當然不是壞人,是個勇敢的男子漢呢,你現在好好學本領,長大了去打壞人。要不你給我們唱首歌,鼓舞精神讓我們更有力氣騎車早點到縣城?」


  「行,那我唱了啊。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別說程愛軍聲音清脆,雖然有些稚嫩,聽起來很有股軍人昂揚的鬥志。樊香表揚了他,程愛軍唱得更起勁了。


  很快到了照相館裡面,程愛華取下書包,和程愛紅一起把腳上手工做的布鞋換成了白球鞋,這才站在了一邊,還要求照的時候一定要把她們的白球鞋也照進去。


  照相的是個很和氣的中年人,「白球鞋不錯,放心吧小姑娘,我會拍好的。對了,我們這裡有軍裝,要穿嗎?只多加五毛錢就行。」


  程愛華機靈地問:「是我們都換上要5毛錢嗎?」中年人搖搖頭,「不穿我們的衣服照相是4元錢,穿一套衣服多加5毛。」


  程愛軍有一個軍帽都讓人羨慕得不行,因此程愛紅還和李衛軍差點打起來,一聽有軍裝三人都很喜歡。可程愛華想了想,「穿一件衣服都要5毛錢,太貴了,算了,我不穿了。」程愛紅也表示不穿。


  程愛軍看看這個再瞧瞧那個,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好的軍裝姐姐們怎麼不穿,忙表態,「姐姐不穿我穿!」


  還是樊香決定,難得照相,姊妹三個全都換成軍裝。


  她抱著程愛軍和程伯紹坐在中間,程愛華姐妹一邊一個留下了這張全家福,一共花了5.5元錢,兩天後再來取照片。


  照相館旁邊就是新華書店,書店外面的台階是青石鋪成,上面大門正上方刻著紅色的五星,下面是新華書店四個大字。大門兩邊,各有一個大缸,裡面裝著大半缸水。


  把自行車在門外鎖好,跨過高高的門檻,樊香一家人進入了書店。這裡和商店的布局有些像,正對著門口也是一排櫃檯,玻璃罩下擺著一些小人書。櫃檯裡面是四長排一人高的木頭書架。


  進去后,樊香先讓營業員拿一套領袖文集出來,生活在這個時代,可以不懂法律,但不能不懂領袖的思想。並且,她被作為先進分子進行宣傳,也要做些這方面的準備。


  「同志,讓我看看你的介紹信。」


  樊香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來時開的介紹信,營業員看過後收去介紹信放在一邊說:「原來是東方紅大隊啊。你們大隊可是又紅又專,怪不得這麼積極學習領袖思想。給,這一套文集是領袖最全的文集了。」


  「是啊,我們大隊支書組織我們天天學習領袖思想,讓他老人家指導我們前進的方向。」


  「他老人家是最紅最紅的紅太陽,光輝照耀著我們。」


  書店裡領袖文集的版本有很多個,確定要一套后,樊香又讓營業員拿了其他的版本,每一本,花朵都給了5個積分。


  小心把領袖文集放在一邊,樊香又讓營業員拿了幾本連環畫出來。她先看的一本是《十英雄故事》,發現講的是十位解放軍烈士,因為道路塌方掉到了水裡犧牲。他們臨死前,拿著語錄大喊,「領袖支持我支持,領袖擁護我擁護,領袖指示我照辦,領袖揮手我前進。」


  再拿起一本《女英雄沈秀芹》,封面寫的是「無產階段革命帶來接班人的好榜樣」,主要講的是沈秀芹為了搶救國家財產而被大面積燒傷,她躺在坑上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點亮我的小油燈,我要學習老三篇。」


  樊香默默地把這本放下了。程愛軍早就急得止不住,踮著腳叫:「讓我看看,讓我看看。」樊香把書遞到他手裡。


  營業員笑得和氣,「怎麼樣,這是賣得最好的連環畫了。」


  看了看定價,一本7分錢,樊香點頭說不錯。她太知道思想異於常人的孤獨,作為意外來到這裡的異旅人,她不準備和主流思想對抗。不過,除了這個,孩子們也應該得到更多的閱讀,「還有其他的嗎?」


  營業員又拿了幾本,樊香挑了一本《三打白骨精》,一本《紅燈記》。接著,她又讓營業員拿了一些科普書,一些農業書,挑了半天。櫃檯上很快摞起了一摞。


  營業員跑一趟又一趟,都有些出汗了,有些不高興地問:「你到底要什麼書?拿得已夠多了。」


  沒挑中的讓花朵掃描,連環畫一本7分,這些書一本最貴的才2角5分,把有用的全付完錢之後,樊香找花朵兌換了一些水果糖,要求糖紙做成她買的那種,看程家其他人都在看書,背著身子掏出一把飛快塞給營業員:「麻煩您半天了。」


