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154 賜婚
涼水一夜混巨風,雪花紛飛絳枝芽。寒氣襲人豎毛發,裘衣熱炭圍暖爐。
眨眼間,冬雪已至,這一夜忽降的大雪,才叫祈雁忽然驚覺,她離家不過半年光景,而她的人生卻已發生了巨變。正如這風雪一般,突如其來。若是換作往日,她定出門踩在雪地裏瘋玩一番,而現下,她卻提不起這份心思來。
“公主,門口冷,還是進屋去吧。”朵兒貼心的說道。
“這前幾日還未覺得寒冷,怎地今日就下起雪來了?”
“這京城裏的天氣就是如此,說冷就冷了,沒什麽道理。”
“朵兒,把我那支銀簪拿來,這個天氣配那支銀簪,真是剛剛好。”
朵兒取了銀簪替她插在了發髻。祈雁跨步就要出門,驚得朵兒連聲道:“公主,這麽冷的天你要跑去哪裏?”
“去咕葉多那坐坐。”
咕葉多和李疏羽見著了祈雁,雙雙行敬禮拜見。祈雁連忙扶住道:“咱們之間,就別來這些虛禮了。”
咕葉多嘻嘻笑道:“公主今天怎麽大駕光臨?”
祈雁笑道:“你就別折煞我了,什麽公主不公主的,叫我小祈就好了。”
咕葉多嬉笑道:“我可不敢冒犯公主,萬一惹得你不高興了,治我個不敬之罪。”
祈雁笑道:“我現在就治你個不敬之罪。”
咕葉多望向李疏羽,對她聳了聳間,兩人同時笑了笑。
祈雁道:“你們定了三天後出發,可這雪下的這麽大,還要明天走嗎?”
咕葉多道:“風雪無阻,已經一推再推了,如果再不下定決心走的話,怕是又要留在這裏過年了。”
祈雁道:“說的也是,之前你們定好半月就走,結果為著我的事又留了下來,叫我實在過意不去。”
咕葉多道:“隻是沒想到……”歎了一聲道:“小祈,你還好吧。”
祈雁眼眸一沉,隨即臉上又掛起一輪勉強的笑容,道:“你看我能不好嗎?我現在可是公主了,從一介草民一躍成了大賦朝的公主,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嘍。”
“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咕葉多道:“我是說你和六殿下,還好吧?”
祈雁長睫一動,苦笑一下,道:“事已至此,我還能說些什麽呢?什麽也改變不了了。”
李疏羽道:“聽說六殿下……又要去巴蜀了。”
“什麽?”祈雁驚道:“他為何又去巴蜀?你聽誰說的?”
“我哥。”李疏羽道:“說是他上次急急忙忙回來,還有些事情沒有料理。他這次回去,說是向陛下呈請,至少要待個三年五載的,把巴蜀治理好了再回來。”
祈雁黯然道:“怕他是想躲著我吧。”
咕葉多道:“我倒不這麽覺得。男兒本就應家國事業為重,他雖說是不得已放下情感,但也是去做了他應該做的事情,不是嗎?”
祈雁道:“如果不為躲我,這皇宮裏天天都有一堆家國事,他為何不做,偏偏要跑去巴蜀?”
咕葉多道:“男兒誌在四方。”
祈雁目光望向無處,悠悠道:“可惜了那個四方,卻再也容不得我了。”
李疏羽錘了咕葉多一下,瞪了他一眼,嚇得他趕忙閉了嘴。
李疏羽道:“公主別多想,六殿下原本就計劃要回去的。”
祈雁回過神,抿了抿嘴唇,道:“我該走了。”
咕葉多和李疏羽剛要送她出宮,就見一公公匆匆趕來,手捧聖旨,高闊地嗓音喊道:“聖旨到!文鳶公主接旨。”
一行人齊唰唰地跪下接旨。
祈雁沒理會那公公念得什麽虛話,隻聽到一句:“……賜文鳶公主與赤王殿下婚親,三日後完婚……”
祈雁聽到差點沒暈過去,愣愣地不接旨。還是李疏羽手快地接過了聖旨,又打點了那公公。
待緩過神來,祈雁立刻怒氣衝衝地衝了出去。李疏羽正準備跟上勸勸時,就被咕葉多攔住了:“讓她去,你攔不住她的。怕是我們,真的要留下來過年了。”
祈雁一路直奔煜風宮,箭步如飛,追得朵彩二人在身後氣喘連連。
“文爝!文爝!”祈雁一進煜風宮的大門,就四下張喊起來。
衛澤攔住道:“公主,殿下不在宮中。”
“你放屁!”說罷,繞開他身側,徑直往文爝寢宮衝去。
衛澤追上,伸手一攔,道:“公主,殿下真的不在。”
“怎麽,本公主現在就要進去,你敢攔我嗎?”祈雁瞪著他道:“以我現在的身份,就算失手殺了你,你覺得陛下會怪我嗎?還有你那個殿下,他更不會怪我的。給我讓開!”
