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生死,各不相干
「對,我不是他,你也不是挽音,我們不會這樣。天下與我而言,蒼生於我而言,毫無意義。」青御一顆懸著的心,落了地。
剛才的那一瞬間,他真的怕,他和慕鳶挽有一天,走到蕭洛和挽音的那一步。
也許是他們所出的情形太像了。
蕭洛要奪天下,他也要奪天下。
蕭洛愛挽音入骨,他也愛挽音入骨。
蕭洛身邊有無法背棄的兄弟,他身邊一樣有情如手足的好友。
或許,秘境讓他和慕鳶挽看這個故事,也是在給他一個警示:若是有朝一日他膽敢為了所謂的天下蒼生辜負慕鳶挽,他終會落得孤苦一生的下場。
即便,沒有這警示,他也絕不會做出這種荒唐又愚蠢的事。
「場景又要換了,這應該是最後一幕了,挽音的生命和故事將畫上休止符。或許,我們很快就會見到挽音。」
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慕鳶挽越來越強烈的感覺,這個秘境,就是挽音的一個夢,或者她的執念,將她困住,不斷的重複著這幾個生命中最重要的幾個節點。
空城計,是她決定留在蕭洛身邊、與蕭洛並肩而戰的節點。
中毒,是她決定成就蕭洛、離開蕭洛的節點。
求死,是她生命即將終結的節點。
如果沒有猜錯,下一個情景就是挽音和錦溪假成親,也就是挽音的死亡節點。
似乎是為了驗證她的想法,華麗莊嚴的宮殿一轉,變成了紅色漫天的婚禮。
說是婚禮,卻是比葬禮還肅穆莊嚴。
所有人小心翼翼、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開罪了上座陰冷駭人的皇上。
太監揚著姦細的嗓子唱禮,更增添幾分詭異。
「一拜皇上!」
蕭洛握著椅子的手更緊,青筋暴突,卻只能寒著臉、眼神冰冷的盯著身著喜袍的挽音和錦溪動作一致的向他一拜,似乎連此刻,都不忘彰顯他們無與倫比的默契。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蕭洛只覺呼吸一窒。
兩人依舊動作一致的對彼此一拜,好似已經演練了上千遍。
「送入洞房。」
「慢。」挽音突然出聲,「夫君,請為我揭開蓋頭。」
錦溪溫柔的一笑,輕輕揭去蓋頭,露出挽音那張精心裝扮過的面容,雖則蒼白,卻透著一種病態的美。
挽音盈盈抬頭,唇兒輕勾,頰邊酒窩立現,彷彿盛滿了陳年佳釀,令人一看之下便醉了。
她開口,嗓音嬌懶:「皇上,挽音答應你的事,已了,今後,互不相欠。」
蕭洛面無表情的看著挽音,聲音如結冰的水面一樣,沒有絲毫起伏:「朕答應你的事,亦已了。」
挽音執拗的盯著他:「生死,各不相干。」
蕭洛依舊面無表情:「成敗,各不相干。」
挽音笑,笑得那樣甜、那樣燦爛,靜靜的凝視著蕭洛,在心裡細細的描繪他的模樣,繪成一幅永不褪色的畫。
蕭洛依舊面無表情,眼睛卻深深的望住挽音,片刻都不曾移開,好似要將那人的樣貌深深的刻進眼底、腦海里、心底、骨子裡。
「夫君。」挽音率先移開目光,轉向錦溪,柔柔一笑。
「娘子。」錦溪上前,輕輕擁住挽音,看似無心的動作,只有他知道,那雙手,在顫抖;那顆心,在顫抖。
「咱們該走了。」
「好。」忍的太久,錦溪嗓音竟是那樣緊繃僵硬,還透著難聽的嘶啞。
兩人緊密的相擁著離開,坐上事先準備好的馬車,揚起馬鞭,絕塵而去,沒有絲毫的停留,好似已經迫不及待要去那個世外桃源。
這裡,沒有值得留戀的地方,一點,都沒有。
蕭洛站在原地,目送著兩人離去,身體綳得直直的,許久許久都沒有動,好似成了一座不會思考、不會動的雕像,只是那身上透著的寒冷和孤寂,令人深深的疼了。
風,又起,吹亂他墨色的發,遮住那深邃的眸;
雨,又落,打濕他的臉頰,潤濕他乾澀的眼。
夢囈一般的話,隨風飄散在空中。
「我,如何,得了天下,卻失了你?你,如何,給了所有,卻忘了心?挽音……
挽音……挽音……」
……
城門,近在眼前。
馬車絲毫未停,一路疾馳而去,只餘下淡淡的漣漪和淺淺的車轍。
不久后,一襲白衣的錦溪抱著面色蒼白的挽音從樹上躍下,柔聲道:「馬車走了。」
挽音睜開眼,扯開一個蒼白的笑:「這樣,他就永遠不會找到我了……師父,我想再看看這裡。」
錦溪小心翼翼的將挽音放下,攬著她的腰,撐起素色的油紙傘,為她遮去那冰冷的雨滴,靜靜站在她身邊,面色如玉、眸色空遠。
挽音微微抬起下巴,遠遠的望著皇宮的方向,面色平靜:「師父。」
「嗯?」
「幫我好好記住這裡的一草一木,莫要忘了。」
「好。」錦溪艱澀的點頭,不敢多說話,怕一開口,眼淚便要落下來了。
「若是忘記,便回來看看,再慢慢的記下。」挽音依舊昂著頭,目光悠遠,似乎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為師不會忘記。答應你的,我定刻進骨血里,用一輩子、用整個生命去銘記。」
挽音輕笑,似乎沒有發現錦溪聲音里的哽咽:「忘記也沒關係,記得回來就好。」
「好。」
「師父。」
「嗯?」
「如果他有難,幫他。」
「好。」
挽音卻好似只是在自言自語,兀自搖搖頭否認:「他怎麼會有難呢?他是無所不能的蕭洛……」
靜默良久,又低喚,「師父。」
「嗯?」
「我好像不喜歡下雨天。」
「那便不喜歡吧。」
「每個下雨天,我都把自己弄丟了。」
錦溪忽然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也知道,此刻,挽音並不需要他接話。
「可是如果沒有下雨天,我就不會遇到蕭洛……原來,我還是喜歡下雨天的……」
雨,落得更急了,打在傘上,噼里啪啦的聲音,竟有些觸目驚心。
看著挽音雖會倒下的樣子,錦溪心疼的提醒:「雨下的急了,走吧。」
挽音未動,依然靜靜的站立著,目光遠遠的,不知道究竟落在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