  營業員眼睛里閃過掙扎,遲疑了下接了過去,飛速裝進了口袋裡。


  樊香這才說:「同志,我還準備要一些書,您看我要的書多,我能進去櫃檯裡面看看嗎,這樣也不需要麻煩您一趟一趟地跑了。」


  營業員看了下周圍,看店裡並沒有其他人,就輕聲讓樊香不要動靜太大,注意不要亂動書,並且只能她一個人進去。


  樊香都答應,吩咐程伯紹看著孩子們,順著營業員移開的櫃檯進了裡面。來的路上她又問了花朵一些事,花朵說因為救援她能量不足,只能她拿著書它才能收集信息。樊香就一本一本地翻,好讓花朵掃描。


  收到有一千出頭積分的時候,營業員過來叫她說要下班了,樊香才依依不捨地走了出來。隨手還拿了兩本《十萬個為什麼》,和其他書一起結了帳,又特地謝了營業員,準備拎起書走。


  程伯紹攔住了她,「我來吧,你在家裡帶著幾個孩子就夠辛苦了。」雖然比起農活,這並不算重,但有人願意替她分擔,總是一件讓人欣悅的事。


  程愛軍也躍躍欲試,「我也來替媽媽拿書。」樊香把連環畫書給他拿,程愛軍兩隻手小心地捧著。


  程愛華和程愛紅也要求幹活,樊香乾脆也給了姊妹兩個一人一本書,還表揚道:「三個孩子都很棒!能替大人做不少事啦!」三個小傢伙被表揚眼睛都亮晶晶的。


  剛出書店門,樊香就聽到有人叫她。轉過身,發現是王老師。


  她有些不好意思,拿人家的書沒還回來,讓買的東西也沒買。不由解釋道:「王老師,對不起,您吩咐我的事我還沒做成,書孩子也沒看完,所以今天買了幾本,回頭就把您家的書送過來。」


  「那個沒問題,就是……就是…」王老師有些躊躇。


  王老師明明不是這樣扭捏的人,樊香有些奇怪。


  「王老師,有什麼事您只管說吧。」任何時候,有知識的人都應該受到尊敬,何況是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


  「我想請你幫著在年前做套衣服。」


  原來也不是沒替她做過,樊香更疑惑了。


  沒等她問,王老師給出了答案,「是我一個長輩,不過他現在新生活農場勞動改造。」說完,她用帶著期待又有些遲疑的目光看過來,「你看行不行?」


  如果王老師不直說,只給她尺寸,她做了也不知道,但人家寧願把話說明白,樊香做不來拒絕的事,再說這干係並不大,就痛快答應了。


  王老師握著樊香的手,不斷地說:「謝謝!謝謝!」又邀請樊香去她家,說布都在家裡放著。


  程愛軍著急了,原來媽媽一直在書店看書,他不好打擾,書上有許多好看的圖畫,他也喜歡,就忍住沒吭聲。


  可現在媽媽又要跟著一個阿姨走,什麼時間才能吃上好吃的啊,就焦急地拉拉樊香的衣服:「媽,油條,包包,你答應我吃的!」


  「去阿姨家吃!」王老師從樊香答應后就露出了喜悅地笑。


  樊香解釋說:「來縣城的時候答應了他說吃油條和包子,現在還記著。你別管他。」又扭頭「你這孩子,別叫了,媽媽回頭給你買!」


  介紹了程伯紹及孩子們和王老師認識后,因為天色已不早,樊香讓程伯紹先帶著大女兒和小女兒走,她和程愛軍留一天。


  王老師是步行,樊香乾脆讓她和程愛軍坐在後座上,帶著他們兩個一塊走。在路上她還問了王老師一些縣城的情況。


  騎了一段,夜色已有些看不清楚,突然從一垛院牆后出來一個高高的黑影站在前面,樊香嚇一跳。不會在異時空,遇上搶劫的人吧?

  樊香正在不安,卻聽王老師驚喜地叫起來:「老陳,你回來了!」


  黑影嗯了一聲,走了過來。


  王老師介紹,原來這是她愛人陳正雷。他身材高大,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和王老師的溫柔相映成趣。王老師說:「我家老陳在公安局工作,如果有什麼他能幫忙的只管去找他。」


  陳正雷看著很嚴肅,面對王老師銳利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嗯,我來接你。」他對樊香也很客氣地道了謝,幾人一起回了他家。


  回去王老師給做了不是用豬油煎的油餅,又柔聲告訴程愛軍要吃包子油條得第二天面發酵好才能做。


  這年代油可是珍貴的東西,煎的也很難得,吃起來非常香。樊香有些不好意思,王老師則說:「讓你們過來做衣服已幫很大忙了,吃點兒好的才是應該的。再說我家那兩個皮猴也早饞了,正好也讓他們趁機吃一頓。」