衛澤依舊攔著她,卻一言不發。祈雁睃了他一眼,輕哼一聲。伸掌劈向他麵門,衛澤閃身躲開。攻了幾招後,祈雁也不與他糾纏,飛身躍上屋頂,踏著屋脊疾速前行,斜眼一瞥,瞧見一處廊下人,好幾個熟悉的身影,心頭一震,向著那個方向奔去,躍下屋簷,擋在了院中,目如夜鷹,死盯著那幾人。
落雪飄飄,如撕棉扯絮般紛飛;冬風嘯嘯,似虎狼嗷鳴般回蕩。祈雁從右至左,一一掃去,正是巫衣紫、牛首山、沐宏郎、熊鬼鞭,少了一個管大飽,怕是因他個頭太高,引起注意吧。他們身著宮女和侍衛的服飾,一看就是偷偷進來的。
祈雁冷笑道:“你們果然都是赤王的人。”
那些人紛紛跳將出來,擋在文爝的身前。
巫衣紫倩笑道:“祈娘子,好久沒見了。對了,現在應該稱你為文鳶公主才對。”
“哪那麽多廢話!”說罷,祈雁扯去肩頭大氅,往旁一甩,踏著飛雪直向牛首山衝去。
牛首山衝出了廊下,在漫天飛雪中,與她鬥了起來。你攻我擋,如滑蛇溜馬,幻影無形;你進我退,恰淩飛踏雁,縹緲隨性。拳對拳,掌換掌,拳擊掌,掌撲拳,拆了五十多招,一時都難以分個高下。
祈雁越戰越勇,遇強則強,使出畢生所學,變化多端,鬥得那牛首山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祈雁因雪天腳下一滑,立刻伸出一條長腿,原地劃了一圈,以求站穩。卻賣出一個破綻,叫牛首山抓住機會,舉拳向她後背錘去。
“手下留情。”廊下一人高聲叫道。
就在貼著她後背如針眼般細縫的距離,牛首山收了拳,但拳風已擊向祈雁,震得她後肩胛一陣酸痛。轉過身來時,牛首山已退到一邊。
祈雁冷笑道:“那晚夜襲明初宮,搶走我東西的人,就是你吧。”
牛首山隻陰惻惻地笑,並無言語。看著叫人毛骨悚然。
祈雁看向他們身後那人,高聲道:“我不用你救我!”
文爝穩步走出廊下,那些人自動讓出一條道來。文爝站定後道:“祈雁,你就別瞎折騰了,快快回去準備,三日後我們即將大婚,這煜風宮也是你的家了。”
“我呸!”祈雁啐了一口:“我死都不會嫁給你的。”
文爝遞給了衛澤一個眼神,道:“你先帶他們出宮。”
“可是殿下,她……”衛澤不放心地問道。
“放心,她不會殺了我的。”
“可是……”
“快去吧。”
衛澤應道喏,領著那些人一起走了。
文爝道:“你還要站在這天寒地凍的雪地裏嗎?”
祈雁不為所動。
“好吧,你要站就站,說吧,你來找我,何事?”
“是你向陛下請旨,要賜婚你我的?”
文爝哈哈大笑道:“當然了,不然你以為呢?”
“文爝,我死都不會嫁給你的。”
“祈雁,第一,你是不會去死的,這一點,我對你很有信心;第二,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會抬著棺材把你娶進門的,你就是死,也要做我的鬼。”
“你有病吧你。你為什麽非要強人所難,你這樣做有什麽意思?”
“意思?當然有意思了?我開心啊,我高興啊,我願意啊。”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開不開心?我高不高興?我願不願意呢?”
文爝沉默了。紛飛的雪花已在他兩的肩頭上結上了薄薄的一層,就連睫尖也掛著雪霜。文爝道:“你打算一直站在雪地裏嗎?”
祈雁道:“不用你管。”
“你今天來,就是隻問個婚事嗎?沒有別的什麽要問的?”
祈雁兀兀盯著他瞧。
文爝嘴角扯著一絲笑意,道:“要是還有問題,就隨我來。”
祈雁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知曉,隻白了他一眼,跟著他去了書房。
被炭火烤過的屋子暖暖哄哄的,祈雁被凍僵的手腳一下就熱了起來。她找了個離大門最近的位置站著,看著文爝悠閑悠哉地坐在桌案前、鋪著虎皮的梨花椅上。
文爝道:“你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我現在也沒什麽東西需要瞞著你了。”
祈雁道:“叫雪兒夫人辦迎新會,引我偷了木盒,然後再派牛首山和沐宏郎一直盯著明初宮,趁我拿出玉環打開木盒時,搶奪密函,這都是你的鬼計吧。”
“沒錯。不過不是鬼計,而是妙計。你看,你不是上當了嗎?我說過,太想得到一個東西,往往會迷失了自己。”
“那在這之前呢?我因()事來找你,你是故意逼我出手,然後叫我看見木盒的,對不對?”
“對。”
祈雁冷哼一聲道:“這耍陰謀鬼計的功夫,你果然是一把好手。”
“要想對付你,不使點手段,那怎麽能成功呢?”
祈雁沒有理他,直接問道:“密函裏的秘密,是不是關於我身世的秘密?”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一切都發生的太不合理、又太合理了。我娘突然進京,是你做的手腳吧?”
“是。”
“什麽理由?”
“你在宮中有危險,需她相救。”
“她入宮麵見媛妃娘娘,也是你安排的吧。你已經知道她們是舊識,隻要安排兩人一相見,過去的事就會如巨浪一股翻滾出來,我娘一定會求她救我的。”
“沒錯。是我安排的。”
“那麽古喜呢?這整件事之中,我最想不通的就是喜兒。如果沒有他成為刺客一事,就不會有我窩藏刺客這一說,陛下更不會召見我,也就不會降罪於我,我娘就不用救我,那我的身世也就不會被翻出來了。”
“你果然聰明,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但我就是想不通喜兒。要想我冒險包庇刺客,必須是我熟識的人才行。為什麽偏偏是喜兒?他刺殺的人看上去是你,好似你們是敵對的關係,但他在我身份被揭露的整個事件中,卻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必須跑進明初宮,來到我的房裏,讓我發現,這整件事情才可以運轉起來。我曾不想承認,但我又不得不承認,古喜……他是你的人?你已經把整個方遠莊都收買了?”
“為什麽說我收買了整個方遠莊?而不單單隻是古喜一人。”
“因為喜兒隻會聽他爹的話。”
文爝大笑起來,道:“祈雁,不愧是我喜歡的人,你確實夠聰明。不過很遺憾,你猜錯了,方遠莊不是我的人。我曾確實想過要收買方遠莊,但是古方遠不識識務,我也隻好多加為難為難他了。我故意引了條消息,讓他覺得可以殺了我一了百了,他就派古喜來殺我了。”
祈雁有些狐疑地看向他,道:“古莊主一向最疼愛喜兒,就算他要殺你,怎麽可能派喜兒一個人做這麽危險的事情?除非你們是竄通好的,這才說的過去。因為他知道,我一定會救喜兒。”
文爝眼睫微動,冷笑道:“因為我近身的侍衛中,有一個人跟古喜長的有七分相似,所以他必須派古喜來,隻有這樣,才有機會接近我。”
“你近身侍衛?不是衛澤嗎?”
“祈雁,我堂堂赤王,就隻衛澤一個侍衛嗎?隱在我身邊的,又怎會讓你瞧見?”
祈雁抿了抿嘴,腦中過道:他這樣說,似乎也說的過去。若是他與古莊主處處為難,他是官,古莊主是民,怎可鬥得過他?想殺了他一了百了也無不可。隻是這樣做確實冒險。但依古喜的性子,一直就想做出些什麽讓他爹另眼相看,如果他能幫得上他爹的忙,一定會奮勇向前的。
文爝見她似有疑慮,也不做聲,隻靜靜看她。
祈雁想定了後道:“古喜被人救走了,你知道嗎?”
“知道。”
“有一個人這麽想殺你,你怎會輕易放過?”祈雁仍在試探。
“我當然不想放過他,但將古喜壓到大理寺受審,是父皇的意思,我又豈敢抗旨。”
“那你為何不派多些人看護,以至於他被人救了?”
“我派了,派了很多啊,但方遠莊的實力,你應該不會不知曉吧,江湖上扯來一堆高手,又豈是宮裏的那些侍衛可以阻擋得了的?”
“你也有江湖高手啊?”
“我何必為了這等事將自己暴露出來,萬一死了幾個又或是被抓受審,我豈不是自討沒趣。跑了一個古喜而已,古方遠不是還在嗎?留著慢慢折磨,豈不是更有趣。”
祈雁冷冷看向他,眼中充滿了不屑,問道:“你拿到密函的當天,就盤好這個計劃了,對嗎?”
“是。當我知道你是父皇的親生女兒時,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開心,生平第一次,我如此慶幸,我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更讓我高興的是,文焰和你,你們兩個居然是一脈相連的。”
祈雁隻覺心又痛了一下,掃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祈雁!”文爝叫住了她:“我說過,我會要你心甘情願地離開文焰,我已經做到了。”
祈雁沒有理他,繼續往前走,剛要出門時,又聽他說道:“我還說過,我要你做我的王妃,三天後,我也做到了。”
祈雁加快了步伐,頭也不回。