  倒是即使這麼難得吃一次的食品,程愛軍還是先洗了手再吃,並且像模像樣等大人讓他吃他才伸手,讓王老師暗暗覺得這孩子教養不錯。


  樊香既然答應了王老師再做套衣服,在她去做飯前就問了要做的衣服尺寸,是否做成中山裝。這些確定后王老師說:「長輩有些背駝,左手臂曾受過傷,比右手臂要短一些,不知做衣服是否有妨礙。」


  衣服其實也好做,對方背駝,做衣服的時候後面要做得稍長一些。一隻手臂長一隻手臂短並不影響,做的時候照實際尺寸做就是了。


  因為棉衣較厚,里裱做完后,套棉芯時無法用縫紉機了,得用針一點一點地縫。吃過飯樊香準備挑燈夜戰繼續做,王老師讓她不用那麼急,樊香說:「早做好我得回去呢,家裡一堆事不說,主要還是借的別人家的自行車,不好長時間用。」


  王老師先對樊香說:「你別急。」又轉頭叫,「 老陳,老陳!」


  陳正雷很快過來了,一手搭在王老師肩膀上,目光充滿了柔情,「怎麼了?」


  「哎,你有個戰友不是在天津縫紉機廠嗎?幫樊香組裝一輛自行車唄,這樣來往也方便。」


  「行,我明天上班就打電話,問問他情況。」陳正雷一口答應了下來。


  王老師給樊香解釋,「買一輛自行車得一百多塊錢,還要有自行車票,所以他們自行車廠的人就用零件拿出來自己組裝,只要六十多就可以了,還不用票。」


  還可以這樣操作?樊香覺得不管在哪個年代,在謀利這件事上,人的想象力都是無窮。謝過了王老師,她覺得這家人真是不錯。


  說了幾句話,正要開始做衣服,程愛軍不依了,「媽媽,講故事!」這一段時間,樊香每天晚上吃過飯就給姊妹幾個講未來社會的一些情況,不過她是以故事的形式講的,幾個小傢伙聽入了迷。


  「什麼故事?是孫悟空嗎?我都已經倒背入流了。」陳默有些炫耀地說。這個年代,吃都吃不飽,家裡有有趣小人書的人家就更少了。每次陳默一出去講美猴王的故事,小夥伴們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以為這次還一樣,卻沒想到收穫到的是眼前小不點不以為意的樣子,「不是美猴王,是《小叮噹奇遇記》,媽媽講的可好聽啦。」


  「《小叮噹奇遇記》是什麼?還有我沒有聽過的故事?」陳默有些不相信,「書店裡有的故事我都看過了,爸爸出差還從外面帶回來一些。」


  程愛軍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小叮噹是一個小孩,他看到了許多奇妙的東西,所以媽媽說她講的就叫《小叮噹奇遇記》」,說著,他熟練地爬到了樊香腿上,乖乖坐好,「媽,講嘛!」


  雖然她也加了一些變化來讓所講的更具有趣味性,可那也是未來司空見慣的事,現在的小孩卻認為那是奇遇。樊香暗自嘆了口氣,她之所以講這些,也是想讓孩子除了吃飽,還能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種下對未來嚮往的種子。


  「好吧,今天就講一段。小叮噹跟著媽媽來到城市,把他手上的手錶一樣的機器對著電車門前的刷卡機刷了一下,被扣了一毛錢,算交過了費用。


  又上來一些人後,司機說:「66路車開始啟動。」小叮噹和媽媽坐上電車就來到了大街上,發現這裡更加繁華,他眼睛都要轉不過來了。


  下車後走了一段渴了,他就去路邊的一個長方體機器那裡,把手上的手錶對著機器上的一個圖案刷了一下,滴一聲之後,一個電子音問他,『您是否要消費一塊錢?』


  小叮噹點了手錶一下表示確定,一瓶飲料從機器一個出口滾了出來,然後那個出口又關閉了……喝完飲料,小叮噹發現人太多,與媽媽失散了……」


  幾個孩子,包括陳默與陳樺,都聽迷了。


  陳樺還著急地說:「失散了快去找警察叔叔啊!」


  陳默兇巴巴地沖她說:「別插嘴,聽阿姨講!」這個奇妙的世界讓他連一秒鐘也不想錯過,心裡還忍不住想,如果他也有塊那樣的手錶就好了。可是即使有那樣的手錶,又怎麼有小叮噹遇上的那麼多奇妙的事物呢。


  陳樺被凶想掉眼淚,可又捨不得不聽故事,強忍著讓淚花在眼睛里轉了轉,沒讓它掉下來,

  「小叮噹忙按了手腕上的手錶一下,這個手錶還是個通訊器,開始呼叫媽媽。媽媽接到他的通訊,也正著急,讓小叮噹不要動,說已經知道了他的位置,很快就可以過來了。」


  樊香很有講故事的天賦,一段經歷,被她講得一波三折。


  「阿姨,小叮噹的媽媽怎麼一接電話就知道他的位置?」


  「這個啊,是因為小叮噹的通訊器裡面有定位,只要開著,媽媽就可以依據兩人之間的聯繫知道了。」


  陳正雷說:「如果有這樣的機器,我們去追捕壞人的時候就方便太多了。」


  王老師有些疑惑地問:「樊香,這是哪來的故事?裡面的世界真讓人感覺匪夷所思。」


  「我編的。」 不過用的是她曾看過的一本書的名字。


  「你想象力真好,感覺邏輯性也很強,就好像真有這樣一個世界似的。」


  「……」


  「媽媽,我們真生活在那個故事裡的世界就好了,我想喝飲料就喝飲料,想吃肉就吃肉。」程愛軍的重點在吃上。


  「那你好好努力,多學本領,將來去建設那麼一個世界。」樊香摸摸程愛軍的小腦袋,鼓勵他。


  幾個孩子都意猶未盡,陳樺還求樊香多講幾段,王老師要把她拉開,她扭著脖子直看樊香,哀求道:「阿姨,求求您了,再講一些吧。」樊香無奈又講了一段,答應她有機會再講才哄走她。


  陳樺還感覺不足不想走,陳默則說:「笨,阿姨要忙,你不會讓這個小傢伙講以前阿姨給他講的嗎?」


  陳樺眼前一亮,蹬蹬跑出去拿過來幾顆糖,「弟弟,來吃糖!」三個小傢伙去一邊玩了,程愛軍鼓著腮,開始奶聲奶氣講媽媽給他講的故事。半天之後幾人才去睡了。


  樊香則熬夜做好了衣服,第二天一早她就起來準備回去,陳樺一聽到她的聲音就嚷道:「阿姨不要走嘛!在我們家給我講故事吧。」


  「阿姨家裡還有好多事要做呢,下次我們再見好嗎?」


  陳樺又說:「阿姨,那我跟你去你家好不好?」


  程愛軍不樂意了,忙向樊香懷裡拱拱,摟緊樊香的脖子,生怕媽媽被搶走,「不行,媽媽是我的!我和姐姐們的!」


  陳樺開始眼淚汪汪地,王老師自然不同意女兒跟著去別人家,哭笑不得地解釋,「這孩子,從小就是個故事迷,這是迷上你的故事了。」


  「現在孩子們娛樂的東西太少了。」才這樣一個故事,就念念不忘。


  到底樊香又講了一段,還在王老師家吃過早飯,陳樺才依依不捨地放她離開,臨走還拉著她手,讓她有空就來縣城。


  馬上要春節了,樊香帶著程愛軍去買對聯,發現這個是「舉旗抓綱學大寨,繼續革命攀高峰」,那個是「不怕苦不怕死赤膽忠心幹革命,不圖名不圖利完全徹底為人民」,翻了一圈,全是這樣的,就也買了一副。


  花朵急得直叫,「樊香樊香,別忘了收集信息啊!」


  「不會的,我這就去收集。」


  書店的營業員還記得樊香,笑笑問她,「昨天你買了那麼多,今天還要買什麼書?」


  天還早,書店裡除了他們並沒有其他人,樊香熟練地換了一把糖掏給營業員,「謝謝您了,我還想再進去看看。」


  這次營業員連猶豫都沒就讓她進去了,看看程愛軍,「要不小朋友也進來吧,不過不要亂動東西才行。」


  給了程愛軍一顆糖,又給他拿了一本連環畫,吩咐他不要亂動,樊香又進去讓花朵掃描書了。不過昨天她已掃描了許多,又收了四百多積分后所有的書都掃描完了。


  離一萬積分還遠著,樊有些不滿足地問營業員,「書店裡就這麼多書嗎?有沒有其他和書店不一樣的書可看?」


  營業員臉上閃過猶豫之色,「原來書多,可許多充滿了資產階段的腐朽氣息,就處理了。」


  樊香沒錯過她的猶豫,這裡面肯定有內幕,她又抓了一把糖給營業員,「麻煩您告訴我其他什麼地方有書好嗎?我不會做有什麼妨害的事的。」


  說完,她看了下不遠處一邊腮幫子鼓囊囊在吃糖的程愛軍。給營業員一個暗示,一個女人,特別是帶著孩子的女人,是無害的。


  糖啊,有錢也買不到的糖,想到家裡孩子看到糖那高興的樣子,營業員心一軟,反正這消息許多人都知道。


  不過,她還是四下打量發現沒有人,才壓低了聲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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